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过允岚后，她就专心待嫁，连门也不怎么出了，我只觉得可惜，她是最喜欢聚会热闹的，从现在起，就要处处受限了。

    倚楼帮我准备了几份给允岚的贺礼让我挑选，有予逸国出产的珍珠制成的头冠，北境白狐狐裘，还有一副赤金如意和合屏风。

    视线落在屏风上，这屏风着实精美，连上头的邶风《击鼓》篇那几句诗都是用玄黄丝线掺着金线绣的，透着烛光，想必更是漂亮。

    我挥了挥手吩咐道：“这架屏风添在尉迟府的礼单里，直接送去太子府。至于给允岚的私礼，听闻陈家夫人花重金把万珍阁极品的珠子都买了去，我若再送倒显得没什么新意。不如送这狐裘，北境白狐以毛色光亮著称，这一匹更算极品，过两日，我亲自送去陈府。”

    刚吩咐完，听云进来说门房来报，苏府五小姐苏清和来拜会郡主，我有些纳闷，苏家入京后，与我尉迟府交集不多，即便是苏清和刚开始有意攀谈，在我数次皆不温不火，也少来了，如今并非年节时下，她怎么来了？

    “请吧。”吩咐完这句，又让倚楼将送去太子府和二皇子府的礼单和礼品再核实一遍，便往前厅去。

    “许久不见郡主，郡主安好。”苏清和微微俯身，我笑笑，示意她坐下，我在芜城待了许久，回来后也并未怎么出府，确实许久不见。

    “我回京不久，还未来得及走动，五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侍女将茶水奉上，苏清和并未饮用，而是起身从腰间取出一方绣帕，里头包着的是两个三角符，见我不解，苏清和道：“我自知冒昧，只是前些日去青阳观为家中长辈求康健，想到太夫人和夫人，便多求了两道平安符。郡主不大出门，我便给送过来。”

    哦？她这番说辞我当然是不信的，我和她并无过多交情，祖母和母亲也不大认得她，她为家中长辈求康健，还能想到我家，自是不可能，不过人家这般上门了，又说着好话，我也不能说什么。

    我招呼听云将东西收下：“多谢五小姐，有心了，只是今日祖母受太后传召，尚未回府，母亲也受舅母邀约赴宴，不然定是要好好相谢一番的。”

    苏清和忙说不用，自己来的突然，自知打扰，我笑着让人上茶点：“五小姐尝尝这茶可合口味？”

    苏清和抿了抿茶水：“沁甜新茶香，筹银两，为采茶女做嫁衣裳。”说着，似是无意：“允岚姐姐不久要出嫁了，今日贸然叨扰郡主，是想着您与允岚姐姐向来交好，不知允岚姐姐喜欢些什么，我也想为她准备一份新婚贺礼。”

    “原来五小姐是想向我打听这个，其实倒也不用费事，允岚不是挑剔的人，只要是用心准备的东西，她都会喜欢。”

    “是，允岚姐姐一向谦和包容，我不过是小官家的庶女，初来京都，她也并未嫌弃，反而带我结交世家小姐，如今她出嫁，我自是想有一份能拿出手的东西，聊表心意。”

    我随手捻起一枚果子，心下了然，她虽是苏府的五小姐，吃穿不愁，但只怕也没有多出来的银钱。虽说她这几年来与各家小姐交好，但像我们这些京中小姐，月钱也都是按例发放，而她想来也不好跟人开口吧。

    “心意抵万金，五小姐心思玲珑，无论备什么，允岚都会喜欢。说起来，我倒有件事想求一求五小姐，原是准备择日上门，今日五小姐来了，不如帮我这个忙？”

    苏清和忙起身：“郡主客气，若有可以帮衬的地方，直言便是。”

    我笑笑：“我芜城的妹妹来信想要几幅万珍阁的蝉翼折扇，这扇子难得，我托万珍阁的余娘子废了好大功夫才得了两把。只是余娘子虽是做生意的好手，文墨却是不通。若要为扇面的提诗，大张旗鼓遍寻名家又太过招摇。五小姐素有闺阁才名，不知可否请五小姐为扇面提两首诗？”

    “自当为郡主效力，但不知郡主和小姐可有文题？”

    “不拘于什么文题，但求胸襟抒怀，真情实感。你且慢慢作来，过阵子我派人去府上取。”

    倚楼捧了盒子来，我将盒子递给苏清和：“这原是我为求五小姐作诗准备的谢礼，万望收下。本是要亲自送到府上的，五小姐来了，我便不着人多跑一趟了。”

    听我如此说，苏清和又客气了两句，收了东西，略坐坐，便走了。

    “小姐，方才听云来说，让我备东西给苏小姐，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倚楼刚清点完礼单，听云就将前厅我和苏清和的话传了过去，倚楼不解，却还是备了礼。

    “她与我不同，阿栩年幼离家，家中只我一个女儿，祖母和母亲有意令我管家，家中铺子田庄的收成我都有数，银钱方面也是仅着用，后来又封了郡主，封地的年供也是不少。她是家中庶女，虽说吃穿不缺，却也受不了什么优待。可偏偏她又是个有心气的，四处结交，想必那点月例银子根本不够，如今允岚成婚，人前人后，她都与允岚交好，自然是要送份拿得出手的礼。不过我看苏夫人是不会给她准备了。”

    “可是小姐为何要帮她呢？”

    我笑笑，没回答，倒也不是帮她，只是她如今拉下脸皮来找我，想必也是思虑许久。我无意施恩，却也不想因为这点银钱受人怨怼，何况她非池中之物，我并不想在今日下了她的面子，叫她难堪。

    苏清和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更没想到尉迟檀趁她未开口就出言，还用这样的方式维护了她的尊严。以往只觉陈允岚端和大方，如今看来，这尉迟郡主心机肚量也丝毫不逊色。

    “呀！这珍珠圆润硕大，即便在万珍阁也少见呢！”打开礼盒，杏末惊呼出声。

    苏清和闻声而来，只见匣中一律朱钗首饰都是寻常，只有一方圆盒，中间的一颗珍珠，光洁无比，极为耀眼。之前在柔贵嫔宫中曾见过一副与之相似的耳环，说是先皇后所赠，虽说同样光洁，却不比这颗硕大，想来一颗总不下数百两。

    感叹尉迟府富贵之余，苏清和内心又默默泛起一股酸涩，尉迟檀掌家中大小事，银钱不缺，可自己却连账本也看不得，更不知家中产业究竟几何。自己一向自视高于这些封建女子，可如今却觉得像是远远不及了。

    不过两天的功夫，听云就打听到苏清和将那枚珍珠卖了三百两，其实倒也不难打听，这枚珍珠一般的珠宝铺子收不了，虽好，但只有一颗，难以成饰，是以他们不愿意出价。若是拿到当铺，苏大人尚且在朝为官，家中又无变故，且当铺压价，苏清和自然不愿也是不肯，想来想去也只有万珍阁了，万珍阁以有别人所没有闻名，这予逸国出的珠子，哪怕只有一颗，不说银钱，向来予逸国的珍珠只供皇族和极少数贵族，这珍珠摆在那，也是彰显地位。

    苏清和也很是识礼，不几日亲自送了诗文上门。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每每苏清和的诗文总是给人新奇之感，明明她生在后宅，也未曾听闻请过名师指导，可偏偏诗文给人一种胸径豁达，江湖之远的松快感。

    我让倚楼去请先生将这篇赋在扇上，想必不出几日，又是一番热议。如此豁达的言语，若是不认识，定觉得她胸中自有丘壑。可她虽有几分聪明，却总让我觉得远不到如此境界，这种感觉已有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