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枕厌想不透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为什么自己是一只灰色的杂毛兔子。

    比如为什么他的娘亲，生了他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比如为什么一直欺负自己的小狼，还会偶尔给他一些东西吃。

    再比如，为什么尊上当初会留下他。

    太多太多。

    再比如现在，变成本体双眼空洞的尊上，还有他身上的金光。

    当然他也没有想很久，因为奉舟和望水来了。

    望水一眼就看出来幽冥的手段，只是九阴着实难对付，他被人控制，打起来不要命。再加上他一身坚硬的鳞甲，奉舟他们一时竟是节节败退。

    幽冥显然早有准备，早早就将南海北央山一把火给烧秃了，这样一来九阴身上的赤海印，几乎无解。

    战事僵持了两年，虽然枕厌并没有叫来鬼军，但是和天界对战的还有幽冥。

    那两年里，东海之外几千里，全被浊气笼罩，寸草不生。

    枕厌唯一知道一件事，就是九阴一定不愿意看到这种景象。

    九阴带他去人间的时候，总是开心的。

    所以枕厌偷了一套天界的战甲，戴上面具一起对抗幽冥。

    最后一战，高高在上的两位上神深情决绝。

    枕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那一战，望水用尽毕生修为，金身眼泛白光，给九阴成功下了摄魂引，制住他一瞬间。

    紧跟着，奉舟使出全力一击。

    一瞬间天地失色，枕厌脑袋一阵嗡鸣，他只能看到奉舟闪着寒光的剑尖离九阴越来越近。

    几乎是瞬间，他冲过去挡在九阴身前。

    金身破碎，真神陨落。

    枕厌重重砸在地上，悄无声息。

    望水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奉舟因杀害真神，遭受天罚，元神被剥离入虚境，躯体就此陷入长眠。

    朝阑苦守扶月山两年，迎来了不知何时醒来的哥哥和双目无神的准嫂嫂。

    ——奉舟甚至还没来得及娶他的心上人。

    那两年里，昀清也被困万生镜，不知所踪。

    朝阑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数十道伤痕，最重的那道，砍断了他三根肋骨，差点刺破他的心脏。

    只是幸好，朝阑还活着。至少，昀清也还活着。

    朝阑根本来不及养伤，东海，人界，扶月山，都需要他。他已经不仅仅是他了。

    他四处奔波，却总是在三天之内回到扶月山，待上三天才再次启程。

    最开始的那几年，心口上那道伤总是裂开，透过他的衣衫滴在地上。那些血落下的土地总是会变成大片花海，美不胜收。

    朝阑总是会采一朵最娇艳的下来，带回月宫，种在一开始的那株桃花树周围。

    如此过了百年，桃树化了形，是个约莫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女，自称应娆。

    她受朝阑的神力滋养，生来便已是上仙，可使万物生长，也在神宫得了个春神的官职，算半个“关系户”，她住在月宫，还可替朝阑照顾一二。

    如此又过了两百年。

    三界形势日趋稳定。

    只是奉舟还没有醒来，望水也习惯了看不见的日子。

    昀清，也还没有回来。

    朝阑已经很少有情绪波动了，或许只有那一身红衣能证明曾经的他，多么热烈又赤诚。他如今安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他终于还是变成了人人口中高不可攀的众神之主。

    非常偶尔地，他会去月宫，一如曾经的奉舟，带着各种珍稀药材，天灵地宝。

    可是每次向里张望的时候，都只能看到那一成不变随风舞动的纱帐。他都不敢去看奉舟。他甚至连对望水，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

    很多时候他会想，如果他再强一些就好了。如果他再强一些，就不会被困扶月山，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昀清被拉进万生镜自己却毫无办法，奉舟也不会受天罚，望水也不会失去双眼。

    “奉舟这样，是天命如此，你也不要过于自责。”这是望水劝他的唯一一句话。

    真神，是混沌伊始，自然孕育出的强大生灵，受天地庇佑。

    奉舟杀了天地间最后一位真神，没有形神俱灭，已是宽宥。

    或许千年，或许万年，或许万万年，天地消了怒火，奉舟便还能醒来。

    而望水的眼睛，是承受不住自身与九阴身上强大神力对抗，反噬而毁，转圜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本就无欲无求，失了一双眼睛，于她而言，实在不值得难过。

    应娆变成月宫里话最多的了。

    她像个叽叽喳喳的雀儿，说起来没完没了。

    “望水娘娘，我今天看到了另一株桃花树，长得歪歪扭扭的，可丑啦，你说它结的果，会不会也是酸酸的？”

    “望水娘娘，今日我去了人界，我在人界看到了供奉你的神庙哦，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座自己的神庙呢？”

    “望水娘娘……”

    有时应娆也会想起来昀清，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化形，而且还变成了大名鼎鼎的春神呢？以后她的桃花枝，可不是想折就折的啦，因为她可以直接带着昀清走。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凰主，提昀清了，尤其是朝阑眼前，她好像带着朝阑的情感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