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七月初的夏末虽还有些热,但挡不住大家游玩和放花灯的兴趣。

    东西两市早有商贩架起了铺子,毕竟只有在节假日,宵禁才不会那么严格,市井人民自是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宋嘉欢到达昌明街的酒楼时,里面早已清空了人,楼下正中央的戏台被遮盖得严实,连她这个阅遍戏折子的人都猜不出是什么。

    待她走到台前,身后的门猛地关闭,红色帘子被缓缓拉开,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台上一览无余。

    是她最爱的一出戏——《花好月圆》。

    本也不是什么出名的曲目,讲的也无非是芸芸众生中的几人受尽磨难最终得以团圆的事,可她偏偏喜欢看。

    戏台上快速变换着戏文情节的结局。

    有书生婉拒大官之女,回到故乡与发妻守候百姓;

    有女子毅然斩断多情郎的挽留,找寻自己的真爱;

    还有儿郎上了战场,与家人异地数年未见,最后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与世间烟火气中一层层展现出的爱与责任、勇敢与坚强的百态幸福,像是用最清亮的春水滋润心间,那都是她曾经希望拥有的东西。

    伴随着最后一声琴音落下,数不清的花瓣自上方下落,像是给故事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她正看得鼻头有些发酸,忽觉耳畔一阵风声,伴随着一声“生辰快乐”,她歪头接住了掷过来的东西。

    是一个精巧玲珑的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雕刻出二龙戏珠的场面,拿在手上轻轻晃动时,珠子还会随之转动,透过间隙,里面可见一簇簇雕花。

    “这是何物?”

    萧少思走到她身边,负手看着她,眉尾一扬,得意回道:“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这可是盛京独一份的好东西呢。”

    宋嘉欢瞥了一眼他嘚瑟的样子,随后不甘示弱地点了点头,大言不惭回道:“这么一说,配我确实不委屈。”

    萧少思:......

    罢了罢了,左右对她这幅理所当然的骄傲样子已经习惯了。

    一旁的萧玉见状不由得捂嘴轻笑,上前道:“这是少思托人从南疆带来的玩意儿,叫鬼工球,听说是用象牙雕刻而成,放在水中不散,十分精致。”

    宋嘉欢将它轻轻放在盒子里,眼里透露着欢喜,朝萧少思笑得分外灵动,“甚和我心,谢啦。”

    见只有他们二人,又问:“今日为何只有你们两人?”

    萧少思耸了耸肩,“只有我们两人一天天最闲呗,按理说玉儿姐姐也要在家绣嫁妆,不过她不放心我的安排,便随我偷偷出府了。”

    “咳咳,不过要我说,我出马那必定稳妥啊!”

    宋嘉欢闻言转身环住萧玉的胳膊,亲昵地晃了晃,昂首道:“你懂什么,玉儿姐姐最疼的还得是我。”

    “那倒是。”

    萧玉没有否认,侧首看向她时杏眼弯弯,“祖母她们还在府中等你,咱们用完果子便回去吧。”

    酥心果子果然名不虚传,外酥里香,内馅流心,甜而不腻。

    宋嘉欢想了想,只吃了一个,外祖母她们那么疼她,自是要一起分享的。

    英国公府众人待她极好,是以当她看见满桌的盒子时,眼冒金光,不由得叹道:“我发财了!”

    众人大笑,身后的萧少思背着手走到她身边,一脸高深莫测,“这样吧,每猜对一个是谁送的,我便奖你一百两吧。”

    有钱不赚是傻子。

    宋嘉欢轻轻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可不要斗鸡赢来的钱。”

    萧少思闻言脸一红,这都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年幼不懂事,被那些纨绔诓着斗鸡,输了许多钱,还找她借过,后来被他爹知道了,打得他三个月没下来床。

    可他自从去了漠北一趟,早就成熟了许多,才不会干那些无聊的事!

    萧少远站在一旁,正捋着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官服,闻言握拳放在嘴边轻笑一声。

    “他这是跟着我们在平城做了点生意,赚了些钱,特意来跟你显摆呢。”

    “哦?”

    宋嘉欢闻言讶异地看向萧少思,见他眼神清朗,曾经还有些稚嫩的眉宇间如今多了几分沉稳,敛眼笑了笑。

    她走到桌前,一个个打开了盒子,葱白修长的手指略过那些珍稀的物品,越显夺目。

    “南海明珠,想来是二舅母托琼州那边送来的;这种花丝镶嵌的头面,一看便知是祖母的大手笔;这把镶玉金柄匕首,想想也知道是二舅舅的眼光.......”

    每一样都随着她的心意而来,而她的父亲却连她的生辰都不曾记住过,何其讽刺。

    好在,她也不在乎了。

    她回身朝萧少思伸手,狡黠说道:“粗略算了下,卖你个人情,一千两拿来吧。”

    萧少思为了让她开心,本也不吝啬这些,虽佯装心疼,但还是颤巍巍地将银票放在了她手上,惹得众人又是一顿笑。

    七夕节本就夜里才热闹,是以宋嘉欢和萧玉待到酉时才出门。

    临上马车前,宋嘉欢回身看向萧少远,好奇问道:“今日怎么没看见霍道玄,他是搬回将军府了吗?”

    萧少远闻言怔了怔,这丫头可终于记起人家了,可不是你一走他也走了吗?

    就是不知道之前他随口一说的她的生辰,霍道玄有没有记住。

    思索间,面上却浮现一副心疼的样子,朝她点了点头,“最近朝中事多,他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何时能休憩。”

    见宋嘉欢听完没说什么,掀开车帘落下的风拂过他眼前,萧少远不由得苦笑一声,翻身上马,跟随马车之后。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能不能感觉到人家的心意,忽觉霍道玄那厮的路倒也没那么好走。

    前朝时的贵女七夕节这天,多喜欢在府中办宴会,陈以瓜果酒炙,穿针引线赏月,后来才演变为河边放花灯,办春桥会。

    年轻人的活跃带动了不少商家的发展,是以等宋嘉欢下车时,眼前多是各种火树银花、编花灯的表演。

    炸好的面食在空气中散发出沁人的浓香,热闹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立刻融入。

    萧少远翻身下马,一手握着马鞭,那双狭长的眼看向远处,沉声道:“今日人多,昌明街治安虽好,但你俩也不许乱跑。”

    宋嘉欢紧握着萧玉的手,朝他眨了眨眼,莞尔一笑,“我们可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这么说,她倒也没像以前那样窜来窜去,心里还不由得感叹了一番,自己到底是稳重了。

    “我看那书生相貌端正清俊,怎么也不像偷东西的人。”

    “那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盛京这么繁华,他一看便知是小门户出身,许是繁花迷人眼了。”

    “算了算了,与你我无关,看那公子哥一身富贵,定不好惹。”

    “是也是也,快别看了。”

    ......

    路过的行人低声探讨的声音传入宋嘉欢耳朵,她忍不住八卦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装修得华彩四溢的玉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拉扯着一人吵闹着,身后围着四个小厮,耀武扬威的样子好不威风,唯有那被扯之人站如青松挺拔。

    她嗤笑一声,转了转手腕,看来陈庭这厮又皮痒了。

    待到走上前去定睛一看,那被扯住不让走的人,不正是她出门时碰见的青衣学子苏煜嘛。

    此刻周围围了一些人,听了陈庭的话,正纷纷指责他行为不端,他那张清秀的脸上泛着一抹不自然的红,眉眼间满是愤怒。

    男子声音清亮,带着几分正气和认真,“我虽不富有,却不屑行偷鸡摸狗之事,这对玉环是我熬夜抄书攒钱买到的,并非公子所言偷窃之得。”

    “哟哟哟。”

    陈庭一脸不信,嘴角笑得得意,“你说是你买的,那凭证呢?”

    “这玉楼的东西皆是名贵之物,就你也买得起?这分明是我买的,这便是店家所开的单子。”

    说完他将手里的凭据展开,惹得众人说的话越发难听,苏煜握着的拳上青筋骤起。

    他记得这人在店里便一直跟着他,原来是等着污蔑他。

    可恨他的单据不知为何不见了,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据证明。

    和他一起的只有李怀安,可他现在却不知所踪,苏煜眼神一凝,面上浮起一抹讥笑,他还当真是为了过殿试费劲心思。

    “哟,虢国公府何时没落的?你这么缺钱?”

    冷静思索着如何应对时,苏煜忽闻一道清甜却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响起,他看了过去,只见人群中不知何时站着一红衣女子。

    她身姿高挑,精致的霞色纱裙映衬在身后的长街晚霞下,分外夺目。

    面纱上的那双桃花眼宛若朗星,眼尾微挑,额心的芍药花钿越显她眉眼华贵冷傲。

    不知为什么,仅凭一双眼睛,苏煜便认出了她是谁,昭阳郡主。

    陈庭听到这熟悉的跟噩梦似的声音,不自觉就松开了扯着他衣服的手,看着来人后,脸上瞬间堆起了笑。

    他清了清声道:“咳咳,说笑了,是这人偷了我买好的东西还不承认,咱当然不能吃这亏不是。”

    宋嘉欢不屑地笑出了声,陈庭好歹也是京城纨绔的代表人物,在赌场花楼那也是一掷千金的人。

    何时会计较一对玉耳饰的得失了,看他那飘忽的眼神,分明就是有鬼。

    “这玉楼卖的都是年轻姑娘的首饰,虢国公府三代单传就你这么个嫡孙,你与庶出的几房又分府而住,几乎不见面,不知道你买这耳饰是要送给哪家小姐......”

    “嘶…听说你最近在议亲?”

    语气虽有些轻飘飘,却听得陈庭面色有些难堪。

    他买首饰自然是送给那流云巷的相好,可他最近又要议亲,他娘严防死守不让他的破事流传出去。

    若他此刻承认了,岂不是回去又要被关禁闭?

    陈庭暗道一声晦气,每次遇到宋嘉欢都没好事,自他记事以来,但凡惹到她,不是被打的起不来床,便是有苦也说不出。

    若在平时,他才不会跟个穷酸书生计较,奈何他爹为巩固虢国公府的底蕴,看中了一人要给庶妹议亲。

    那人有状元之姿,唯有除掉这个竞争对手才更稳妥,所以才搞了这么出戏。

    不过也是他倒霉,今日遇到了宋嘉欢,这事看来只能作罢,就是回府免不了一顿骂,罢了罢了。

    若遇上别人陈庭还能胡搅蛮缠,可她是谁啊,说揍人就揍人的女霸王,上次他的伤还没好透呢。

    遂而摆了摆手道:“店里灯光太暗,是我看错了,我们走。”

    众人看着已经打上灯火的店铺:......

    睁眼说瞎话。

    人潮散去,苏煜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被手帕裹住的耳饰膈得他的手生疼,这是用他熬夜抄书和在学院省下的钱买的。

    襄阳被贪官天灾害得民不聊生,他虽出身襄阳大族,不过也是其他庶支中的一脉而已。

    父亲好赌,他想凭自己的能力给母亲和妹妹更好的生活。

    这耳饰想必等到寄回去了,妹妹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绮丽的霞光拉长了她轻软的裙尾,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砰砰跳动的心上,只见她朝他微微点头。

    苏煜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他?

    然而她却就这样从他身边走过,不曾停留一刻,待到他回过神来,只余鼻尖一抹淡香,他不由得敛眼苦笑了一声。

    也对,她是高高在上的清贵郡主,他是出身没落的穷酸书生,云泥之别罢了,怎能奢求她能为自己停留片刻。

    盛京官职多如牛毛,随便一个人便可找借口让自己身败名裂,他现在要做的是小心行事,等待明年殿试。

    苏煜抬眼望向长街上来往的人群,眼神越发坚毅。

    他答应过母亲要做忠义之人,待到他为官,绝不会像今天那人一般仗势行凶,他会像绣莹公子谢筠那样,将那些乱了法纪的人全拉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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