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帅想起刚开学那阵儿，男孩跟人说句话都畏畏缩缩的模样。
一个多月了，甄帅这么爱跟别人混着玩的人，全班都熟透了，倒是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他回过神，往下看：
第二名，辛戈。
第三名，张俊宇。
张俊宇……考多少？
作为她的同桌有理由关心一下她的成绩。
甄帅手指使劲向右滑，快划到末尾猛地停下。
第三个成绩……
663！
接着甄帅的视线往右移一寸，全班第三，全校第九。
甄帅“啧啧”两声，视线往下全是6打头的分数，再回到上边余光里看到一个不和谐的数字7。
709！
第一名，这哥们……这么牛。
往右看一眼，全校第二。
全校第一是谁？
算了，管他是谁。
他不愿意思考这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手指直接划到成绩表末尾，全班第五十，598。
挺好，比他高了整整一百四十分。
甄帅咸鱼一样躺平在床上。
不困了，一点也不困了，甚至还有点想学习。
他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走到旁边的书柜，上下左右扫描一遍。
真是一本书也没有哇！
他伸手摸着柜里摆列整齐的限量版手办，抬眼望去满是金钱的铜臭味儿。
手机在嗡嗡作响。
甄帅从床上拿起来一看，是他妈妈。
接通电话。
“妈，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现在几点了呀？”
“两点多啊。”
“是谁，昨天晚上打电话说来陪我过中秋。我以为你孝心大发了呢，看来啊，你是一点也不想妈妈。”
“不是，我早上接到我爸的电话……”
“行了！几点能到。”
“晚饭之前。”
“我七点就要吃晚饭。”
“绝对能到。”
“好，我等着，到不了你下个月零花钱没有了。”
“妈，你……”
电话已经挂断了。
甄帅转身下楼，看到他爸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爸，你怎么还没上班啊？”
“今天放假。”爸爸翻了页书道。
“奥，对，今天中秋。”
可作为公司老板不应该像他妈一样整天以公司为家吗，甄帅想了想问：“公司头目也放假吗？”
“什么头目？”爸爸瞪了他一眼，“说的不正经。假期是假期，工作日是工作日。假期还去公司工作这不混淆了吗。”
“那你在干嘛？”甄帅看他桌面上一堆文件问道。
“居家办公。”
甄帅倒了杯茶点头，“辛苦了。”
他走到旁边沙发坐下，茶杯放在桌子上，托着腮认真地望着工作的父亲。
他的父亲被看得心里发毛，无奈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开口，“亲爱的，我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赶紧滚。”爸爸话间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哎呀～你会不会想～”
爸爸抄起身边的抱枕。
“好，我滚。”
甄帅利索起身。
“把门口的月饼带走。”爸爸叫住他。
甄帅转身，“你不吃啊。”
“太难吃了，你吃。”
“……”
甄帅拿起门口柜子上的月饼，觉得这盒子长得眼熟，开了门还在想这熟悉感是哪来的。两步迈出去，脑袋突然灵光，手里的月饼盒与几年前中秋他带回家的那盒月饼重合起来。
“爸，吃月饼不。”
当时的他，递了块月饼给沙发上的爸爸。
爸爸接过月饼翻看两眼，“你买的？不是不爱吃月饼吗。”
“这是我吃了你买的各种难吃月饼后，发现的第一个让我就觉得可以下咽的月饼。”他无比骄傲地举起月饼盒，“你尝一口，绝对比你买的好吃。”
爸爸瞧他一眼，赏脸浅尝一小口，细细品味后，摇摇头，“没我买的好吃。”
哦，是之前他买回家的那盒，他跟妈妈都觉得好吃，只有爸爸嘴上说着难吃肚里却装了半盒月饼。
甄帅唇角淡淡勾起，旋身跑回去一把推开门对着里边大喊：“爸！”
正在沙发上看文件的爸爸身子一愣，转头看向门口。
“我就知道你爱我！”
……
甄帅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出门。
他想着好久没来北河，要不骑单车转会儿，反正北河离市中心也近，七点之前绝对能到。
他选了条人少的路，两旁的风景在眼里快速流过，骑车带起的风扬起衣角，好久没有骑单车，现在就连稍有起伏的公路也让他觉得有趣。
“叮铃铃，叮铃铃……”
空荡的公路上，他一遍遍拨动铃声，心情畅快。
“唔呼～”
少年骑着单车在山脚下的公路穿行，快意自由。
“呜——”
山林里隐隐传来火车的声音，甄帅转头往声源方向瞧，得见层层叠叠的灌木树林给整片山染尽了生机盎然的绿色。
视线准备回收，就在目光前移的一瞬，他紧急刹车。
车就停在了路边，人也定在了那儿。
搭在车把上的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他稍微扭动了下僵持了很久的脖子，再回看山上，排列有序的墓碑占据了他的双眸。
犹豫过后，他直了下身子，单车停在路旁，朝着对面走去。
北河是银河市唯一有山的地方，山里大片枫树林，吸引数以千计的游客来往观光，就连市里观光火车也从枫树林下穿行而过。跟枫树林正对着的不远处是烈士陵园，而山的背面正对着公路的是全市最大的陵园墓地。
甄帅往山上走，身体不受控制一般，每走一步心里就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你要干嘛？
不知道。
但是，有个目的地在等他。
在哪？
他循着记忆里最初的模样，整个人不受控且无知觉地由着腿往上。
好像就在这儿……
他开始往里走，一步掠过一个墓碑。
一步，两步，三步。
他停下，看着面前墓碑上的名字，恍若隔世。
他粗略地扫了眼两边，干干净净，不能说是一尘不染，最起码没有杂草丛生，蚁蚀虫蛀。再看看面前的这两位，野草从石头缝里长出来，墓碑底下是蚂蚁筑的洞，出来的蚂蚁爬上墓碑，顺着石头野草往别人的墓碑上爬。
甄帅半蹲下伸出手指摸了下墓碑，厚厚的一层尘土沾在他手指上，他眸中尽是厌恶，使劲儿搓弹掉灰尘。
“看来这几年没人来看过你们。”
他现在仍不知道来这儿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只嗤笑了声，“真是活该。”
像是面对着墓碑在自言自语，又好像专门说给里边的人听。
他晃神，碑上的名字成了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在晃动，蓦地，又出现第三个人，甄帅急忙把思绪拉回来。
虽然你们活着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大概也投不了胎，那就在阴曹地府里多积点德，保佑……
啧，算了。
甄帅想了想觉得自己无聊，真觉得自己贱了。
一只蚂蚁顺着杂草爬到他的鞋面，他起身猛地跺上那片草碾死蚂蚁，随后转身走了。
*
“咚咚咚。”
甄帅敲响妈妈的办公室，一本正经，礼貌询问：“请问梅景女士在吗？”
有脚步声，接着门打开。
他立刻搔首弄姿，摆了个潮男拍杂志的造型，侧着脸，扬手摆了摆，“嗨，我久未谋面的母亲，给您准备了一首才艺……”
说着打招呼的手自动变成话筒，转头刚要张口歌唱就被他妈一身红裙造型靓得睁不开眼，话筒随即成了块布挡在他的眼前。
“哇～妈，你干嘛。不是去吃饭吗？”甄帅手指打开透出条缝，上下欣赏了一番，开口道：“你每天都在公司走秀啊？”
梅景双臂交叉，眼睛扫视他，红唇轻启，“来这么晚？”
甄帅反驳：“才六点半！”
她无话可说，扭脸示意，“进来吧。”
“你今天不休息吗？公司都没人了。”甄帅悠哉地转到沙发躺下。
梅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盯着电脑道：“我在这儿不是为了等你吗，正好处理一些工作。”
“奥～”甄帅贴心地回道：“辛苦啦，我亲爱的妈妈。”
梅景抬眸看他软骨头似的瘫在沙发，坐没坐样，皱起眉道：“好好坐着。”
“什么时候去吃饭啊？”甄帅坐正，揉了揉肚子问。
“再等个人。”
“还有谁啊？”
“之前跟你说的朋友。”看甄帅毫无印象的表情，梅景提示，“你用的水蜜桃洗发水就是她送的。”
“嗯……”甄帅印象极其深刻。
“咱们去的是个游戏公司举办的晚宴。”妈妈手往背后小隔间一指，“里边有一套绿色西装，去换上。”
“好。”为了尽早吃饭，甄帅乖乖听话。
没一会儿，他换了身随性得体的浓绿色高定西装出来，走到在他妈桌前卖弄风姿，“妈，你看我有没有模特气质。”
“我看你有想被我打的气质，正经点。”梅景起身，踩着恨天高过来，双手拍了拍衣服，眼里尽是满意。
她抬头仰视着儿子，从发梢到眉眼，又瞧到了鼻子嘴巴，视线在整张脸转了一圈，都给甄帅看迷茫了，她才开口，“跟你爸爸长得真像。”
甄帅听了一笑，“真巧，我爸说我长得跟你像。”
梅景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手伸到他的头顶，“怎么就快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你俩基因好呗。”甄帅低头整理着胸针道。
……
去晚宴的路上，妈妈开车讲着公司前景：
“跟你说过的那部动漫，现在准备开发一些ip衍生项目，手办玩具，品牌联名，电子游戏什么的。过段时间国庆，公司的几部知名动漫会在银河国际会展中心参加漫展，玩具展。不出意外，过两年还会推出电影。”
她越说越兴奋，明亮的眼中全是对未来的期许。
“这么牛？”
“那是，极力推荐你去看。”
“好，我请我们全班看。”
“到时候去了，你们班我来请。”
“那我……给你们买推广，买遍互联网。”甄帅大放厥词。
“有那么多钱吗你。”妈妈质疑他的经济实力。
甄帅懒懒道：“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富二代来说，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梅景哼笑：“我怎么觉得是给你的零花钱太多了。”
“哪多了，不都好好攒着的吗。”
“攒钱留着娶媳妇用吗？”
“留着捐给国家造航母用。”
“……”
到了宴会厅，甄帅只顾着往四处看有没有吃的。
别人跟你认真说话你走神的下场就是，脑袋被曲起的食指扣响。
“啊。”甄帅捂住脑袋吃痛叫了一声。
“有点出息啊，别总找吃的。这宴会上也有跟你同龄来的，去跟人家交朋友，听见没有。”
“知道啦，放心吧。”甄帅端起一杯果汁喝了一口。
“我去前边了。”梅景往四处看看，手往角落指了指，“小孩区在那边，你去玩吧。”
“好。”甄帅应下，看见妈妈伸手端起一杯酒，他叮嘱道：“别喝那么多酒啊。”
“知道。”
宴会的一角，很多青涩的面孔看着跟他差不多大。
交新朋友这件事，对甄帅来说轻而易举。不过一切在于他想不想去，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他独自一人在宴会上独坐几个小时显然不现实，跟人聊天最起码不那么无聊了。
于是，他吃了颗小蛋糕上的车厘子垫垫肚子，走了过去，发挥自己社交达人的属性，一会儿在人群中热起场子，聊得热火朝天。
果汁喝到底，甄帅走出来，微信列表里又躺了一群人。
他随手端了块甜点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着。
窗外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他所在的五星级酒店是这周边最高的一栋楼，宴会厅处于酒店的高层。向下望去，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万家灯火明，商场大厦变换着各色灯光符号装点都市风光。
这边处于大学城，晚上出没的人很多，他甚至能望见遥远的小吃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蚂蚁一般连成条线。
宴会厅内钢琴声悠扬动听，混合着叮咚酒杯碰壁声和嘈杂的欢声笑语。甄帅全身隐匿在巨大的花架下，隔绝了一部分宴会厅里的声音，对面的窗户上映出脱离人群后逐渐冷淡的神情。
深色的眸底极眺远方，那里有一颗星星正亮。
忽然，他眼底窜起一束火光，划开暮色，慢慢消失。甄帅眼睫一颤，瞬间，绚烂而巨大的烟花炸开随之盛放，四散的火星向下坠的同时再次绽放，整个天空霎时霞光肆散，流光溢彩。
对面很远的公园里放起了烟花秀。各色烟火轮番登场点缀了甄帅独星占据的眼眸。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他心情愉悦。
这场烟花秀来得气势汹汹，焰火璀璨夺目，各色变换，撕开沉寂的夜空，好似誓要让全城瞩目。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天响，烟花消散弥留下的火药味儿混在空气里，着实不怎么好闻。不过张俊宇也不在意，这样才有过节的气氛。她望着对面只隔了一条街的公园里焰火四射，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欢腾热烈的人群引得她也想去一起热闹，向往的眼神里朵朵繁花绽放，身体不自觉想要直起，一提劲儿瞬间冷静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整个人泄了气回到轮椅上。
她的腿现在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以慢慢走路，但走太久还是会痛。
没关系，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跑能跳了。
可是……
她想起半个月后的运动会，垂下眼眸，扭动了下左腿，微微胀痛传来，不知甄帅会不会让她参加运动幅度大的项目。
她正把不需要怎么走动的项目在脑子过着，身后阳台门被打开，她转头，弟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