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

    昭仁帝从不知道,自己的皇后还有这样一面。

    就在方才,她跪在堂前,身后是左右二相,逼他为两个皇嗣接连被刺身亡的事情查明真相。

    声音平静无波,表达出的意思却咄咄逼人。

    其实在他看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死了两个儿子。

    那两个人非嫡非长,也没有文韬武略的能力与一挑天下的雄心,反而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嚣张跋扈,放肆横行。

    这种人,活着也是在以后和他认定的储君争权夺位,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建树了。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儿子多,少两个有隐患的也没关系。

    倒是皇后,那两人又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没事为他们出什么头?

    还把阵仗闹得这么大?

    莫非是早就和他二人勾结,意欲图谋江山?

    昭仁帝面色阴沉,不由在心间冷哼一声。

    皇后眼睛倒真是一如既往的瞎。

    皇后名为谢听兰,其父亲和老皇帝是一起征战沙场的好兄弟,母亲又是太后义女,满族荣耀,声望如日中天。

    可老皇帝并未因此忌惮谢家,谢家也始终忠君爱国。

    那个备受老皇帝宠爱的二皇子安其烈一出生,就被老皇帝暗示要与谢家结亲。

    外人都道,谢家女是不容置疑的皇后。

    这话甚至传到老皇帝耳中,他却并未表露不悦,反而是谢家一再否认——但这也应当,不然就是谢家狼子野心。

    说回谢听兰和安其烈。

    他二人青梅竹马,谢听兰温婉可人,安其烈年少恣意,似乎一切都是很好的发展。

    直到那时的昭仁帝安其顺开始动手,他设计让谢听兰看到安其烈同别人诗情画意,更是让谢听兰知道他们暗中苟合。

    谢听兰人虽温婉,性子却也执拗,当即送上祝福,从此再不与安其烈来往。

    昭仁帝频频上门,把自己伪装得君子一样,各种示好,温柔陪伴,最终俘获芳心。

    但谢听兰人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婚姻之事事涉家族,从不轻易许诺,直到安其烈犯了错——被人查出他同宁国太子的书信往来,卖国之嫌落在身上。

    老皇帝大怒,安其烈坚持和宁国太子只是朋友,所谓书信往来也只是素日慰问。老皇帝不管那么多,让他断掉这层关系。

    安其烈向来受宠,怎么都不从。

    老皇帝有心施压,把当时的昭仁帝提拔了上来,明里暗里表示,他亦属意于他,又得知他和谢听兰彼此有情,当即赐婚。

    但谢听兰以为的情意,不过是安其顺有意而为的刻意伪装。

    他各方打听谢听兰喜好,把自己往那上面打磨雕琢,一切为了谢听兰欢喜。

    那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一步棋。

    只是谢听兰傻,眼也瞎,所以让他得逞。

    这是昭仁帝对于那段往事的记忆。

    但要说他对谢听兰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他自己是不认的。

    而且正相反,他认为他是爱谢听兰的。从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就爱她。

    刚被赐婚之时,安其顺亦是欢喜的,他想要一生一人,好好和谢听兰白头,可大婚夜里,安其烈暗中潜入他府中,在房顶上面蹲了一夜,并在安其顺同他对峙时,不以为然地出口嘲讽:“你敢让她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安其顺慌了,他不敢。

    谢听兰只是知道安其烈不忠,就能如此果决地同他断掉联系,若被她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自己刻意而为,一定也会毫不犹豫离开自己。

    安其顺瞒下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在背后默默看着他的二皇兄对他的妻子时时勾缠,不敢上前。

    好在谢听兰拒绝的态度明确,从不给安其烈任何机会,安其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觉得心有慰藉。

    直到那一次,谢听兰对安其烈说:“我曾经,是真的很喜欢你,也一直记得那时的回忆与快乐。”

    安其顺人都要疯了,咬出一口血才忍住没有上前。

    他让自己忘掉那天的事情,为自己得到皇位各种筹谋。

    最终,他顺利登上皇位,可安其烈也并不比他卑微,他倚仗着“安王”的名头,还有老皇帝为他打点好了的一切,照样是那个恣意潇洒的人。

    反观天天在朝堂上面受气落怨的自己,安其顺越发不顺心了,回到后宫,想找谢听兰谈心,却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不断响起她对安其烈的那句真心剖白。

    安其顺开始觉得自己可笑。

    得到了江山又怎么样?他的二皇兄,照样比他潇洒。

    得到了谢听兰又如何?他的二皇兄,在她心里那么重要,

    安其顺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恨安其烈,也恨谢听兰。

    可他动不了安其烈,于是就只冷落谢听兰。

    安其顺想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可笑。

    他选妃,他充盈后宫,他纵情声色。

    他一边用这种行为麻痹自己,也麻痹安其烈。

    终于,安其烈反了。

    在反之前,还特意给谢听兰去了书信,表白心意,又告诉她安其顺的所作所为,让她不要再为了安其顺伤心,待到自己登上皇位,会改变过往心性,只同她一人相守。

    可这封信最终没有到达谢听兰手中。

    安其顺先一步截下来,一边看里面的内容一边笑得癫狂。

    他何其可笑啊。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敢让谢听兰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他害怕。

    他现在的过错,已经不只有当初刻意而为的设计了,还有后来的不忠。

    那个曾经让谢听兰决绝地放弃安其烈的过错。

    他也犯了。

    安其顺真的害怕。

    他恨谢听兰,却一定要谢听兰在他身边,并且只能在他身边。

    他按照一开始的图谋,在安其烈反了以后,名正言顺地以“逆王”之名将他处决。

    然后,安其顺决定放下这一切,同谢听兰好好的。

    他带上早就着人安排好的一切东西,把自己装扮成那个谢听兰会喜欢的样子,去了她宫里。

    可谢听兰,只是悲悯地看着他,淡声问:“陛下在别人那里也腻味了吗?”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一开始沉迷声色时,安其顺就这般告诉谢听兰:“皇后寡淡无趣,让朕腻味无比。”

    安其顺知道,谢听兰要抛弃他了。

    即便他现在放低身段前来求和,谢听兰也不要他了。

    谢听兰又说:“陛下已是九五之尊,要考虑多方制衡,臣妾身为皇后,理当为陛下分忧。陛下既然腻味了臣妾,便不要再来了,臣妾心中有数,不会为了此事心生不喜。”

    安其顺不由心痛。

    谢听兰要和他划清界限。

    从此之后,他只是皇上,她只是皇后。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任何关系。

    谢听兰曾经因为安其烈不忠抛弃他,现在也因为安其顺不忠不要他。

    但安其顺是幸运的。

    他是皇帝,谢听兰是皇后。她可以不要他,却没办法轻易断开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

    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也好,也好。

    安其顺觉得这样也好,只要谢听兰还在这里,只要谢听兰不能离开他,那就也好。

    安其顺离开,在别的妃嫔宫中流转,刻意安排人把消息送去给皇后,希望能看到她动怒,看到她来找自己麻烦。

    可谢听兰始终没有。

    她只是在履行皇后的职责,把后宫一干人等全部安排得妥妥贴贴,无论妃子,还是皇子和公主。

    她把所有人都安排得很好,也对他们很好。

    只有安其顺。

    她不管他。

    安其顺气得想杀人,杀死那个曾经不忠的自己,好让这一切都改变。

    毕竟,谢听兰也说了,是曾经喜欢。

    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可为什么,到了那一天,他就是不能面对,就是走不出来?

    安其顺想不明白,也不可能动手杀自己——那种为情所困的蠢蛋有安其烈一个就够了,他才不做。

    安其顺更加沉浸于声色之乐,也继续让人透露给谢听兰,然后一再确定谢听兰是真的不要他了。

    谢听兰,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做什么。

    直到那一天,她侄子战亡。

    安其顺终于看到她在面对自己时候的不一样的表情,也趁着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再次能够将她抱在怀里。

    他惊喜,他愉悦。

    可那些快乐,只是昙花一现。

    谢听兰很快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

    安其顺更恨她了。

    凭什么他自己辗转反侧,动辄情绪大变,谢听兰却那么轻松就能够抽离。

    于是,安其顺攥紧她在意的一切,用她母家做胁,威逼谢听兰妥协,主动来找他。

    安其顺达成所愿。

    可围绕在谢听兰周围的,对他的排斥和抗拒,却迟迟不消。

    即便他将她抱在怀里,她也对他各种妥协微笑,温柔相待。

    可安其顺很清楚,谢听兰不爱他了。

    安其顺渐渐觉得这样没意思,他去找别人,但还是要把谢听兰困在身边。

    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对谢听兰厉声斥责,看她脸上的难过和后悔,他感到畅快。

    即便他清楚,谢听兰那样,并不是因为他而难过,而是在难过年少时的她自己。

    可那又怎么样,在安其顺看来,那只是,谢听兰又因为他,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安其顺为此畅快。

    他更加频繁地那么做,在各处下她的面子,完全不在意她皇后的身份。

    只要谢听兰能因为他心有波动,他就开心。

    可是现在,哪怕是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谢听兰,他也不开心了。

    他觉得谢听兰眼瞎。

    这让他回忆起,他们之间,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让昭仁帝重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咎由自取。

    他没办法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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