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辞在家看着宋云宜和谢锋给她收拾行李，这个拿一些那个放一点，又填满一个行李箱。
“妈，不用，这个不用，这个够了，不行不用拿，不要了，够了够了，爸那个装过了，有了。”
她挡不住爸妈的动作，也没人听她的意见，她扔下一包一次性手套，躲到一旁看手机。
他们家这个沙发这么多年都没换，往下一坐嘎吱吱得响，以前谢含辞最喜欢窝在这个角落，抱着个抱枕，坐到垫子都塌了个坑。
昨晚从同学聚会回来，闻天歌在小区门口等她，两人对视一眼，又找了个摊续一场，祝城的饭店关门都很早，晚上十点之后街上几乎没人，她们推开为数不多的酒吧的大门，铺满而来是熟悉的气息。
闻天歌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走进门后深呼吸一下，拥抱着她熟悉的空气，在她后面走进来的谢含辞睫毛上凝了霜，她靠在门上揉着眼睛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自卑来自于何处。
爸妈开口要说什么时她先解释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懂那么多，家里什么东西不好用时要调侃是人买的不好，刚刚闻天歌走进酒吧大门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就像接一句，
“我们这是小地方，和京阳的肯定没法比。”
她从小长在这个环境里，进娱乐圈五六年都改不过来。
其实她从来来过祝城的酒吧。
其实所有的酒吧都大同小异。
不然怎么她在踏进来的一瞬间便又想起他。
闻天歌用膝盖都能想到她在想什么，她连头都不回，不管什么酒，要了一杯就往她嘴里灌，最后拖着满口胡话的谢含辞回家，还没惊醒爸妈。
谢含辞和她打赌，爸妈一定听到了，只是装做不知道，毕竟在他们眼里，这是她的老板，员工对老板，那是不能反驳一点的。
闻天歌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她只看人是怎么表现的，她抓了把瓜子一边靠在门框上看着老人忙活，一边瞄着谢含辞的反应。
她昨晚喝多了，抱着闻天歌说自己想付明薇了，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闻天歌拿着她的手机找到付明薇的微信，点开。
“给她发消息，你们之前大半夜都聊天，现在过年她肯定不会睡觉。”
谢含辞和付明薇上一次聊天还在五年前。
她盯着屏幕好久，久到把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都翻了一遍，最后将手机扣下。
“不，不说。”
“你看看，你总是要别人主动。”
闻天歌恨铁不成钢地又朝谢含辞来了一句，卧室里收拾行李的谢家父母就突然止住交谈关注着门外的声音，她确实也感受了些窒息，坐到她身边。
“什么时候出门……你又在这翻聊天记录！”
付明薇今天凌晨发来一条消息，说看到了谢含辞在机场被偶遇，问她在哪能不能出来玩，那时谢含辞已经醉到起不来床，今天早上闻天歌从她身边爬起来，果然看到她对着这条消息满脸悲伤和怀念。
“下午两点，去我们初中门口。”
谢含辞的声音里带着期待，闻天歌将最后一点瓜子剥了皮，攒成瓜子仁一起塞进她的嘴巴里，
“我现在真想知道，要是徐静川给你发消息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谢含辞抬头，没说话。
“别和我瞪眼睛，你从今天开始就脱敏，必须。”
“我把他删了，发不了信息。”
闻天歌被噎了一下，鼻孔都放大了。
两年前谢含辞换了手机号码，废了好大的力气把绑定的账号一个个变更信息，闻天歌看着都麻烦，但那时她没别的事情，天天琢磨怎么和过去断联。
闻天歌又一次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看她上了辆出租车，朝过去行驶。
付明薇倒得比她早。
她没什么变化，头发依旧那么长，戴着副眼镜，新配的，却还和上高中时那副形状相同，看起来也是不常回家住，穿得还是几年前发过朋友圈的厚衣服。
从高中毕业起到如今，十一年。
谢含辞看到她时就流了滴眼泪，对面的女人伸出双她十分熟悉的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抹。
“诶呦我的大明星，现在戏这么好。”
原模原样的味道，她一点都没变。
“你看着眼泪都给我冻上了。”
没有任何情绪的表达，过去的朋友就这么重新从两条岔路上相遇，并肩向前。
她们上学时便都没有挽着手臂的喜欢，手都收在口袋里，胳膊偶尔相撞，她们差不多高，连身材都相似，穿着校服在学校走时，偶尔会有人认错。
空缺的时间太长，相逢显得太轻，她们一直沉默，沉默着往前走，从遇到的侧门到正门，从傍晚到一瞬间日落。
“这学校连名字都改了吗？”
她们一起仰头，看着变了名字的学校，都怔在原地。
“……这真是，感觉历史过去了。”
上学时总是付明薇的作文更胜一筹，却是谢含辞总喜欢蹦出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文艺嗑，她们俩就这样过了十几年，藏着彼此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我听我爸说这边现在孩子很少了，学校招生都招不满呢。”
“是，咱们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不就是两个学校合并了吗，到四年级的时候又有一个学校并过来的。”
“对，我有个姑奶的儿子，我叫叔叔，他们也是在这个中学上初中，那是多少年以前，他比我大二十岁，他上学的时候一个年纪十四五个班，我们那时候就剩三个班了，现在不得就一 个啊。”
“那他的孩子呢？不在这了？”
“不是不在这了，是他根本没孩子，咱们上高中有一年，他突然就说要出国，国内的房子和工作都不要了，去落部北重新开始，到现在，就回来过两次。”
“大势所趋啊。”
“现在咱们这也没多少人了吧。”
“可不呗，我都不回来了，你说别人能回来吗。”
“整得怪凄凉的。”
“没有，我觉得还是想发展这里的，我家，那个城中村里的破屋，拆迁了，去年的事。”
付明薇给她比划了一个数，谢含辞朝她肩膀一撞，
“下半辈子躺平了吧。”
“躺平啥，我要奋斗呢。”
“真的假的，我可记得你高中的时候立志要当宅女。”
“宅着没意思了，还是想往外跑，你闻着关东煮的味儿了吗，那边，快。”
她们朝着原来4区居民房的位置跑去，循着香料的味道，4区本来人就多，跑过这条街总算看到点人烟，有个小男孩从她们中间跑过去，提着个皮球，身后跟着个大人，他时不时回头叫爸爸。
三个人擦肩而过，付明薇低头掏手机，谢含辞揉着被冻红的鼻子。
在男人走出五米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正和谢含辞对上视线。
她记忆里的梁家南还是这张脸。
“爸爸，你看啥呢。”
男孩运着足球回来，拉扯着他的袖子，谢含辞也看向那个足球，16年前，他提着一个足球，从她脸边飞过。
今天晚上好多星星。
付明薇身上有好闻的关东煮味。
已经这么这么多年了。
她不想留在这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