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丽华宫外,两个宫女见宋嘉欢冷着脸要往里走去,霞红的纱裙愣被她走出了几分要打架的气势。

    她们急忙拦着,跪在她面前,“今日娘娘有要事处理,不便见客,郡主请回吧。”

    宋嘉欢脚步一顿,神色清冷,她眯了眯眼,极清的嗓音里夹杂着毫不遮掩的不耐烦。

    “给我滚开。”

    宫女闻言头低得更甚,“奴婢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郡主莫要为难。”

    今日娘娘有心要惩治那位小姐,吩咐过不许让任何人进去,她们岂敢违抗。

    谁人不知昭阳郡主与英国公府交好,若坏了娘娘的事,她俩定是要被发配到冷宫的。

    宋嘉欢见状嗤笑一声,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越发凌厉,她冷声漠然道:“也罢,既然今日不让本郡主进去,那明日便以冲撞本郡主之名扔去刑部吧。”

    进了刑部,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明是仲夏之日,跪着的两人却止不住的冒冷汗。

    她们自然知道昭阳郡主说到做到,脾性桀骜,又深受陛下喜爱,捏死她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一时只感进退两难。

    宋嘉欢扫了眼四喜,四喜会意,上前半是拉住半是扶起两个宫女,她则借着这个机会闪身进到了庭中。

    不少宫女见到她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见她已经脚步轻快地走到了正殿门前。

    薛贵妃不愧是宠冠六宫之人,丽华宫上下无一不透漏着精致华贵,宋嘉欢还没迈入,便闻到了千金一斛的雪兰香。

    待到看清殿内景象时,她心头的火“噌”得一下子升起来了。

    只见萧玉正跪在殿中央,捂着脸偏头不语,左右两侧坐着神色各异的几人,而月华公主宋容月和沈心怡则站在她面前,眉眼得意。

    这场景她便是再笨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眼见沈心怡抬手朝萧玉的脸挥了起来,她连忙冲上前去,先给了她一巴掌。

    她本就习武,身形高挑,力气较之寻常女子大了不少。

    是以沈心怡直接被她一巴掌打倒在地,唇角渗出了血丝。

    清脆的响声让众人愣住了,薛贵妃最先反应过来,见宋嘉欢还想上前打人,她连忙呵斥道:“给本宫拦住她!”

    宋嘉欢闻声却是止住了脚步,寡不敌众,她才不傻。

    回首打量了一眼萧玉的脸,见她被散落的鬓发遮挡住的右脸红肿,白皙的肤色上清楚的映着巴掌印。

    虽是跪着,脖颈却昂着,神情坦荡。

    然而看向自己时,清澈的杏眼里布满了担忧,看得宋嘉欢分外心疼。

    担忧她作甚,她反正脸皮厚谁也不怕,可萧玉何曾又受过这些委屈。

    薛贵妃扫了一眼沈心怡肿起的脸颊,见她双眼含泪,唇角还挂着血丝,心中越发生气。

    昭阳即便是郡主,也断然没有殴打官眷的权力,更何况是在她丽华宫。

    若明日传了出去,后宫的那帮贱人定要说她连在自己宫里都治理不力。

    想到此处,她猛地拍了拍椅把,厉声道:“昭阳,你当真是放肆!无故殴打官家小姐,谁给你的权力?!”

    宋嘉欢昂首看向她,冷笑一声,“昭阳再放肆也比不过贵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对英国公府嫡女处以私罚。”

    “你!”

    薛贵妃捏紧椅把,片刻她才松开,沉声道:“本宫自是讲理之人,萧玉故意推月华和沈府小姐下水,两人险些在水中没能起来,如此歹毒,本宫自要严惩!”

    “那萧玉可有承认是她所为?”

    薛贵妃冷哼一声,不屑道:“罪魁祸首怎会承认自己的罪行。”

    宋嘉欢走到萧玉面前,刚好将她挡在了身后。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没承认,便是另有冤情。”

    “贵妃娘娘协理皇后娘娘统管后宫,遇事莫非都这般不仔细调查,便直接乱下结论?”

    这死丫头怎的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以往便仗着陛下的宠爱极少给她面子,好在她鲜少进宫,两人接触不多,原以为是个花瓶,不曾想倒是不傻。

    不过,想在她丽华宫放肆,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听到她的话薛贵妃也没了方才急躁的怒气,嫣红的护甲略过指腹。

    她笑了笑,“月华和沈家小姐皆道是萧玉从背后推她们的,本宫还能冤枉她不成?”

    “对!就是萧玉推了本宫!”

    月华公主宋容月脸色泛白,青丝还未擦干,吐了水的嗓子哑着,语气却十分气愤。

    她也是才回过神来,虽说她和宋嘉欢从小打过架,但还从未见她像方才那般气势凌人,敢在母妃宫里随便打人。

    见沈心怡倒地,她本想着冲上去揍她,却是瘆于宋嘉欢凌寒如冰的眼神,愣在了原地。

    她学武是玩,哪比得上她在英国公府练的那些。

    “哦?”

    宋嘉欢黛眉微挑,见沈心怡捂着脸看着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之意,意味深长道:“原来月华和沈小姐背后长了眼睛,不看便能知道是谁推.....”

    “不是的。”

    沈心怡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咽下心里对她的怨恨,指向一人道:“当时船上除了撑船的宫人外,还有司马姑娘也在,她可以作证!”

    司马玉如见众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满是不悦。

    她本不想搅合这些事,父亲要她做皇子妃,可她心中早已有人。

    在这宫里多呆一会她都觉得如芒在背,若搅合到这些事里,怕是想不入贵人的眼都不行了。

    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沈心怡,面上神色不显,她起身朝薛贵妃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当时臣女离公主和两位小姐较远,并未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过……”

    她顿了顿,斜睨了一眼宋嘉欢,心下有了计量,接着道:“臣女不经意间看到,公主和沈小姐站在船边赏荷时,萧姑娘确实站在两人身后。”

    萧玉闻言猛地看向她,她自问从未和她结怨,为何她要这般污蔑人。

    当时她是站在月华公主身后,可是沈心怡才是最后走到她们身边的。

    宋容月也是有些懵,沈心怡当时故作好学,非要拉着司马玉如讨论诗词,何时和她一同赏荷过?

    不过能让宋嘉欢不好过的时机,她自然也是不会放过。

    连忙点头附和道:“本宫正在赏荷,只有萧玉在身后,不是她推的还是能是谁?”

    宋嘉欢白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你天天节食吵着减重,没准是你饿的头晕眼花,自己没站稳掉下去了。”

    “住口!人证皆在,本宫今日不好好惩治她,日后何人还敢跟萧家姑娘站在一起?”

    这么快就想给萧氏名声泼脏水了,薛贵妃当真是有几分手段。

    可宋嘉欢才不会怕她什么,刚想开口,却感觉到萧玉扯了扯她的裙摆,她只好长舒了口气,挪到她身边站着。

    萧玉心中已经明了,当时沈心怡想故意推她下水出丑,被她察觉到及时闪开,结果她自己没收住力往下倒。

    那时她便有了陷害自己的想法,拖着月华公主一起落水,而司马玉如分明就在她们附近,却装作没看清楚,当真是心思深沉。

    早先她辩解时,薛贵妃只听她们一面之词,直接让她罚跪,如今连司马玉如都不说实话,让她更是百口莫辩。

    权力宛若巨石压得她无法言明,先前只有她一人,她开不了口,可如今有了欢欢在,她底气十足,自是要逆风翻盘。

    萧玉坦然看向薛贵妃,清声道:“娘娘明鉴,臣女从未推过公主和沈小姐。”

    “其一,臣女与两位从未积怨,没有理由去伤害她们;其二,公主说是有人从背后推她,司马小姐说是没有看清,也就是说她们二人所言尚待考证。”

    “而沈小姐说是我推的两人,可臣女当时亦在船上,臣女所看的却是沈小姐故意推臣女下水不成,反倒连累公主殿下无辜受灾,一起落水,以此来陷害臣女,还请娘娘彻查到底。”

    掷地有声,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没有私心。

    宋嘉欢简直要给她鼓掌了,对于这些搅混水的人就应该全扯到明面上,一个个打脸才对,还是玉儿姐姐厉害。

    薛贵妃闻言冷凝了一眼下首的沈心怡,她也是宫斗这么多年的人,此时早已明了一切。

    本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萧氏,为了晟儿,她自是不愿其他几人能娶到势强的母族,没成想这沈心怡办事如此没脑子。

    倘若彻查,又能查出来什么,两人各说各有理。

    她已经罚了萧玉,若不查又显得她赏罚不明,事出有因得罪英国公府她自是不怕,可是莫名其妙与英国公府闹掰,她还是不想的。

    红唇挽起,她的眼神落在沈心怡身上,缓缓道:“原是沈家小姐没站稳,连着月华一起落水,倒真是误会,沈家小姐落了水,记性倒是差了些许。”

    这话中话,沈心怡自是听了出来,她咬牙忍住心中的憋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女自幼怕水,落水后心中恐慌所以才记错了,如今细细回想起来,竟是那游船不稳,臣女这才不小心掉了下去,连累了公主实在是有罪,还请娘娘责罚。”

    薛贵妃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严厉道:“连累了月华便罢了,竟还误导本宫,念在你也落水的份上,本宫便罚你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沈心怡攥紧了袖中的手,恨意席卷了她整个胸腔,却在此时只能颔首应是。

    宋嘉欢冷笑一声道:“慢着,你胡乱冤枉萧玉,致使她被惩罚,该当如何?”

    沈心怡只好转身看向萧玉,肿起的脸颊让她说话有些困难,但是她还是忍着痛意一字一顿道:“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连累了萧家妹妹,对不起。”

    萧玉只看她一眼便知道宋嘉欢方才下手多狠。

    虽然月华公主那一巴掌也使了力气,却不至于让她流血,沈心怡太过能忍,只怕日后定要报复,她不愿欢欢为此担忧。

    只点了点头,“最近日盛气燥,容易眼花,沈小姐便好好在府中修养身体吧。”

    今日若非是欢欢在,她肯定逃不了更重的惩罚,再背上恶毒的名声,那整个萧氏的女子也会无辜受牵连。

    沈心怡的心思让她厌恶,虽说做不到原谅,但是日后少见还是可以的。

    然而沈心怡今日已经受尽欺辱,一番话听下来只感觉她在故意讽刺自己被关禁闭,心底恨极了萧玉和宋嘉欢。

    银牙几乎被咬碎,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

    薛贵妃从手腕上取下玛瑙手镯,让宫人呈给萧玉,挽唇朝萧玉笑道:“你今日受委屈了,这镯子是去年南疆进贡的好东西,本宫瞧着配你的肤色倒是格外合适。”

    宋嘉欢撇了撇嘴,一个破镯子就想打发人?这宫里的人莫不是人人都学了变脸技艺?

    出了丽华宫,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余光将宫墙拉出了道道阴影。

    从墙头探出的凤凰木花朵一簇簇的宛若火烧云,给宫阙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萧玉微侧着脸用青丝遮挡了半边,虽说方才已经在丽华宫用冰块敷了一会,又涂了药膏,但还是有些红肿,她不愿让人看到。

    与她们一同出来的司马玉如扫了一眼她的脸颊,不疾不徐道:“萧家妹妹口齿果然伶俐,玉如佩服。”

    以前她还不屑那些人给的盛京名姝之名,总有人将她和萧玉、月和公主放在一起比较。

    月和公主身份贵重也就罢了,可萧玉哪有她参加的诗会多,也不知道美名是如何来的。

    今日见她心思如此缜密,又能言善道,才发觉自己以前倒是有几分轻视她了。

    萧玉本已在丽华宫里忍了许久,见她故作大方却阴阳怪气,再好的心性也是忍不了了。

    她拍了拍宋嘉欢的手,示意她不要参与,冷声朝她回道:“自然是比不过司马小姐胡编乱造的本事。”

    “你!”

    司马玉如自知她是在讽刺自己方才有分歧的话,是以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冷着脸道:“萧妹妹当时本就在公主身后站着,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说罢也不等萧玉回答,先一步往前走去。

    心里暗骂自己今日失策,不该搅合沈心怡的烂摊子里,平白树了个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宋嘉欢看着她的背影,“啧啧”叹道:“心中有鬼才跑的这么快,不然司马才女定是要和我们掰扯个高下才对。”

    萧玉无奈的摇了摇头,明白她在说去年上元节在灯会上司马玉如猜灯谜一事。

    上百个灯谜全被她抢先猜出来,唯有剩下最后两个时卡了壳,最后被一小吏之女猜了出来。

    毕竟谜底是锄头和灶台,司马玉如这等贵女如何知道,自然是不服气。

    斥责店家不该将风雅的灯谜融进一些市井的俗风,满嘴的诗书经纶将店家说的羞愧至极。

    在场之人惧怕权贵不敢反驳,最后那家店也没能继续开下去。

    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喜欢被人追崇的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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