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选秀?

    农历二月十三,秦玉箫早早起身,前世今生这一日都是秦玉竹出嫁的日子,她不能错过。

    蓝田为她上浅妆,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交领襦裙,配了个月白色的毛绒短袄,发间仅插着一玉簪。

    “一梳梳到尾。”

    “二梳举案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相逢贵人。”

    ……

    一直到夫人轻声说完了祝福,秦玉箫才迈步踏进屋子,屋子里被大红色映衬,各屋子的牌匾上都缠了红绸带,系了大红花,红毯从屋里一直铺到府外。

    秦玉竹坐在梳妆镜前,眉眼如黛,朱唇轻点,两颊胭脂轻轻扫开,平添了一抹羞怯,眼尾和额间都贴了金色的花钿。头戴金丝凤冠,流苏摇曳,大红色的婚服衬她的气色,层层叠得的裙袂上绣着金丝的百鸟朝凤五色云纹。

    “妹妹?”秦玉竹转头惊喜地笑道,将她拉来自己身边。

    她抬手撩了下鬓角的发丝,衣袖下滑露出白皙的皓腕,秦玉竹看得一愣,“这个不会是……”

    秦玉箫下意识放下手,将手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瞧瞧,我也没说什么不是,那玛瑙串儿看上去是个好东西,谁送的?”

    “不是送的……”她声音渐小,竟没有注意到语气中所带的一丝不自然,任谁听了都不可能信的。

    “若是个好郎君,就告诉父亲母亲,再不济便去同我和你长兄说道。”

    “好,我记下了。”

    秦玉竹将她往身边揽了揽,让她能清清楚楚看到铜镜里的两个姑娘,今日的她与盛装的姐姐相比,倒显得温柔大方了不少,穿了一身水红色倒更像个待字闺中的小丫头。

    终于,平阳小郡王沈易安差人送来了催妆诗,文采飞逸。

    秦玉箫亲自为她盖上了盖头,将自己求来的平安符悄悄塞入她手中,扶着她走出门。

    二人一步步走下台阶,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

    几位夫人围上来夸了几句,也宽慰着母亲。她将秦玉竹送到府门口,迎亲的队伍排了老长,还记得定亲那日,郡王府下的聘塞了满满几间厢房。

    二位新人门当户对,侯府随的嫁妆定然少不了,秦玉箫站在府门前,目送着姐姐被陪嫁丫鬟扶着进了花轿,才转过头去看着坐在头马上丰神俊朗的平阳小郡王点了点头。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沈易安府内摆了娘家席,永平侯府总要去人坐满了。可惜,永平侯上数几个长辈还有平辈的兄弟姐妹都不在长安。秦玉箫蹙着眉,说实话,她平日鲜少出府,又交集的姐妹寥寥无几。

    “母亲,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吧,您和父亲先走罢。”

    送走了二老,府内空了些,她叫守门的侍卫去传信,“谢将军定在郡王府,你去同他说……”

    随后,她一眼便看见了府外的贺洵,“贺公子竟还在。”这几日他一直在府外徘徊,秦玉箫早摸清了他的目的,目的很纯,只是他父亲希望他留在长安,让永平侯帮忙谋个小官儿就好。

    “大姑娘新婚,恭喜恭喜。”

    秦玉箫福身回礼,“刚好这里有个忙要公子帮一下,公子可要试试?”她笑着,微微俯身。

    处理好一切,她带着蓝田乘马车到了郡王府,递了请帖一眼就看见倚在府门上的谢千鹤,“谢小将军。”

    “玉箫妹妹好能耐。”他走在秦玉箫身边,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调笑道。

    谢凛今日一袭靛蓝色,显得玉树临风。

    “娘家席可坐得习惯?”

    “感觉还不错,小郡王桌子放多了,贺洵带了几个人过来坐在最角落里,令尊看了一眼。”说着,往那边瞥了一眼。

    “嗯,我不希望他成为政敌。”

    “剩下的,除了我还有令堂带来的几个夫人,小郡王也叫人坐满了。”

    “多谢你了。”秦玉箫微微颔首。

    二人挨着坐,她微微转头就对上角落里贺洵感激的目光,她看见了,永平侯命人去问候了他,至于是怎样问候,一看就看出来了。秦玉箫礼貌地一笑了之。

    “四姑娘似乎今日格外爱笑。”谢凛撑着头,注意到了她今日的装扮,不如前几日清冷高贵,也不如除夕时惊艳爽利,“裙子很特别。”

    她为他的放肆咬牙切齿,忍着低声道:“那便谢谢小将军夸奖。”

    新人已拜过堂,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小郡王挨着桌子敬酒,院子里霎时间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秦玉箫笑着应下了沈易安的那杯酒,“三日后回门我怕是见不到姐姐了,你定要好好对她。”

    “好,我一定。”似乎是喝酒喝多了,沈易安并未听出不对来。

    秦玉箫看着他笑嘻嘻地走到身边敬酒,“今日可要多谢兄了。”说完,饶有趣味地在她二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才离开。

    “我倒也为你做了嫁衣。”她早就会想到这一方面,所以才认定谢千鹤肯定会把这件事解决得漂漂亮亮。

    谢凛嗤的一笑,“是。”

    “惊蛰选秀?”

    “没错。”

    秦玉箫酒量还算好,但在桌上喝了不少,此时也有些眼花,只觉得眼前屋前牌匾上挂着的大红色绸花不大清晰了。

    天色晚了,宴席也该散了,蓝田去请示了侯夫人,说她身体不适,让她先行回府。

    她上了马车,头靠在车壁上,皱着眉闭上眼。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马车,她撩开帘子轻飘飘地看过去,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贺洵的事还没那么容易,你多加留意。”

    “嗯。”她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摆摆手叫他走了。

    回到永平侯府,她穿了里衣惬意地半躺在榻上,怀里揽着岁岁。蓝田端来了醒酒汤,她喝了几口顺了顺气儿。

    “侯爷夫人回来了么?”

    “还没呢。”

    她将手懒懒地搭在额头上,想起前世选秀时,谢凛也在旁,就算这一世会有变化,他也同样能受到皇帝的青睐,而自己,也不是上一世那个眼瞎的。她眯了眯眼眸,事到如今,只能赌上这一把了。

    这个晚上她睡得很沉。

    翌日,她早早起身,重新换回了薄些的山岚色的交领襦裙,配了一支同色的玉钗,早早向大厅走去。如今秦玉竹出嫁,长兄一直在大理寺处理新上任的事务,这府里头正儿八经请安的就她一人了。

    刚走进前厅,就听见侧厅传来说话声,她听出了一个是父亲的,那另一个呢?

    她舒展开眉头,走进前厅,果然只见母亲一人端坐着,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茶盏,“身体好些了吧?”

    “多谢母亲关心,女儿好多了,给母亲请安。”说完,她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

    夫人微微点点头,丝毫不提婚事,“你父亲在侧厅。”

    这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去侧厅站站,她福身告退。走进侧厅,就见永平侯坐在主座上,贺洵坐在一旁,手紧握着,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

    她一目了然,这贺洵倒是也会抓住时机。

    “女儿给父亲请安。”

    侧厅里没有一点声音,秦玉箫福身累了,干脆跪下,“女儿有罪,请父亲责罚。”

    “你有什么罪?”永平侯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案上,茶水四溅。

    “女儿不该私自与贺公子有交集,更不该忤逆父亲的意思。”

    “哼,你倒也挺明白!”

    秦玉箫依旧跪着,“女儿的错已经犯下,贺公子也算帮了个忙,我们永平侯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不如我陪父亲一同听听贺公子的意思?”

    “他已经说了。”

    秦玉箫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转头就看贺洵冲着她苦笑。

    “那父亲……”

    “我永平侯活了四十多年了,这几十年来,来找我求官的不少,甚至更过分的是还想求五品以上的官儿。”永平侯愤愤道。

    她抿了抿唇,贺洵总不可能这样说。

    “呵,头一回听说要做个小官的,也难得令尊为我考虑了,吾儿是正二品大理寺卿,那便推你做大理寺少卿,如何?”

    “多谢侯爷,小辈一定不负侯爷所望!”

    “行了,你便出去吧,小四,你留下。”

    空旷的侧厅里又剩下二人,“如今陛下要选秀,户部早已提出来了,京城里凡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必须有一女入宫。”

    她心中了然,怪不得方才在前厅母亲一字未提。

    “燕锦你不嫁,现下有没有心上人,未定亲,是要入宫去的。”

    秦玉箫故意做出一副相当为难的表情来,扭扭捏捏地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入宫便入宫吧,女儿不怕。”

    永平侯大笑,“哈哈哈哈哈,那好,皇上想必已经筛选过了,京城本地的秀女不过你们几个,多的是小地方的。”

    “是,女儿明白。”

    永平侯捏着眉心,略显疲惫,“惊蛰那日,便要入宫进行初选,你且好好准备吧。”

    “是,女儿告退。”

    秦玉箫走出门,心情舒畅不少,只见贺洵还站在院中,“贺公子何不离去?”

    “今日之事,多谢四姑娘。”

    她出手扶住贺洵作揖的手,桃花眼亮晶晶的,却是平淡地开口道:“贺公子该谢的不是我,是平阳郡王妃。至少,她帮你是真心的。不过,还是恭喜贺公子,贺公子,请吧。”

    秦玉箫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贺洵的双眼一时间瞪大,他从前就觉得这四姑娘有些奇怪,如今她能用那样平淡的语气微笑着说出这些话,实在是令人费解。

    贺洵反应过来,眼神复杂,作揖告辞。

    她回到院子里,岁岁正趴在那黑色大氅里,在屋檐下晒太阳,三月初的太阳正好。

    忽然,一颗小石子砸在她脚下,她不为所动,紧接着一连串的小石子落下来,岁岁毫不客气地“喵喵”叫着。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抬头眯着眼看向身边这棵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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