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来客

    日子晃晃悠悠过了几个月,上个月中秋宫宴上,圣上褒奖太子与陈子仪伉俪情深,此话一出,陈氏愈发高兴,这说明陈允岚晋位太子妃指日可待。

    另有一件事,尚书左丞因病离世,尚书令上谏,尚书台任苏禅恪尽职守,可堪担当尚书左丞一职,圣上应允,故苏禅升任正四品尚书左丞。另有其女苏清和才名远扬,中秋夜宴上,二皇子当众求娶,圣上恩旨,赐为二皇子淑仪,与段淑仪并尊,择日入府。

    二皇子求圣上赐婚时,我颇感意外,一直以为苏清和更有意于太子,不想却要入二皇子府。她父亲如今升官,如此一来,二皇子又多一条臂膀。段淑仪的父亲在兵部任职,而苏大人如今又总领纲纪,不得不说,这二皇子还真会选人。

    又是重阳佳节,阿栩难得有空,与我一同游船赴宴。这场宴席是太子得了圣上的意思,与陈子仪一同举办的,为来年春闱之事,各方学子初到京都,通过这场宴会结识一番,更有不少名门子弟,我国公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阿栩前几年中了举人,明年的会试自然也是要参加,他任职东宫后一向事务繁多,还要顾着读书,眼看着是受了些。

    此次宴席是男女同席,并无大防,却比别处要自在些。

    “阿姐,侍文兄在那边,我过去一下。”

    长孙侍文是长孙一族的儿郎,他的先生闵大家也是太子和阿栩的启蒙先生,闵先生只要一说起长孙侍文,便是连连惊叹,他二十四岁得中状元,之后离京,再未回来,我也有十数年未曾见过他。听闻他是中秋后回京的,张相带阿栩去拜访过,毕竟他可算是阿栩的师兄了。

    “郡主。”苏清和朝我走来,微微俯身。

    只见她身着玉色衣裙,发上的珠翠也很精致,眉目含春,色若桃花,看来圣上赐婚后,她的日子好过不少。

    “还未恭喜五小姐,陛下赐婚,这是大喜事,改日我定上门相贺。”

    她浅笑:“郡主说笑了,今日这游船上很是热闹,不知郡主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自无不可。”

    游船张灯结彩,已然快要驶到湖中央,湖四周皆是酒楼,处处高挂灯笼,映得湖水波光粼粼,宛如白昼,游船四周,又不远不近的跟着几叶扁舟,是为了防止人落水,好及时施救。

    我与苏清和同行步与甲板,此时多数人或在船舱饮宴,或在二层攀谈,这三层却是人烟寥寥,甲板虽亮堂,可这船尾却只剩我二人。

    “五小姐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再无旁人。”

    她是有意带我来此。

    “郡主直言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郡主于我有恩,曾以银钱相助,又不说破,护我脸面,今日特意相谢。”

    我没接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郡主出身世族名门,而我只是庶女,如今蒙圣上恩旨,许我入二皇子府为妃,清和自知卑微,不敢让旁人以为我攀附国公府,攀附郡主,是以曾求助于郡主一事,望无他人知晓。”

    原来如此,她即将入二皇子府,于公,尉迟氏明面上是太子的势力,她自然最好不要牵扯,于私,她即将成为皇子淑仪,若是被知道这些事,于她的面子乃至沐元景的面上都不好看。

    只是不曾想,她居然专门来说明:“五小姐何须妄自菲薄,令尊高升,炙手可热,五小姐也是才名远播,谈何嫡庶。我与五小姐也只是闺中相交,即便是有礼物相赠,那也是互赠,哪来的什么银钱之恩?”

    我这话说得明了,即便是日后传出什么,那也只是闺阁女儿相互赠礼罢了。

    苏清和弯下眉眼:“多谢郡主体谅,日后若有需要,清和定当相助。”

    我笑笑,向下看去,好像是二皇子和段淑仪。

    依着我的目光,苏清和也看到了,应该是刚才小船刚刚送上来的。只看了一眼,苏清和向我告退,我也没说什么。不多会,就看到苏清和下到了二层,想是朝着二皇子去了,她倒一点也不避嫌。

    噗通~

    一枚石子自我眼前划过落入水中,泛起一点涟漪。

    循着石子的来源望去,只见沐元旵斜倚在侧面的栏杆上,眼梢挑着笑意望我。他一向这般招摇,又是一身红袍,绣了几朵牡丹,领口外翻着,十六七的年纪,头上一支镶嵌鸽子血的白玉簪并未束上全发,一阵微风袭来,发丝轻轻晃动,偏这月华水色凝聚,他又有几分病弱之态,给人一种别具风流之感。

    他轻嗯一声,正起身朝我走近。

    “原来郡主这般助人为乐,四处施恩,何时都施恩到了苏家小姐头上?”

    我也不知是何处得罪他,几乎是从他启蒙开始,逮着机会就拿话刺我,刚开始觉得他年纪小,懒得计较,没有搭理,不想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内心陡然升起一种恶趣味。

    “我助人为乐,殿下倒是知错能改,前两年在踏云台你伤了欧阳家的九小姐,本以为殿下自恃身份,不会道歉,可是听说过了没多久,竟亲自登门致歉,真是孺子可教啊?”

    “不过也是,欧阳氏可也是八世族之一,殿下虽是皇子,但有错在先,登门致歉也是正理。”

    他不是仗着自己身份贵重,一直骄纵吗?犯错不还是得罚?

    “呵,就算是长孙世族,本殿下也不必登门道歉。”

    这倒是意外:“哦?那殿下又为何去了呢?难道有谁还能逼迫殿下不成?”

    他哑然,我却有两分得意,正笑着,听得那边有几声调笑,不免转身,移步过去,却听得他在背后叫我。

    “喂,我没打算去道歉,是欧阳芪,他在父皇面前痛斥我母妃教子无方,愿舍弃状元之名还他妹妹一个公道,我不想母妃受我牵连,所以才登门致歉。”

    我听到了,却没说什么,还是踱步离开。

    “尉迟檀!”

    这边几分嬉闹,远远地只听到几声调笑,像是有人吃醉了酒。

    “你说你是谁家的公子?你父亲任什么官职?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听起来却像哪家的纨绔子弟。

    “家父过世多年,无官无职,我也只是个待考的举子,可事有不平,自然可言,你又何必动手伤人。”

    闻言,我自是一愣,这声音我曾听过,是他?我又朝着走近。

    “哼哼,什么东西,他不过一个端茶的伙计,泼湿了我的衣衫,挨我两脚,又怎么了,你不要仗着多读了两本书,就来这

    里说教。”

    “且不说是你起身撞到的他,就算是他无意冲撞了你,他也言说愿意替你浆洗衣袍,你不同意,他又答允赔你衣衫,只是你衣衫昂贵,他积蓄不够,要打上欠条,慢慢还,你却不分青红皂白,拳脚相向,适合道理?”

    “多管闲事!”那人说着便要上前。

    有人愈帮腔,却被阻止:“行了,这人虽言谈正派,却无底细,自己也不过是个待考的举子,别为他得罪人。”

    “陆哥哥?”眼看拳头便要落下,我连忙出言,众人闻言朝我看来,到底我是国公府的小姐,又是个有封地的实封郡主,总还是要向我行礼的。

    “郡主。”

    我点点头,朝陆安走去。

    “兄长月前来信,说你约莫月底才到,怎么来得这样早,我还没有来得及着人接你。”

    见我对他如此客气,身旁几人也噤了声,我转头望向动手那人,原来是齐元帅家的侄子。当初尉迟和齐家掌两大兵权,齐家参与谋反被诛,而其庶二子齐可诚也就是如今的兵马大元帅大义灭亲,直保圣上,非但没被连累,还深受倚重。

    这齐销乃是齐可诚胞弟的儿子,因着齐可诚的缘故,被保全了下来。

    那被齐销踹翻的伙计,脸上还十分痛苦,想是齐销用足了力。我转头看向齐销:“齐小郎君多日不见,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他虽只是这船上的一个打杂,却也是一条人命啊,来人,带他下去,请个郎中好好瞧瞧。”

    船上的管事早就想扶人,奈何不敢动,听得我的话,忙不迭将人扶了下去。

    “郡主真是好心气,一个端茶的,竟也能让郡主出言相助。”齐销忿忿,我却不以为意。

    “今日是太子和陈子仪做的宴席,齐小郎君如此,岂不是拂了他二人的面子,趁着现在,这里人不多,何不息事宁人呢?若是真心疼这衣衫,我看那小厮也是赔不起,何苦为难,不如我让家弟赔你一身可好?”

    “你!”

    “阿姐?”阿栩出声朝我走来:“这是怎么了。”

    我看向阿栩,只见他身边还跟着几人,我笑笑,没什么,伸手招呼他过来:“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陆家哥哥,陆安陆皖圭。”

    阿栩上前拱手作揖道:“原来是皖圭兄,叔父与兄长来信常常提及,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阿姐前日才与我说皖圭兄月底将至,叫我准备相迎,怎得早来了,也没告知,为弟的该去接应才是。”

    “小公爷客气,一来我才刚在客栈落脚,本准备收拾停当再去府中拜会老祖宗和太夫人的,二来国公府事多,也怕贸然叨扰。”

    “皖圭兄这便疏离了,你我是亲戚,既来京都,岂有不住家中之礼,我母亲早就备好院落厢房,日日洒扫,只待兄来,皖圭兄一定要住到家中来,也好与愚弟一同待春闱。”

    “哥哥!”一声清亮的女声,循声望去,是一个面容清丽的豆蔻少女,只见她朝着齐销走去,却是齐银粟,齐元帅的独女。

    阿栩朝我点了点头,想必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那刚才这一幕应该也是见着了。

    齐银粟朝我微微俯身:“郡主,哥哥吃醉了酒,言行无状,这事是哥哥莽撞在先,怎好再要小公爷赔偿,至于那小厮的治病药钱,我会着人去付,银粟先带兄长回去了。”

    我笑笑点头:“齐小姐,路上小心。”

    齐银粟点头带人离开,热闹散去,人自然也散去了,只留跟阿栩过来的几人。

    “哈哈,小阿檀还是一贯的伶牙俐齿哦!啊,不对,已经不是小阿檀了,长大了,现在可是国公府的郡主喽!”说话的是长孙侍文。

    我笑着:“侍文兄长一向爱跟我们玩笑,再长大,在兄长面前,也只是小妹,十数年不见兄长了,兄长这次回来可不走了吧?”

    侍文兄长笑着摇头:“只是回来述职,过完年便要离京,阿檀不如猜猜这次离京,我要去往何处。”

    “啊?”我闻言一愣,阿栩笑道:“侍文兄长要去永嘉郡,圣上有旨,兄长兼任永嘉、永和二郡之守,兄长可有的忙了。”

    “永嘉郡?永和郡?”我又惊又喜,那是我和云澜郡主的封地啊。

    “那侍文兄长可得尽心尽力,小妹的俸禄可与永嘉郡的收成息息相关啊!”

    “噗嗤~”

    只听得一声调笑,我望去,侍文兄长旁边站着位公子,眉眼周正,气若松柏,与待考的举子不同,通身多了几分沉着镇定的气韵,见我看他,用手挡着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我又定睛一瞧,有些眼熟,倏尔想起,这不是欧阳芷的哥哥欧阳芪吗?我原先也是见过他几面的。

    见我似是认出他,他拱手道:“在下欧阳随安,多年未见郡主,郡主风姿依旧。”

    “早前听九小姐说起欧阳大人不日回京,只是大人事忙,还未曾得见,今日得见,大人更见历练了。诶?我来时阿芷还未到,她今日可来了吗?”

    听我如是说,欧阳芪点点头:“舍妹正在楼下,刚来便寻找郡主,不想郡主在此处,不如同去,用些饭食可好?”

    我点点头,自是同去。

    一层的饭桌临着床边,用屏障隔开,靠近水边,二楼的丝竹声传来自有一番韵味。

    “阿檀姐姐来多久了,找了许久不见。”欧阳芷笑着拉我入座。

    我依着坐下:“也没多久,在上头赏月罢了。”

    伙计端上菜品,欧阳芷往我碗里夹上一块琼脂豆腐。

    “这菜品都是哥哥点的,阿檀姐姐看看爱不爱吃。”

    我一看,琼脂豆腐,火腿羹,鲜蘑菜心,碧玉饭,莼菜鲈鱼羹,等等,这都是我爱吃的菜,这般巧合?我带着疑虑抬眼看向欧阳芪,只见他收回眼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同侍文兄长攀谈起来。

    我笑笑:“太子和陈子仪备的宴席,菜品自然都是好的,可巧点的这几个我都很喜欢。”

    我将豆腐放入口中,却不见欧阳芪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今日备宴,各位不要嫌弃才好。”

    只见太子越过屏障,陈子仪跟着进来,我们自当起身,还未行礼,只见太子带着笑摆手。

    “今日宴席不要拘礼,坐。”说着他二人也与我们一同坐了下来,看向陆安:“这位是?”

    阿栩闻言介绍:“回殿下,这是我家兄长的妻弟,来京是为了明年春闱。”

    陆安随即起身:“见过太子殿下,在下陆安,字皖圭,芜城人,遵十五年举人。”

    “哦?不知陆公子贵庚?”

    “启禀殿下,在下未及弱冠。”

    此言一出,我看到太子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也就是说,皖圭十四五便中了举人,实在难得,翊晖十六岁中举,已是难得,不想皖圭更上一层。”

    翊晖是阿栩的字号,阿栩闻言忙摇头道:“殿下,我可不能与皖圭兄相比,我虽十六中举,却也只是垫底,皖圭兄可是乡试头名,若不是父亲过世守孝,两年前便来参加春闱,许早就榜上有名了。”

    侍文兄长也是笑着连连点头:“当年我二十四岁拔得殿试头筹,可有七八年无人超越,后来随安二十二岁夺得状元,把我这多年风头一举相压,若是皖圭来年拔得头筹,骑马游街,只怕这京都女娘的香囊都缝制不及啊!”

    太子点头,似有称赞之意,随即招手,有人呈上一壶清酿。

    “这是父皇御赐的秋月白,今日也是有缘,侍文兄和随安兄都回到京都,又见皖圭兄这等青年才俊,各位何不共饮一杯?”

    陈子仪坐在我与欧阳芷之间,笑了笑:“这菜点的倒好,却好像都是阿檀你的口味。”

    我夹起一块鲜蘑布在陈子仪碗中,道:“太子殿下与子仪准备的菜品都是极好,岂止是我,自然是合乎所有人的口味。”

    恍惚间察觉到一抹视线似乎落在我身上,抬眼过去,却已然不见,只见太子几人依旧言笑晏晏,我也懒得追究,只想着等下宴席结束,叫阿栩与陆安一道去客栈,将包袱一同带回府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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