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所有人的脸都没在黑暗里。

    徐音安安静静坐着，极其淡定，像喝水吃饭一样寻常——也许是因为一些狐朋狗友和她的职业素养。

    何听文坐在对面，徐音隐隐约约能看到他黑亮的眼睛。

    “调了一下你的行程单，是从机场直接打车到园区，徐总可以解释一下是怎么知道宋建良今天会在这里跳楼的吗”

    “王盛杰告诉我的，本来只是一个合伙人退出的公司结构变动而已，肖任今天来找他协商赔偿的事情，但是后来突然就没声音了，王总聪明，猜到园区出事了就让我直接过来”

    徐音从头到脚都充满了一种职场精英的理智和冷静，面上似有似无地。

    “那为什么怂恿他跳楼？”

    “我没有怂恿”

    “为什么怂恿？”何听文拍了一下桌子，韩丛低头做着记录，他很紧张，因为第一回感受到对峙的双方都显得太过冷静，暗流涌动，何听文没有按照平常的审讯方法来，而徐音也冷静理智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徐音没有被吓到，倒是多说了几句“我只是和他正常交流，没有主观恶意，没有言语过激，你的记录仪能证明的”

    她宽松的西装仍然没有什么褶皱，轻轻抬眸扫过一眼“何队长，你秉公执法，应该不会胡乱定罪吧”

    “不要急，徐总，人毕竟死了，我们也需要给群众一个交代”韩丛被何听文点了点，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台词。

    “我理解，公安机关就是为了守护社会秩序，还有什么要我交代的吗，我一定配合”

    何听文不知道想到什么，抬了抬眉毛。

    “你清楚那笔钱的走向？”

    他其实更想知道齐科宋总贪污案的详细情况，但是退一万步说，公司老总贪污的事情一般都只能归责执行人员，再怎么也怪不到一个起草合同的人身上，这一点也只是试探罢了。

    “什么钱”徐音依然面色从容，没有多余情绪。

    “宋建良贪污的三百八十六万”

    “我不清楚细节”

    “按照常理，行为源于动机，动机会被最近发生的事情影响，他的表现又说明这是和王总相关的事情，我虽然不在国内，可是宋建良被批捕的时候我还没有出国，贪污两百万以上，数额特别巨大，十年起步，这应该足够影响他们两个的判断了吧，毋庸置疑的，这时表明知情身份可以吓住方燕。”

    徐音简直有问必答，“当时的情况，只有先把自己伪装成这样，才能控制住场面，救下肖任，不是吗”

    对徐音，何听文确实总是有一种不自信的感觉，他一方面相信她不会犯罪，一方面又觉得她瞒下了太多事情，足以牵扯到各种大案要案。

    此刻他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关于跳楼的案件，徐音所说的基本属实，并且并没有什么违法的诱导行为，根据双方交涉时的反应，那些听起来催人自杀的词句连心理层面的诱导都算不上。

    关于贪污受贿，首先审讯的案由就不是这个，不能交叉询问这是规定，其次她的职位是法务，哪怕犯罪也不会放在明面上，所有相关问题，她都有太多的权利说不知道了。

    “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救人，他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我没有怂恿唆使，同时也没有为了置换生命利益杀人，也就是为了救人而杀人，他的死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权衡之后的选择，我只是个遵纪守法的打工人而已，两位警官”

    见对面两个安静了许久，徐音主动总结道

    何听文也面色淡淡，听完后示意韩浩继续，审讯结束得很快，以几个例行询问的话题收尾。是谁，事前在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等等。

    除了他们几个对经侦不大熟悉的，有这方面背景的都被调去配合检察院了，所以负责审讯的只有他、韩丛还有郑晓权。

    徐音结束得也只是比寻常证人的讯问时间早而已，其实也花了一个小时多点，也就是说方燕已经在隔壁审讯室关了一个小时多。

    何听文打发韩丛去写总结资料，自己则和郑晓权去询问方燕。

    方燕作为前妻，今天在天台上面的表现很值得怀疑，他们又都是升岳控股的两个子公司的法人，都和王盛杰有一定联系，如果存在“假离婚”的情况，也许可以让案件以另一个方式被重新审理，所以这一次的笔录相当重要。

    从审讯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何远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方燕还在里面确认笔录，他打算先透口气。

    “不顺利吗？”

    一旁冷不丁传来一个女声，何听文没做准备，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里？”

    “旧友重逢，应该吃一顿饭吧？”徐音答道，抬头看向何听文，“何队会赏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