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从妈妈恢复工作那天起她就变着法子问。
张俊宇曾经急切地幻想妈妈会在某一天突然恢复，但是时间证明，这是异想天开。可每每绝望之时，又有微小的希望发生，每次跟别人聚会，她会弯起嘴角，会看别人的眼睛，会聚起精神……即使这些转瞬即逝，张俊宇仍然捕捉到了。
她对这次的聚会充满期望。
“刚才刘阿姨给我打电话，”张俊宇扭头观察着妈妈的表情，“说今晚有个聚餐让我们一起过去。”
妈妈只盯着面前的碗，好一阵儿不说话，她也没心思动筷子。
直到妈妈眉头稍稍一紧，她的心跟着提起来，抢在妈妈张嘴前说道：“我刚才已经答应她了。”
“也叫过车了，大概三点，我们过去。”张俊宇撒着谎，心脏不安地跳动两下。
妈妈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清淡，“都行。”
“其实，我跟弟弟也很想去，好久没见叔叔阿姨了，是吧？”张俊宇看向弟弟。
弟弟发出“嗯”的声音，对她点头。
妈妈的眼皮懒懒地抬起看了她一眼，随后埋头吃饭。
聚餐在晚上，时间还早。
饭后和弟弟收拾完厨房，张俊宇舒展了下身体，走到弟弟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说：“没事了，回房间休息吧，下午车快到的时候再叫你。”
弟弟点头转身回房间。
她看着弟弟的背影，好像又长高了。
他快走到门口时，张俊宇突然想到什么，开口叫住他。
“知意。”
张知意转头眼神略显迷茫。
“等我一下，有好吃的给你。”
张俊宇回房间拿出昨天巫格格和查尔森送给她的月饼。
出了卧室，她蹲在弟弟面前，打开其中一个月饼盒说：“这个是格格姐姐送的，还记得她吗，跟姐姐差不多高，很漂亮，鹅蛋脸，单眼皮，头发黑长直的那个女孩。”
张知意点头表示知道。
张俊宇拿出两个月饼给他，“这是格格姐姐自己做的盲盒月饼，你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吃到喜欢的口味。”
弟弟看向怀里的月饼，弯起唇角点头。
张俊宇低头翻看着月饼碎碎念：“她跟我们的口味差不多，你应该不会吃到奇怪的味道。”
说着她把另一个月饼盒打开，拿出两个，月饼袋写着口味，豆沙，咸蛋黄。
她把手里的两个递给知意，“这个是查尔森哥哥送的，你见过，之前咱们去南河公园遇到的那个男生，戴眼镜，又高又帅，说话很温柔，当时还问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张俊宇话里带着笑意。
弟弟出门在外完全是个酷哥，不苟言笑，似乎对世界万物不屑一顾。当时在公园遇到查尔森也是那副冷酷表情，查尔森以为小孩子饿了不高兴，时不时的就问他要不要吃东西，把他烦得到处躲。
也许是查尔森追问他的场面重回大脑，张知意眉头一皱。
张俊宇忍着笑伸手点了下他的眉心，“小孩子，别皱眉。”
“他们是姐姐的好朋友。”张俊宇点了点他心脏的部位，“要谢谢他们，知道吗？”
弟弟又“嗯”了一声。
“回去吧。”
张俊宇起身目送弟弟回房间，她把怀里的东西抱回卧室，坐在书桌前准备再次表达感谢，正打着字，一个电话进来了。
她接通，带着轻松的笑意道：“喂，柚子，中秋快乐呀！”
“快乐快乐，大家都快乐。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好想你啊！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就平平淡淡的生活，学习……哦，对了。我们班来了个插班生……”
“靠！不会吧，你们可是零班，整个学校最重视的班级，怎么还有插班的？男的女的？成绩很好吧？”
“男的，嗯……成绩，进班分数450。”
对面深吸一口气，“什么？！疯了吧！你们学校！你们班！你们老师！你们，你们，你们班最低最低也得550以上吧。”
“正常考进来的话是。”
“没想到哇，你们零班竟然也搞腐败！他人怎么样啊？你可离他远点，这种人一般谈情说爱，撩拨人的功夫比他学习的能力强。咱可要好好……”
“哎！其实……其实这个分也不差。”张俊宇怕她对甄帅的印象被自己刚才说的话影响，急忙打断她解释道：“虽然跟我们班整体画风不太一致，但在普通班算是优秀的了。他人也，也……可以。”
“哼，不信。”
“真的，他还竞选成为我们班语文课代表了。”
“是吗？”电话里的人表示怀疑，“没水分吧？”
“额……”
张俊宇再次噎住，“没，没有……”
“算了，不感兴趣。”她犹豫两秒，轻声问：“嗯……你妈妈，还好吗？”
张俊宇声音淡淡：“嗯，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行，我在北河上课的时候都在想你们呢。我想，如果你妈妈还跟之前一样，那我每次放假回南河就去你们家跳广场舞哈哈哈……”
“哈哈哈哈……”张俊宇久违地笑得开心。
她还记得，有一次为了提起妈妈的兴致，左柚在她面前跳起了广场舞，妈妈本来在出神，不知何时被她吸引，唇角突然弯起一瞬。虽然就那一下，张俊宇兴奋了好长时间。
“哦，对了！”左柚想起自己的正事，“我下午回南河，一起出去玩吧，叫上格格咱仨一起。”
“啊？可是我们一家下午要去大学城那边。”
“去那干嘛，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要跟妈妈的同事一起聚餐，可能晚上回来，也可能在大学家属院住一宿，明天回来。”
“好……吧……反正还有两天时间，明天咱仨再去玩儿也行。那我今天下午先去找格格。”
张俊宇发现她的消息有些滞后，可能格格也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就没把自己跟男朋友约会的事儿告诉她。
“也许，你今天找不到她了。”
“为什么？”
“因为……”张俊宇感觉自己现在跟告密似的，“她今天跟男朋友约会去了。”
“什么？！男朋友？！哪来的？！她不是分手了？！”
张俊宇偏开头，远离咋咋呼呼的手机，“还是之前那个，她昨天突然告诉我，又和好了。”
“疯了吧！这女的！跟你说，那个男的就是我隔壁班的，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闹分手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又花心，又爱跟别人暧昧，关键他人长得不高也不帅，家境也不怎么样，根本配不上她啊。不行！我要再去跟她说说！”左柚火气上头。
“好。”
张俊宇的赞同无疑给了她鼓舞。
“挂了！我要去骂醒她。”
电话挂断，聒噪的耳畔顿时变得安静。她揉了揉听电话的那只耳朵，准备叫一个三点的车。
手机顶部突然霹雳哐啷弹出一大堆消息，是微信班级群。
这么活跃？
她点进去，消息很多，还在不停地刷屏，凭借聊天内容，好像是……月考成绩。
她回到顶部，看到王老师发了一个文件，她打开，果然是成绩表。
她点击自己的名字单拉一行，划到最右侧看到她的分数的那一刻，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闭眼回想着前几次周考，她缓缓地轻呼一声，不得不接受了。
内心一股无法言说的沮丧涌上来，难道她没有努力吗？明明自己每一科都没有落下，背书，做题不比别人少，分数却总提不上去。
她垂下头抵住桌面，手指插进发缝里抓了抓，自己默默地消化这付出跟回报不成正比的分数。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仔细地把单科分数对应上边的各个科目，找到记录她成绩的笔记本，列成表，一一记下来。
每一科涨了多少分，降了多少分，总分的变动，她都标注下来，再给下一次考试定个目标。
做完一切，她定个倒计时闹钟，关闭手机，放到一旁。把桌面上的试卷打开开始做题。
她本来是想休息一会儿的，但是，这比她心率还平稳的分数实在让她睡不下，索性做会儿题。
中午的阳光正好，微风轻抚洁白的窗帘，伴随着细微地呼吸和沙沙地写字声，女孩低头做题神情认真。
……
“叮叮，叮叮，叮叮……”
关掉闹钟，两点了。
张俊宇合上笔，眼睛有点酸，她揉了揉眼，滑动着手机，没什么消息。
倏尔，她脑袋紧绷起来，想起个重要的事没办，没叫车呢。
“呼。”她呼出口气，幸好想起来了。
叫过车，她站起来伸了伸僵硬的身体，躺回床上，伸手摸索到脖子上挂的铃铛，静静地望了天花板良久。
困意来袭，她调整了个姿势，定了闹钟，准备休息会儿。
太阳很暖和，透过窗户也不晒。
甄帅再次睁眼是被视频电话吵醒的。
操！忘关静音了。
甄帅顶着没睡好的烦躁样，眯着眼摸过来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头像，想骂人。
他接通视频，手机从手里滑落在枕头旁，他侧身，口中的亲切问候呼之欲出，“段洛！你……”
“甄帅！!帅帅帅帅帅帅！！”
甄帅酝酿的亲切问候被一串话顶回去，强声波直冲天灵盖，脑子疼。他把手机推开，背过头醒醒脑子。
“哎？你在哪呢？这是你家天花板吗？不像啊……”
手机里边喋喋不休，甄帅觉得他今天异常亢奋。
“喂喂喂！能不能露个脸啊？！让我一个人跟天花板……”
甄帅打断：“找我什么事？”
段洛好奇：“你不在家啊？”
甄帅坐起身：“在北河。”
段洛：“嗷，好吧。”
甄帅：“……”
甄帅抓起手机：“嗷！就这。给我打电话？还开视频！”
“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参与一下？”段洛说得无比神秘且郑重。
甄帅不信：“说来听听。”
“今天，”段洛顿了一下，“我，要跟我女朋友去约会。嘿嘿。”
……
约会？
让他参与！
甄帅一时心梗，揉了把头发，对他吼：“嘿个屁啊！你俩约会，让我参与？你结婚是不是也让我参与一下啊？!”
“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你当伴郎就可以。”段洛说得真诚。
“所以呢？”甄帅对他刚才的迷惑发言表示不解，“我应该怎么在你们约会的时候，参与一下？”
“是约会之前参与，帮我看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是不是成熟优雅？”
甄帅往屏幕上瞅一眼，脱口而出，“什么脏东西。”
“哎！伤害到我脆弱的小心脏了啊。我的审美不好吗？”
“你的审美？黑白灰啊。”
“说正经的，这一身不行吗？”
“兄弟，谈恋爱，约会，哪有人，穿西装啊？”
“难道……这不显得我很成熟？”
“这会显得你很智障，你说你去结婚我都信。”
“那我……”
“你平时的衣服就行。”甄帅敷衍道。
段洛听了这话得意洋洋，“你也欣赏我平时的衣品吧。”
甄帅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哎，我还做了月饼……”
“不建议。”甄帅立即打消他的念头。
“为什么？”
“会毒死人。”
“不是，你可吃过我做的饭啊，客观评价，怎么样！”段洛自信心爆棚。
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世上真没有能消除记忆的东西吗！
甄帅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当时的味道也好像涌了上来。
他只能说，“你根本不是在做饭，你是在投毒。”
段洛失望地下结论，“你这辈子注定做不了一个客观的人，挂了吧。”
“哎，等会儿！”甄帅叫住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那个，咱们班月考成绩出来了吗？”
虽然甄帅在零班学习，但是他的成绩还是归到原来的班。这是学校为了防止一些插班生成绩太差导致被安插班级整体排名下滑的措施。
“奥，中午就出来了。你考458全班第一，我考450第二，哈哈哈哈……”段洛笑得无比开心。
458。
甄帅其实还进步了……8分。
不过这进步让他内心毫无波澜。
“哦。”
“你怎么不开心啊？”
“这点分我要是开心起来，不跟你一样像个傻逼了吗？”
“喂，你要是想不出来好话，咱就挂。”
“挂了吧。”甄帅重新躺回床上，有气无力。
段洛挂之前还得恶心他一下，“拜拜，约会去喽。”
“滚！”
挂断视频，甄帅找到被他开了消息免打扰的班群点进去，几十条消息被刷了上去，看他们讨论得激情澎湃，应该考的都不错。
他划到最上方，是班主任发的一个文档。
A00班。
打开就是成绩表。
甄帅想知道是谁在实力雄厚的零班杀出一条血路，兴致勃勃地看着跟他没有关系的成绩表。
第一名，菅强。
那个男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