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假前一天晚上，俞心忽然接到程屹的电话。电话那头有电梯运行的声音：“你现在在林老师家还是已经回自己家去了？”

    “还在蓓儿家，怎么了？”俞心打着哈欠问道。

    “八楼到了，电梯上行。”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再来就是程屹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个东西要给你，我马上就到，要不……你来门口等我一下？”

    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小长假，俞心早早洗漱过了，身上穿着浅绿色睡裙，一脸茫然。

    还来不及多加思考，她随手拿起卧室门边衣架上的牛仔外套穿上，着急忙慌地跑出卧室。

    客厅没人，只有一盏廊灯亮着。她匆忙握住门把手将防盗门打开，低头快步跨向电梯。

    “砰”的一声，脑袋磕在某个坚硬的胸膛上，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急什么？额头疼不疼？”程屹无奈地扶上她的肩，关切地问道。

    俞心面色泛红，捂着额头埋怨：“还以为撞墙上去了，真疼。你怎么这么快？”根本没意识到程屹还搭着自己的肩。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俞心这才意识到这样的站位过于暧昧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拉开，那种若有似无的紧张感少了许多。

    程屹将她的一系列小动作收入眼底，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他将另一只手中托着的精致小花盆递给俞心：“我们单位发的五一节慰问礼，我养不好，不如送你。”

    “这是……君子兰？”俞心盯着程屹手上的盆景问道，“这花娇气得很，我也养不好……”

    见俞心犹豫，程屹直接将花盆送到了她手中：“放我那儿估计没几天就得枯死，怪可惜的。你不是要回家嘛？带回去给阿姨或者你外婆养……”

    外婆乡下老屋的院子里载满了花花草草，这君子兰带回去给她养护最为合适，说不定明年就能开上花。俞心觉得程屹说得颇有几分道理，便接下了花盆。

    “谢了，明天带回乡下去给我外婆养，她铁定喜欢。”她喜滋滋地道完谢才发现程屹身上还穿着骑行服。

    亮色上衣栓在黑色长裤里，脚踩一双黑色皮靴，更显得他肩宽腿长。

    “刚下班？”此刻是晚间十点，夜色正浓，俞心关心地问。

    “嗯，长假来临，忙是正常的。”

    见程屹眼下透着乌青，难掩工作的疲态，俞心有些心疼。想到他刚下班就来给自己送盆景，心尖难免动容。她正色道：“程警官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程屹抿唇淡笑一声，即将转身时，忽然举起右手朝俞心敬了个礼。

    他看着俞心红唇微张，杏眼圆睁的怔愣模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顶：“走了……俞老师，五一快乐！”

    人已经消失在电梯口了，俞心仍驻足在门框边发呆，险些将手中的君子兰送出去见大地母亲。

    他刚才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还真……有点帅。

    五一国庆节当天，俞心起了个大早直接开车回乡下。外婆家的老屋位于距离H市约一小时车程的某个古镇上。算是个小众旅游景区，但游客不多。

    原以为早起能够避开出行高峰，哪知还是被堵在了出城的高架上。

    车辆排起长龙，前方水泄不通。手机导航路线上一段一段的深红色，让俞心头疼。

    好在H市的高架让人赏心悦目，缤纷怒放的月季将人的躁意消了大半。

    俞心一边盯着前方，一边踩着刹车。既要保持车距，又不给他人加塞的可乘之机，这可难倒了新手女司机。

    她瞥了眼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君子兰，唉声叹气道：“这段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警报声响起，前方估计是出了什么追尾事故，好几辆铁骑从窗边呼啸而过。

    俞心十分有觉悟地告诫自己：谨慎慢行，别人要加塞也不生气！绝不给交警叔叔们添麻烦。

    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在龟速中驶离了拥堵的高架。一进入国道，路就通畅了许多。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开了足有两个半小时才结束。俞心走进外婆家时，已经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了。

    “外婆——外公，我来看你们了！”她提高音量朝厨房喊，没一会儿，人便出现在了土灶前。

    “哇，酱香螺丝！”俞心欣喜道，“外婆多放点辣。”

    “好嘞！就知道你喜欢。你外公前几天去门口的河里摸的，放水池里养着好几天了，螺蛳又肥又干净……”外婆穿着红色条纹围裙，一手拿着铲子，围着土灶快速地翻炒着螺蛳。

    俞心弯起眉眼，甜甜地朝正在土灶口烧火的老人喊道：“谢谢外公，外公辛苦了！”

    “早盼着你来了……不辛苦不辛苦。还有早上挖的笋，新鲜剥出来的蚕豆……都是时令蔬菜。”外公添了把柴，灶里的火更旺了。

    外婆忙碌着用木瓢舀起一瓢水，倒进大铁锅里，盖上锅盖，焖煮螺蛳。

    “煮上五分钟，就能出锅了……”她放下锅铲，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这才注意到俞心手上捧着的君子兰：“怎么还带礼物来了？呦，还是盆娇花。”

    “给您和外公的礼物在后备箱呢！我爸妈车里应该也有……”俞心美目一转解释道，“这是朋友送给我的，我怕养死了，所以就拿来借花献佛啦！”

    一听是朋友送的，俞心外婆的兴致便浓了：“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俞心抿着嘴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男朋友咯？”外婆笑眯眯地低声问，“怎么不带回来给外婆瞧瞧？”

    俞心睫毛上下煽动，眼中浸着一丝不自然：“外婆你别说笑了，就是普通朋友。”说着，她转身走出厨房将君子兰摆到了院子里。

    古镇上的居民临水而居，房子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当地政府统一进行修缮过，因此房屋的外立面并不斑驳。

    乡下小院不大，却别有风情。粉色的蔷薇爬了半墙，开得正盛。墙角的绣球花叶子翠绿，花苞已早早地冒出了头……俞心觉得，这五天假期，完全可以搬个躺椅在院子里悠闲度过。

    当天下午，俞父和俞母也回了乡下老宅，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糕点。静谧古朴的小院里迎来了久违的闹意。

    放假的时间总比工作时间过得快，俞心在小镇度过了悠闲的几天时光。五号傍晚，天又下起了雨，她恋恋不舍地告别两位老人独自驱车回城。

    返程的高架也堵，但比五一那天行进得快，俞心一边听着车载广播一边慢慢悠悠地开车。突然，电台主播紧急插播了一则交通资讯。

    “现在播报一条紧急路况，通海高速北往南方向217公里路段，发生多车连环追尾事故，涉事部分车辆起火。请提前绕行，避开事故路段。目前公安、交通运输、应急、消防等部门救援人员已赶赴现场……”

    “雨天路滑，谨慎行车。现在正值五一小长假返程高峰，大家注意安全，愿伤者平安。”

    对于这起追尾事故，俞心唏嘘不已，但很快又被别的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汽车开进地下车库，一瞬间的黑暗后，车厢又很快恢复了明亮。俞心关了发动机，准备下车，电话铃声却焦灼地响了起来，在傍晚安静的停车场内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程屹”两个字，俞心第一时间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头急切的声音响起。

    “俞心，你回家了吗？”

    她明白，这个“家”，指的是林蓓儿家。难道他在担心我的安危？但她并没有途径那段高速啊！

    “刚到地下车库，怎么了？”她问。

    “我侄女沈芸一家出了车祸……我表哥表嫂都受了伤送往医院急救了，只有孩子安然无恙……”

    俞心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声音有些哽咽：“通海高速连环追尾事故？”

    “嗯……我得去医院看一看，你能不能先帮我照看一下沈芸，她吓得不轻。”程屹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沉着，“ 想着她在学校很是喜欢你，把她交给你我放心一些。”

    “需要我去找你们吗？”

    “不用……你在地下车库等一会儿。我现在正在回小区的路上。”说着，程屹挂了电话。

    独自等待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期间俞心回忆起每次程屹来学校的画面，好多次都与沈芸有关。想必他们叔侄一家的感情很好。

    如若不是情非得已，程屹定不会将侄女交托给自己。

    近一个小时后，“滴滴”两声鸣笛声传来，车灯亮得刺眼。俞心迎着亮光抬眼，一辆黑色的suv在她面前停下。她顺势打开车门，走到suv旁边。

    副驾驶座的车门紧接着也被打开了，下来的小姑娘头上戴着可爱的米妮发箍，眼睛却红肿得像两颗核桃。

    “沈芸，来俞老师这边。”俞心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轻轻牵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试图用手中的热度去温暖这个眼神木然，惊吓过度的小姑娘。

    程屹无声地望着，因为俞心方才温温柔柔的举动，他紧绷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俞心，这是我房子的钥匙，你带芸芸去次卧休息一下……冰箱里冻着水饺，芸芸还没吃晚饭。”程屹探出车窗，伸手拉住俞心的一侧衣角。

    俞心转过身，定定地望着那串躺在他手心的钥匙，只说了一句“好”。她取了钥匙，指腹擦过程屹的掌心，视线转到他的脸上。

    他眼下的乌青更甚了，唇边冒着短短的胡茬，眼尾泛着红。

    俞心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下，但她没做询问，只是柔声说：“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沈芸放心交给我吧！”

    “谢谢！”程屹关了车窗，迅速驶离了地下车库。

    那是自重逢以来，他唯二说出口的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