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帅哥爸爸，想我了？”甄帅接通电话，悠闲道。
对面嗓音醇厚，哼笑一声，“想多了，我这儿有很多难吃的月饼，你过来消耗一下。”
“想我就直说嘛，我也不爱吃月饼啊。”
“好了，就这样定了，中午我让人做着你的饭。”
“那……”
“咔哒。”
对面挂断电话。
“……好吧。”
甄帅盯着手机屏幕沉默。
这大清早的。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抻着懒腰回厨房做早餐。
饭后，他洗头更衣，精心打扮一番，誓要惊艳他久未谋面的老父亲。
他换过衣服，往脖子上叠戴两串项链，别了个胸针，又喷两泵香水，理了理头发，相亲似的就出门了。
南河跟北河有些距离，为了尽快赶上中午饭，甄帅叫了辆车。
一路平稳，稳得甄帅昏昏欲睡，浑然不知车已经停下，司机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帅哥，是这儿吧，到了。”
甄帅睁开眼，迷迷瞪瞪向外看了看回：“好，谢谢。”
下了车，甄帅走到这户中式庭院别墅的大门前，他小时候经常来玩，后来爷爷奶奶搬走，他爸又把房子翻新了。
推开门入院，白墙黑瓦，红花绿柳，他经过石板路，走上凉亭，小池塘里的荷花正盛开，院内鸟叫蛙鸣，花草树木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脑内闪现家里阳台花架上枯败的绿植，与眼前此景大相径庭。
甄帅为那些绿植生养在他家阳台而感到抱歉。
按响门铃，甄帅张开双臂，预备随时给父亲来个熊抱。
门打开，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上去，不料表情平淡的父亲侧身一躲，轻而易举避开他。
甄帅意料之外地扑了个空。
他窜进屋里弯腰踉跄几步，快栽倒之际手扶衣架随后起身，无事发生般转身对他爸竖起大拇指，“好身手。”
他爸却眉头一紧，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嫌弃道：“大小伙子，喷什么香水，胸前还带朵白花。”
“我这不是展现自己青春靓丽美少年嘛。”
甄帅看他爸瞥见自己的小花胸针就皱眉，解释道：“嗷，这朵花是送给您的，万一你哪天想我我来不了，您就睹物思人。”
说着，他摘下胸针放在旁边柜子上，“放这儿了，每天都要想我啊。”
他爸把门关上，回身向客厅走去，“高二了，十六七岁的年纪也该成熟稳重点。”
“啊？我这，貌美如花，大把青春的年纪就让我成熟稳重，那我三四十的时候是不是得老态龙钟啊？”甄帅一边漫不经心反驳，一边晃悠悠地找个软沙发躺下。
爸爸瞧了甄帅一眼，低头沏茶，“你想怎么样？还想幼稚得像小时候一样，闹着穿裙子……”
“唉唉唉！没有的事，别瞎说啊！”甄帅“噌”地坐起身，赶忙制止这段自己脑内若有若无，父母却印象深刻的记忆。
“聊点别的，那个……”
他不愿回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把话题往他爸身上扯，“您身体怎么样啊？生活也不错吧？工作忙不忙？画展还有几场啊？你公司怎么样了？”
爸爸在窗前悠闲地喝茶，“都很好，画展今年还剩一场。公司用不着你操心。”
“嚯～那您真是太牛了。我以后岂不是可以成为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了。”
爸爸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顺手抄了个橙子砸了过去。
“你妄想！”
甄帅眼疾手快，抬手就抓住险些让他破相的橙子。
“你那学习要是再不上点心，我就重新养一个孩子。”
“重新养一个？您自己怎么生啊？”甄帅边问边剥橙子。
爸爸瞪了他一眼。
甄帅想到什么，猛然坐起，“难道你要采取非法手段！这可不好啊。”
“我就不能领养一个？”爸爸语气很是正经。
看他竟真思考过这种事，甄帅立刻转变态度，“哎呀～别呀。你再养一个孩子，我会吃醋的。”
“吃什么醋，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
甄帅腻歪道：“可是我就是爱吃醋，跟陌生人分享同一份父爱，我得多难受啊。”
“况且，”甄帅畅想未来，“以后你去世了，我跟你那个非亲非故，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因为遗产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这怎么办？”
“想太多，我可没那么多遗产给你们争。“爸爸断然打破他的狗血情节，并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我死了之后，全部财产捐给慈善机构，你一分钱别想拿。”
说罢，他喝了口茶，看向窗外池塘里的荷花。
“不是，你这么狠心啊？”甄帅愤愤地啃了口橙子，“我更难受了。”
“难受你就好好把学习搞上去。对了，你们这个月有月考吧，成绩出来了吗？”
可能……出来了。
他咬了口橙子含混着说：“还没呢。”
“成绩出来了马上发给我。”
“现在这么关心我的学习啊？以前你们可不这样。”
“你觉得我为什么关心你的学习？”爸爸转过头直视他，询问的目光意味深长，正坦明他的原因。
“啊……”甄帅张了张嘴，视线擦过他的眼睛，飘忽起来，最终闭上嘴并向他低头。
“以前我们对你太放纵，让你越来越放浪自由。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可没人给你……”
“好好好，知道啦。”
甄帅隐隐闻见一股饭菜香味，猛吸两口，“是不是要吃饭了？”
“阿姨在厨房做饭，应该快好了，你去帮她。”
“好嘞。”甄帅立刻蹦起来。
爸爸看他高高兴兴往厨房钻，“你也就这种事儿积极。”
饭桌上。
“你妈最近怎么样啊？”爸爸问道。
“大老板，可忙了。”甄帅嘴里塞着饭菜，语气随意，“她平时也不回来，跟你一个样。”
饭桌上沉默了片刻。
爸爸转开话题，随口问：“小杨呢？”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甄帅的心脏猝然收缩了一下，呼吸都沉重起来。
他夹菜的筷子顿住，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手指缓缓摩搓着筷子。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不对，抬头正好跟对面的视线对上，于是语气故作随意，笑了声，“我哪知道。”
爸爸全程看他神情变化，说道：“你们，我了解过……”
“你跟谁了解的？”甄帅抬眼，语气不太好。
爸爸当着他的面很坦然：“你妈妈。”
“你们还有联系？”
“我们俩唯一的联系就是你。”爸爸正色道。
“那我妈之前做了什么你也知道？”甄帅拍下筷子质问。
“我不觉得你妈妈那样做是错的。”爸爸恢复他一贯的冷静回答。
话一说出，甄帅愣住，深吸一口气，眼睛望向他沉着却变得陌生的面孔，兀自笑了下。
他们俩是一样的人，自己实在不该，“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有时候，对人别太感情用事……”
甄帅脸色不悦，开口打断，“您不用……”
爸爸不管他的打断，想说的话吐出来，“甄帅，你要识得清周围的人是真心对你，还是在利用你，就像小杨……”
又开始聊他！
甄帅深吸一口气，紧闭了下双眼，烦躁地说：“我他妈蠢死了，识不清！”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能看清别人是好是坏，现在……”
“现在也一样。”甄帅垂头静了静，无力地反驳，“你不了解他，可能，我也不了解他，但起码比你知道的多。我不是感情用事，我曾经只是……不甘心。但我现在……”
“不甘心？那就罔顾事实？那就是感情用事！我不希望你被一些所谓的情感困住，不希望你到长大再明白感情才是人生中最没用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
甄帅的眼睛顿时瞪大，对这句话不可置信，声音不受控地扬高，“那你曾经付出的感情呢？对我妈，对我，都是没用的吗？！难道我可以随时开关自己的感情？那是机器，我不可能会这样。我对别人什么样，付出多少，我乐意！就算我所有的努力，事事没有响应，只要我不甘心，谁都劝不了。”
“甄帅！”
饭桌被拍响。
“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甄帅窝了一肚子气，起身走出餐厅，转到楼梯口，“吃饱了，我上楼睡会儿。”
“甄帅，甄帅！”
甄帅不顾楼下的喊声，头也不回地上楼，带着一身不痛快推开卧室，“砰”地一声，门关上。
随即，他整个人趴倒在床上。
翻滚了一圈，深呼吸好几次，郁结在胸中的浊气才被吐出。此时他的脑子一突一突的，一团乱麻，不知道刚才在说什么。
就吃个饭怎么挑起一堆破事啊，烦得他想……撞床。
于是他把头狠狠地往枕头上撞，一点感觉也没有，床太软了，倒是想睡觉。
算了，睡觉。
他把被子踹到一边，躺着就这么睡了。
电话铃声悠悠响起。
张俊宇伸出去端饭的手缩回兜里拿手机，边接通边喊：“知意！过来端饭啦。”
弟弟跑进来手脚麻利地干活。
“喂，刘阿姨。”
“小宇啊，今年院里几个老师还想在中秋晚上聚餐，你把妈妈也带来吧。”
“嗯，好。”
张俊宇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不过为了稳妥，她道：“我得去先问一下妈妈。”
“好，你去问。要是她不同意，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说，她肯定答应。”
张俊宇点头，对她的话很是认同。
这几年每到重大节日，妈妈之前的同事都会打来电话，要么是祝福，要么是聚会聚餐，张俊宇很感激，热血一下涌上心头，眼眶突然感到湿热。
“谢谢您，刘阿姨。”张俊宇鼻头酸涩。
“谢什么呀，当年我是跟你妈妈同一批进学校的，这么多年工作和生活上的情谊，我希望能帮助点什么，不管作用大不大，只要能向好的地方发展就行。”
张俊宇微垂着头，听完她这一番话……
“啪嗒。”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砸在地板上，即使声音微小，在寂静无声的厨房里也使人心尖一颤，张俊宇身体伴着抑制不住的抽泣颤抖了一下。
电话里的人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对劲。
“好了好了，不说了，中午了赶紧吃饭吧，要是她不同意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好。”
张俊宇嗓子发紧，声音喑哑。
她抬手擦掉睫毛上残留的泪水，手机装进兜里，找杯子倒了半杯热水润喉咙。
饭菜已经被弟弟端到餐桌上，张俊宇走出厨房坐在妈妈旁边。
饭桌上一如既往的安静，突然，张俊宇清了下喉咙。
“妈妈。”她侧过头轻声问：“前段时间你去学校，工作还适应吗？”
妈妈正吃着饭，听见她问，眼珠木讷地微转向她，又转回桌上的饭菜，点了下头，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嗯，可以。”
“那就好。”张俊宇点头，紧握碗筷。
说完这句，气氛又回到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