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秋风萧瑟,夹杂淡淡的寒意,卷起枝上地面的黄叶。

    凝霜未化之时,京郊外的皇家林场外围已被官兵呈弧形围起,时不时能在林间看到外出觅食的动物。

    秋猎本就是传统活动,但因太后身体抱恙,圣上和后妃皆未出宫。

    楚王妃有孕在身,因着袁氏一族被罚,她险些流产,楚王便闭门不出。

    最后这秋猎还是交给了蜀王和长公主府的永安侯来主持。

    幡旗飞舞,数十个帐篷立于林场之外,好不威风。

    此刻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片片泛黄的秋叶悠悠落下,衬得树下身着玉蓝锦袍之人,妖冶漂亮的五官越发多了几分脱俗的味道。

    其中一片被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随后又挥到一旁,唇角笑意明媚,引得路过的人忍不住侧目。

    然而他的笑意却只对着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席嫣红骑装,将她姣好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蜜色肌肤与盛京贵女多不相同,看起来野性又不失俏丽。

    她正眉眼含羞,侧首嗔了一眼身侧的兄长。

    宋嘉欢握着小马鞭站在萧玉身边,看着如此和谐的景象,不由“啧啧”两声。

    “什么时候霍婉清兄妹俩和宋嘉裕走得这么近了?”

    萧玉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许是言语投缘吧。”

    她忘不了宋嘉裕在茶楼中望向她的眼神,像是在拿着甜糖引诱人深陷其中,却不知那背后是否危险重重。

    “投缘?我看他是想投机吧,这皇家还真是一个老实人都没...呜......”

    宋嘉欢话没说完,嘴便被萧玉捂住,见她一脸无奈和小心翼翼,她只好弯了弯眼,闭上了嘴。

    余光瞥见宋嘉裕朝一处挥了挥手,像是在唤人过去,她也顺势看了过去。

    这一看,一双黛眉猛地扬起。

    萧玉此时已经放开了手,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便见她绞金马鞭轻轻一挥,昂首也往梧桐树下走去。

    待到看清树下聚集的几人,萧玉不由扶额轻叹,在心里暗道不好。

    霍家兄妹与霍道玄之间本就有隔阂矛盾,宋嘉裕又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欢欢这般气势汹汹过去,吃亏几率极大。

    略加思索一番,她决定还是先去找她二哥来比较妥当。

    这厢宋嘉欢还未走近,便听宋嘉裕嗓音温和有礼,语气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缓缓开口说道:

    “听闻玄衣卫鹰眼敏锐,方才本殿的玉佩丢在了西南方向的林子深处,可否烦请霍佥事替本殿找来?”

    霍道玄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眸扫了眼另外两人,一人眉眼间得意不乏厌恶,一个好似极其畏惧他,眼神躲闪。

    他敛眼轻笑一声,瞬时明白了几人的意思。

    为了获取人心便想将他支开,再在暗地下手,他还没将这种把戏放在眼里。

    刚想开口应下,忽觉后背被人戳了戳,眼里掠过一抹不耐和戾气,然而回首对上来人时,又立刻柔和了起来。

    只见宋嘉欢朝他抬手,霸气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示意他站到她身后,霍道玄眸底含笑,没有拒绝。

    随后她微微昂首看向宋嘉裕,“听闻堂兄身边的禁军英勇矫健,为何不让他们去寻?”

    宋嘉裕闻言一僵,禁军与玄衣卫一样,只听令他父皇,素日也会有二人跟随每个皇子,一为保护,二则是监视。

    今日他好不容易将他们支开,才能借机靠近霍氏女,怎么偏偏冒出个宋嘉欢来捣乱。

    隐下心底的不悦,宋嘉裕抬眸看向霍道玄,薄唇勾起。

    “可惜禁军另有事做,看来倒是本殿唐突,忘了霍佥事的身份。”

    说得倒是轻巧,可语气却分明越来越重,都用上了“唐突”二字,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忘了谁的身份。

    毕竟,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下臣。

    宋嘉欢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挽唇浅笑几声,“如何唐突?堂兄人忙事多,一时忘了要知人善任这个道理,也无可厚非。”

    见她一脸坦然无畏,笑得明朗张扬,宋嘉裕暗暗眯了眯眼,定定看着她,心底涌起一股杀气和怒意。

    “不知昭阳何时与霍佥事关系匪浅,竟这般喜欢句句代他回答。”

    “那又与你何干。”

    宋嘉欢似笑非笑地迎上他晦暗的眼神,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爱凑热闹而已,堂兄可别给人家乱扣帽子呀。”

    “呵呵。”

    宋嘉裕漆黑眸底翻涌着不可挡的烦躁,随后又转化为一抹讥讽,唇边笑意却不减,任由外人如何看,他都是一副谦和的样子。

    一旁的霍婉清讶异地轻咳两声,似乎没想到宋嘉欢行事言语如此乖戾不羁,连三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见宋嘉裕眉眼有些不耐,她忍下心里对霍道玄不由自主产生的恐惧,清声道:“秋猎快开始了,臣女可否先行回去更衣?”

    宋嘉裕颔首,深深看了一眼霍道玄,“本殿还有事,霍佥事...林场见。”

    闻言,霍光毅也收回了流连在宋嘉欢身上的视线,又刚好隔空与霍道玄对上。

    见他眼底含着显而易见的占有欲和戾气,他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朝他扬了扬眉。

    宋嘉欢并未看见,她刚转身看向霍道玄,只闻他忽地开口道:“郡主今日也要秋猎?”

    她立刻昂首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自然,舅舅允许过的!”

    霍道玄细细打量着她的面色,还算红润,唯有一张小脸瘦削了几分,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

    他叹了口气,到底没打消她的积极性,低声道:“那郡主注意安全。”

    宋嘉欢挑眉一笑,“你还是想想若最后得的猎物比我的少,你和萧少思该输我什么比较好。”

    这是昨日在英国公府时,萧少思非拉她参与打的赌,反正她向来对自己有信心,是以说赌便赌了。

    霍道玄笑而不语,暗地里侧身为她挡住风口灌入的冷风。

    他今日本就不参与秋猎,如何能得到猎物,这场赌局本就是他撺掇萧少思,要心甘情愿输给她罢了。

    两人身后不远处,萧少远抱胸施施然朝萧玉道:“看吧,就知道不会有事。”

    他可没错过霍道玄唇角暗暗含笑的样子,看着欢欢为他出头,他那素日幽深不可测的眼中,分明藏着满足和愉悦。

    侧首见萧玉长舒了口气,眉心绕着几分无奈,他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心。

    “欢欢机灵着呢,也就是你,总是担心她会吃亏。”

    他其实话没说完,见霍道玄状似乖巧地跟在宋嘉欢身后,他拂袖摇了摇头。

    也就是欢欢那傻丫头,仍会担心霍道玄这匹野狼在外会吃亏。

    蜀王与永安侯已经带着狩到的猎物满载而归,随着一声号角令起,其他人才相继策马而出。

    然而宋嘉欢却身骑红马,挽着萧少思送她的弯弓,迟迟未动。

    萧玉见她眼神不断划过疾驰而出的众人,又时不时回首望向帐篷的方向,哪里还不懂她的意思。

    叹了口气,骑到她身边轻声道:“我今日也只在蜀王殿下身侧见过他一眼,想来他有要务在身才鲜少露面吧。”

    宋嘉欢猛地扭头看着前方,不自在地“咳咳”两声,“我又不是在找谢筠,我只是在看萧少思往哪个方向去了。”

    萧玉作恍然大悟状,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我说的正是少思啊。”

    宋嘉欢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朝她撇了撇嘴,身后响起一阵浅浅的马蹄声。

    回首望去,原是霍婉清不知何时骑马到了两人身侧,她先是朝萧玉浅笑,又颇为得意地抚了抚自己的弓。

    “听闻郡主骑射在盛京是独一份的厉害,不知今日可否让臣女开开眼?”

    “自然。”

    宋嘉欢瞥了一眼她骑的枣红色大马,一看便知是漠北宛城的名品,皮毛亮泽,身形纤细。

    “那郡主可要快点追上来啊。”

    随后霍婉清朗声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策马往北方的深林骑去,带起一阵迅疾凛冽的秋风。

    北面林子后有一处断崖,堪称林场天然的屏障,鸟兽众多,却也危险。

    萧玉感觉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止宋嘉欢,便见少女银红的披风宛若刹那艳霞,从她眼前一掠而过。

    “玉儿姐姐,你可别走远了啊!”

    这丫头,自己明明被人使了激将法,还要叮嘱她不乱跑,可她也是将门出身,当真是...小看她了。

    萧玉微微挽唇,所以她怎么会放任她陷入危险呢。

    伴随一声轻“喝”,她也随后策马跟了上去,荡起的尘土飞扬。

    林子深处鸟雀惊起,此时已经看不到霍婉清的身影,左右宋嘉欢也不过是一时被激起胜负欲。

    对她而言,用更多的猎物来证明自己,才是她一贯骄傲的资本。

    虽然她许久未骑射,但是得益于早年二舅的严苛,如何搭弓射箭早已深入骨髓,故而战绩倒是颇为丰富。

    少女身姿高挑清丽,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而扬,分外肆意,一席绯红骑装策马林间,比灌木之中的木槿花还要明艳多姿。

    也不知道自己荡悠了多久,秋末的天总是要暗得早一些,眼见天边彩霞渐红,宋嘉欢挽紧马绳准备折回。

    忽见几只灰兔跑到右方灌木林中,到底按捺不住心底还未散尽的热血,她翻身下马,握着弓慢慢靠近。

    箭在弦上,她微抿着嘴,屏住呼吸小心地对准了其中一只。

    临发之时,她却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分外凌厉急促的马蹄声。

    “...这边搜了吗?”

    “搜了,再往前便是断崖......”

    “赶快去追,谢筠一介文人跑不掉的!”

    ......

    忽近忽远的声音传来,宋嘉欢无奈松了口气。

    忽觉喜欢谢筠也并非一件完美的好事,他怎么总是在被人追杀的路上。

    但谢筠有她喜欢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不然怎么每次都赶上她来救他呢。

    宋嘉欢收起长箭,走到红马前,抚了抚马儿的后背,“你跑得快,就麻烦你回去传信咯。”

    说罢,她猛地一拍马背,受到刺痛的红马瞬间奔腾而出,引得那些人闻声立刻射箭,又分散了几人朝那马奔去。

    宋嘉欢勾了勾唇,挎好自己的弓,听声识位跟在剩下的人后面,小跑着往北面更深的地方去。

    她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好,是以待到她停在那群人身后的灌木丛时,胸口的刺痛和四肢的乏力让她不自主地扶着树,大口喘气。

    好在断崖之下有穿山而过的溪水,泉水叮咚,刚好能为她遮掩几分。

    “谢大人,只要您交出名单,我们便放您一命,如何?”

    “不如何?因为不可能。”

    谢筠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仿佛他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可他分明都被人追到了这里。

    宋嘉欢在树后悄悄探首,想看清楚谢筠,奈何灌木叶黄稀少,她不便太过明显。

    只能大概看见他负手而立,一席月白锦袍清冷如雪,墨发用玉带浅浅挽着,眉眼看着比身后远处丛山更淡漠疏离。

    为首之人大概是被他不冷不热的话气到了,他长吸了口气,音量陡然提高,带着凶狠的威胁之意。

    “你身后便是断崖,掉下去九死一生。今日你若不交出名单,便别想走出林场,届时宫里也只会认为你失足坠山。”

    原以为谢筠会犹豫,谁知他面不改色,依旧神情漠然地看着他。

    那双众人素日不敢直视的茶褐色眼眸中,好似掠过一抹讥讽。

    “我说了,不可能。”

    宋嘉欢闻言愤愤地瞪着他,什么名单有自己的命重要?!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跟个出世观音一样,不悲不喜的!拳头打到棉花上,这不是存心气那些人嘛!

    果然,为首之人拔出腰间的长刀,随后六支锋利的箭头也对上了他。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着名单一起消失吧。”

    语音刚落,利箭瞬时而出,谢筠却抬眸朝那人勾了勾唇,利落地躲过迎面而来的箭,往后退了几步,身后便是断崖。

    身手还不错。

    宋嘉欢见他淡定从容地站在崖边,冷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袖,素日漠然的眉眼间此刻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好似他随时会乘风而去。

    呼吸猛地窒住,她立刻往他们相反的方向扔去一块石头,惹得几人往那边看去,她则弯腰快速往谢筠的方向奔去。

    眼看那些人再次搭箭,谢筠纵身一跃。

    众人大惊间,宋嘉欢已经脚踩树干,借力也跟着跳了下去,顺势将手中的鞭子甩出,缠住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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