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高好择校，宋今词毫无悬念地被海市一所985大学的临床医学录取。

    这事在教育资源相对落后的古越镇是头一遭，宋今词早上刚拿到录取通知书，不到中午消息就传遍了，临州市第九中学门口也火速拉上红色的横幅，上书几个白色大字——恭喜我校2015届毕业生宋今词被海大录取。

    罗爱珍最近都很高兴，她早早就开始筹备宋今词的升学宴，想着家里的三只土鸡要全宰了，再去隔壁村上老刘头家里买一只最大的小羊。

    宋家就剩下一老一小，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办酒，现在倒是难得热闹了起来。

    升学宴请了村里专门烧席面的厨师，叫上亲朋好友，在家里小摆了三桌酒席。

    亲戚朋友说的都是夸奖的话，宋今词应付不来这种，只是出于礼貌给宾客倒茶，没一会儿就被说得耳热。

    “欸，那个面包车好长。”

    “什么长面包车，那个叫MPV，明星就用这种，”有懂车的仔细看了会儿，伸出两个手指头来，“一百多个，够买二十辆国产小神车。”

    “我靠，这边亲戚里还有这么有钱的？”

    宋今词也跟着看过去，她忽然就紧张起来，拿着水壶手柄的手紧了紧。

    应该是顾河洲，他说会来她的升学宴。

    穿绿色夹克外套的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关门锁车，然后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是陈阳。

    陈阳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宋今词还没反应过来，顾河洲又没来，跟考完英语出来那次一样，都是叫陈阳来。

    “宋今词，恭喜啊，”陈阳从兜里掏出个红包，“老板给的，让我跟你说升学快乐。”

    宋今词没急着拿红包，她先给陈阳倒了杯茶：“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吗？”

    “那个什么，今天刚好有点事耽搁了，”陈阳吹都没吹就喝了口红茶，这会就给烫得龇牙咧嘴的，他还不忘跟宋今词解释，“等会儿会来的，你先收着，一点心意。”

    宋今词心里不太舒服，碍于很多人都看着他们，她就收了：“他给了两个？”

    宋今词放下水壶，拿起一上一下两个叠在一起的红包给陈阳看。

    “那个小的是我的，”陈阳挠挠头，“二百别嫌少啊，上回私房钱被女朋友发现了。”

    “谢谢。”宋今词笑起来。

    周围讨论的声音渐渐多起来，陈阳拿着纸杯冲着讨论最热切的那个人抬了抬：“我弟弟暗恋三年女孩子的升学宴，我怎么也得来送个红包。”

    有大娘听见跟找对象有关来了兴致：“那你弟怎么不亲自来啊，哦哟三年啊，这么早的啦，他暗恋我们今词？你叫他自己来啊，现在都要上大学了谈个恋爱也没什么的啦。”

    “我弟弟死了。”陈阳张口就来，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他闷的很，到死也不说喜欢，我也是看了他日记本才知道。”

    “我弟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他死的时候才17岁。”

    宋今词嘴角抽了抽，她给陈阳拿了盘水果放面前，陈阳剥着砂糖橘继续道：“别看我开个好车，我就一司机，车是老板的，老板不在偷偷开。”

    议论声就小了，陈阳心挺大，找了桌看着话最多的坐下来等着上菜，他个子高，不笑的时候看着挺凶，又做出伤心难过的样子，往那一坐倒都没人敢说小话了。

    被他这么一来宋今词都没那么难过了，其实谁对她好她心里清楚，当年她爸出事后这些亲戚一个躲的比一个远，生怕被她们缠上。现在知道她考上了985，一些好久没见的亲戚都找上来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她很早就知道了。

    顾河洲才是实实在在帮助过她的人，她拎得清。

    一直到散场宋今词都没等到顾河洲，已经晚上九点一刻了，宋今词让罗爱珍先上楼休息，独自打扫着白场上散落的果皮垃圾和餐巾纸团。

    大黄今天吃够了，懒懒地窝在门口的草堆里。

    从小路尽头拐进来一束亮光，宋今词眯起眼，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家门口停下来。大黄看了看宋今词，见她没反应又伸出狗头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大叫起来。

    宋今词拿着扫把没动，大黄老了看不清，有时候远远见到她也会叫，等走近了认出来才会摇尾巴，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使劲捏大黄的脸，跟它说你这叫无差别攻击。

    顾河洲是一个人来的。

    他来时风尘仆仆，突然的造访让夏末虫鸣安静下去。顾河州朝她走来，见宋今词还在门口就笑起来：“宋同学。”

    宋今词站着好一会儿没说话，她把扫帚靠着墙根放下，想了想才问道：“吃了吗？”

    “没，”顾河洲顿了顿，想到刚才宋今词在清理一地狼藉又道，“吃了点。”

    “给你下碗面，”宋今词从厨房把刚才收的一大盘冷切牛肉拿出来，“牛肉面可以吗？”

    “可以的。”

    宋今词就开始下面，锅里的水煮开了，她在雾气里转过脸：“葱蒜吃不吃？”

    顾河洲放下手机，背都挺直了些：“吃的。”

    宋今词哦了一声就在厨房忙活了，她手脚快，很快端着一碗牛肉面走出来。

    她怕坐在顾河洲对面看着他吃他会不自在，于是在一边把刚才的垃圾都收拾起来。

    “今天算我迟了，”顾河洲吃完面就走过来，“毕业礼物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笔记本买了吗，手机是不是要换台？”

    “顾河洲。”

    被她叫了名字，顾河洲就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竟然显出点与人设不符的局促。

    宋今词心里多少还有些不高兴，她其实物欲很低的，手里已经有些钱，也不想总是同他讨什么东西，于是她仰起脸同他讲：“可不可以陪我去趟苏州，我想坐一次乌蓬船。”

    “不要什么礼物，”宋今词继续道，“就去一次平江作为毕业旅行，可以吗？”

    宋今词从来没有独自去过什么地方，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是锦江中学。

    这话其实有些僭越了，没有哪个受助人会向资助者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顾河洲陪她去，她觉得顾河洲也会喜欢乌篷船。

    “不行就算……”

    “可以的，不过可能要等到八月底，”顾河洲从备忘录里翻了翻，“那会正好要去平江见个客户……8月29号，可能有点晚了。”

    “不算晚的，”宋今词笑起来，“9月6号才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