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绵绵无期，到了深夜，气温骤降。
很突然，像依偎相拥时另一半边的陡然抽离，仍然维持的姿势，像破开的整体，如同挖走人心房的一半。
分别时，何棠抱了抱石可望。
走出十几米路，回头看到他凝固茫然的样子，何棠开心地咧开嘴挽上方枭春，觉得自己某些瞬间好似一个“渣女”，拥有想要的无所顾忌的洒脱。
何棠笑着，喝了杯热好的红酒，洗完澡躺进凉嗖嗖的被窝，点开与石可望的聊天页面，发送了一个晚安表情。
随后手机往旁一丢，拉着柔软宽大的被子盖过自己眉目似水的笑靥，安静地闭眼。
石可望穿着浴袍，边擦着湿答答的头发，边从雾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无心地拿起手机，坐上躺椅只是照例最后确定下工作。
何棠的“晚安”被一条条工作信息挤到了后边，可石可望还是精准地一眼就捕捉到。
因为他将她置了顶，唯一一个置顶。
任凭底下消息有多么热闹，她的消息都会在第一位被他看见。
石可望美滋滋地靠在躺椅上回复何棠，“晚安，我的情人。”
咳了咳，迅速转换状态投身工作。
等审阅完白天各组提交上来的资料成果后，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头发早自然风干，发丝软软塌塌的贴着额头，像个头盔。
他走到窗边，氤氲的水汽映出城市光亮模糊一片，手随心动，抬起来慢慢的在窗面上画了个笑脸，还在旁边配上了一颗爱心。
阴暗寂静的房间角落，木地板上映着一道蜷缩身形，光影被挡在两帘厚实的窗布后，如海草从顶蔓延到底……
打结的长发纷乱地披在肩膀，她紧紧抱住自己，脸埋在蜷缩起来的手与腿之间。
没有一点声音，呼吸轻得仿佛不存在。
“你太有攻击性了。”
“你太有攻击性了。”
“你太有攻击性了。”
语调不急不缓，平铺直叙的展开，不温不火。
她心如止水地拿起剪刀，抓着散落胸前没怎么打理的头发，面无表情的一下、两下、三下。
咔嚓、咔嚓、咔嚓……
毛糙干枯的发丝源源不断掉落，木地板上多了一缕又一缕阳光。
眯着眼，抬起脸，怔怔看着刺眼的太阳，钟表的滴答声、天花板楼上地板的弹珠声、胸口里澎湃的心跳声……一件件纷沓而来。世界又恢复吵闹。
何棠努力控制，转换视角，可依旧看不清梦中的她的面容。
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个想法：她在快乐地微笑。
是为庆祝昨晚的新生。
她像一块出现裂痕的美玉，现在，她终于坦然接受了那些美中不足。
次日，何棠心房空空的醒来，捂住一下一下跳跃得明显的心脏，沉默地起床，洗漱出门，前往药房。
直到付早饭钱之前，她都没好好看一眼手机里的消息。
“晚安，我的情人。”
手指轻轻勾勒过“情人”那两个字，神情正常，嘴角稍稍抬起，很快放下，面容闪过一丝异色。
没有回复石可望。
昨夜的雨已经过去，只剩下了地面湿答答，车轮印不规律的出现在路面，走街串巷，何棠特地走了条远路。
心里隐隐约约的期盼，是不要遇见他。
比平时多了十几分钟时间，但总归自己是店主，没有什么迟到的说法。
今日依旧的忙，忙完上午忙下午，午饭匆匆点的外卖，草草对付。
－
“第七次。”小程默数。
刚刚是汇报会议上石可望第七次拿起手机状似漫不经心查看。
查看手机没什么，主要的是石可望在会议上堂而皇之地走神了，千年难遇，万年难求。
“老板，您在等消息？”会后，程守成还是没憋住心底的八卦欲望，跟进了办公室里问说。
石可望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久违的压迫感又一次袭来，小程对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灰溜溜离开。
我在等消息？
点亮手机，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话上。
我难道是说错什么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石老板，您在吗？有一份文件需要盖章。”
他陡然惊醒般飞快熄屏，搁置手机，“进来吧。”切换成难以近身的冷峻状态。
“你是真轴啊。”茶水间里有人压低音量私语，“小董，你也不看看今天老板的气场多吓人。”是之前策划组的小张。
正哭笑不得地对情绪低落的小董说话，“你今天去跟老板开玩笑。”刚听到这件事时，震惊极了。
“我之前看错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这个。”冲她比了个真情实意的大拇指。
“张哥，别打趣我了，我这不是看群里说的那些，心痒痒，就在今天交方案终稿时试了试。”
小董心情悲凉地道：“我以后是不敢了。”
一次开朗换来一辈子的内向。
“不至于，今天是老板心情不好。”小张只能这样宽慰，也算自己的锅，出于友好买了份楼下甜点赔礼给小董。
从白天到傍晚，何棠的消息迟迟未来。
今天公司上下的效率异常的高，基本上都在下班时间点前一小会处理完成。
石可望也没留恋，一到时间便离开，准备赶往何棠药店里，亲自抓人。
未曾想，居然扑了个空。
如愿大药房紧闭店门，甚至已经落了锁。
走近，透过玻璃严谨地往里查看，确实已经关灯无人。
要离开时，目光掠过门上贴着的一则招聘启事。
“诚招一到两名调剂药师。”石可望念出了标题，缓缓后退。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逛，车载音响自顾自放着流行音乐。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顽固的人不喊累，爱上你我不撤退……对你偏爱～爱～～”
车子压着虚线紧急换到另一条道上调头，方向盘猛一转，往何棠家的方向驶去。
乌云集结压低穹顶，如同宁静蛰伏的猛兽，虽是傍晚，却或许比以往夜晚还黑暗些。
挡风玻璃上飘来了细密的雨丝，轻若无物的落入风吹一天时间后已经干燥的路面，打开雨刮。
“何棠？”谢天谢地，你还会接电话。
“你在家吗？”
何棠听出了他话里的焦急，也清楚今日自己的故意冷落，“嗯，对。”
“我在你家楼下，下来陪我散散步，好么？”
黑漆漆的楼底，什么都看不见，何棠听见了石可望模模糊糊的咳嗽声，八成是他捂住了手机收音孔。
很难再心硬，“好，我马上下来。”
雨丝更加细密了些，在光里看像是连成了一张雨布，何棠没意识到下雨，没带伞就下了楼。
楼道灯亮，她没看见石可望。
何棠探出头仔细地左右望了望，雨夜黑，手机的打光只是聊胜于无。
翻出聊天页面，深吸口气，特意忽略上一条，打出一句，“我到一楼了，你在哪？”
“下雨……”
石可望看着显示的正在输入中，揣着坏意地问了句，“今天为什么不理我？”
何棠默默删掉打好的两个字，忽然恍觉，这或许是石可望的一招苦肉计。
恨铁不成钢并反思自己究竟为何中招，她在楼道里犹豫徘徊时，手机提示有新消息。
好奇心还是会害死猫，何棠看着“来自石可望”五个字，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点出了聊天页面。
——我在车上。
——你来找我吧，就作为…你没理我的补偿。
闭目。
我本来已经打算回家了。
何棠认栽般，戴上外套自带的帽子，冒着不大不小的雨走出楼道。
小区里的路灯在此时压根没起多少作用，萤火虫似的亮光，何棠走过蔫了吧唧的草坪，往一片聚集的停车位那靠近。
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暗些但近点，一条有盈盈灯光但远。
突然。灿若星辰的车灯亮起。
何棠转头，明亮的光圈中，她的视线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光源处的石可望。
隔着冰冷的车窗玻璃，在只有彼此的结界里，两人专注对视。
他猜对了她的选择，亮起灯光为她照路。
雨从细丝变成了水珠渐渐大了许多，何棠小跑着，拉开石可望的车门，躲入车内避雨。
暂且忽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砰。
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