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语

    赵千凝微顿一瞬,转过身走到床前,整理床铺,笑着说:“逆王被诛之时,我年纪尚小,怎么会知道。”

    尤宜嘉走到她身边,也笑了下,“是,你不应该知道。”

    这意思几乎是在挑明自己知道,按照常理来说,赵千凝应该会追问她才对。

    可赵千凝没有,她只是又离开,去到梳妆台旁侧,对镜整理,“早些睡吧。”

    尤宜嘉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千凝是因为赵学博而感到忌惮,所以不愿提起逆王遗孤的事情吗?

    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尤宜嘉不得而知,苦思许久,最终因为这两日绷了太久而疲累地睡过去。

    尤宜嘉是被一阵打斗声吵起来的。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割裂声。

    同时有激烈的争吵。

    “我家大人昨日起就没出过营帐,难道十八皇子的死还要怪在他头上吗?!”

    “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况且,事情尚未查明,没有人要把这罪名安在顾大人头上!”

    “既然没有,为何要把人绑走?左相到底安的什么心!”

    绑走?左相?

    尤宜嘉精神顿时清明了,立刻想明白前因后果。

    祁赫要凭借这件事,现在就按死顾十安,在皇帝或者皇帝的命令赶过来之前就将他处决,最后以谋逆罪上报,让自己从中脱身。

    这不可谓不是精明之策,时机也选得很好。

    只是,在事情过去之后,皇帝真的会对此不介怀吗?

    虽然他对顾十安的宠信来得毫无道理,但明眼人都知道,顾十安在皇帝心中十分有分量。

    祁赫现在这么做,不过是仰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认为皇帝不会为此而怪罪他,或者那怕心里介意,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但尤宜嘉却清楚,狗男主身上的龙傲天光环十分厚重,狗皇帝对他极度宠信。祁赫这样不清不白弄死他,狗皇帝定不会对他轻拿轻放。

    好歹人命关天,尤宜嘉决定还是救祁赫一命。毕竟,她还等着祁连丰加入他们。

    虽然那时她说不在乎祁连丰左相之孙的身份,但真没了这层关系,尤宜嘉知道,自己是不会在他身上耗费力气的。

    要阻止左相,那就得找一个同他身份相当的人。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右相了。

    祁连丰倒是也可以,但若是他知道他爷爷要弄死顾十安,他估计更愿意当那个递刀子的人。

    尤宜嘉目前还不想让自己暴露在太多人眼前,脑子转动想了一圈,发现他们几个人之中,能在右相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赵千凝和安明无。

    “……”

    但是他俩会不会联合祁连丰一起递刀子?

    尤宜嘉对赵千凝有信心,又担心安明无逃不过工具人的宿命再度犯蠢。

    尤宜嘉决定先搞定赵千凝这边,至于安明无,实在不行找余慕荷,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蛊毒可以用在他身上。

    思定,尤宜嘉面向赵千凝,先表明观点:“顾十安现在还不能死。”

    赵千凝看着她,尤宜嘉决定给她一点点剖析其中利弊,正要开口,就听到赵千凝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尤宜嘉惊喜,果然是她好闺女,这认知,这觉悟,真让人放心。

    但她这么清醒理智,尤宜嘉又觉得她受委屈了,拍拍她的肩膀,认真道:“顾十安以后一定会死的。”

    赵千凝笑了笑,边点头边说:“你怎么想,有什么计划,说出来吧。”

    尤宜嘉:“找右相,你和安明无一起。”

    昨日十皇子营帐外,右相始终不发一语,尤宜嘉判断,他应该也是明哲保身那类型的,仅赵千凝一人前去,尤宜嘉担心说不动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千凝起身,“我这就去。”

    尤宜嘉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房间,“我去找慕荷。”

    尤宜嘉来到余慕荷房门外,敲门。

    余慕荷打开一些,看到是尤宜嘉,把门拉得更大,她嗓音有些沙哑,眼神也迷蒙,应该是刚睡醒不久,“进来吧。”

    语落她先一步转身回房间。

    尤宜嘉抬脚,目光不由自主瞥到屋中极其吸引人视线的那一处。

    “……”

    怎么还绑着?嘴也还堵着。

    而且,余季同上半身的衣服为什么是敞开的???

    尤宜嘉抬起来的脚落不下去了。

    她想跑,特别想。

    虽然她看文的时候不局限角色是否变态——甚至有时候很爱看这种的,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现场版的啊。

    这也太超过了!

    好吧,其实她能接受现场版的,而且接受度很高,但是不要让她看见啊!

    就很尴尬。

    尤宜嘉真的想走了。

    这时,余慕荷突然转身,“怎么——”

    话音顿住,余慕荷顺着尤宜嘉视线看过去,顿时清醒了。

    她匆匆走到余季同身前,按着他肩膀把他转了个身,然后小跑到尤宜嘉面前,抓住尤宜嘉的胳膊,一把把她拉了进来,砰地关上房门。

    尤宜嘉温柔地问:“你要杀我灭口吗?”

    余慕荷:“……你看我像是要杀你灭口的样子吗?”

    尤宜嘉垂首,发现她们以一种十分亲密的姿态挽着胳膊站在一起。

    “其实我就是开个玩笑。”尤宜嘉说了实话,“感觉你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劲,调节一下。”

    余慕荷理解,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尤宜嘉:“有蛊毒吗?”

    余慕荷皱眉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尤宜嘉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要用在安明无身上,只神秘兮兮地说:“有用。”

    “我没有。”余慕荷说,然后拽住尤宜嘉,意味深长地叮嘱:“我劝你也不要用,那东西,不是什么好的。我一个朋友,因为那玩意,不小心杀了人,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尤宜嘉细思一瞬,“你说的那是情蛊吧?”

    余慕荷疑惑问她:“你想要什么?”

    尤宜嘉:“能控制人的蛊。”

    余慕荷:“我帮你找找,找到再给你。”

    她说完转身走到桌子边,拿了一个白瓷瓶回来,言简意赅道:“猪头。”

    尤宜嘉开心收下,准备离开。

    余慕荷又一次一把拽住她不松手,悄声问:“假如我说,那是他自己弄成那样子的,你相信吗?”

    尤宜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余慕荷说的是余季同,了然一笑,“我相信。”

    这个死绿茶,又在勾引人了。

    尤宜嘉眼珠转动,在余慕荷耳边说了几句话。

    一刻钟后,在余季同焦急的眼神注视下,尤宜嘉和余慕荷一同走出房间。

    余慕荷凝望着余季同的双眼,缓缓将门拉上。

    走出一些距离,尤宜嘉说:“对嘛,晾着他,看他下次还犯病!”她说着转过头,盯着余慕荷严肃道:“说好了七天不要理他的,你别忘了!”

    余慕荷忍不住笑,“我知道。”

    尤宜嘉:“也不要心软!”

    余慕荷:“我今天夜里就去和你,和千凝一起住,放心了吧?”

    尤宜嘉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直奔僵持着的地方而去,期间尤宜嘉借口肚子疼,偷溜走,借助轻功飞快去到右相房外,看到自远处匆匆走来的赵千凝和安明无,方才放心返回。

    发生争端的地点在顾十安十八皇子营帐和顾十安的营帐中间。

    这时候祁赫已经过来了,许多侍卫站在他前面,对着顾十安警肃戒备着。祁连丰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是一群装鹌鹑的大臣。

    顾十安在他们对面站着,身前一群人站了三排,拔剑持盾,将他严密保护在身后。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僵持着,似乎是话已说尽再无任何好说的,又因为知道对方没那么容易抓住而不愿做先动手的那个。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要处决顾十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他反击的时候,就地格杀。

    为此,祁赫还特意叮嘱了祁连丰,让他今日不要再耍嘴皮子。

    可顾十安也不是傻子,几乎是在瞬刻之间,就洞悉了祁赫意图,便也告诉手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先动手的那一个。

    于是,就有了尤宜嘉刚醒来时听到的那一出——你废话我贫嘴。你骂我一句,我回你一句。车轱辘话说个没完。

    到了现在……大概是累了。

    所以转变模式,两拨人都变成了高冷天团,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谁也不说话。

    尤宜嘉走到左相身旁,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自己是否能说着什么。

    得到示意后,尤宜嘉笑着对顾十安说:“顾大人为官不久,手下人倒是衷心,不知道大人怎么收服人心的?”

    顾十安面色难堪,阴沉着脸,却调整得极快,略略笑着说:“将心比心,我对他们好,他们自然服我。”

    尤宜嘉内心呵呵两声,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信服的是大人,不是大人身上这身官服。”

    “两者有任何冲突吗?”顾十安反应奇快,“因为陛下隆恩,十安才有幸为官,自当尽心竭力做好手中事,这才使得手下人相信我,两件事原本就没有不同,小姐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颠倒黑白。”

    尤宜嘉听着他说,奇怪后面那群墙头草今天怎么没有来回倒,竟然始终保持沉默。

    “倒是小姐,我昨日就纳闷,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人。”顾十安转移话题道:“我可不记得,京城内的官家小姐,还有你的身影。”

    余慕荷认领身份,“她是我远房表妹,过来投奔我的。”

    这身份合理正当,且不引人注意,任谁也没什么说的。

    尤宜嘉很满意。

    可顾十安突然又找到了错处,冷冷道:“皇家围猎,竟然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吗?”

    尤宜嘉最讨厌这种搞阶级歧视的人,一句“顾大人可还记得,你在成为顾大人之前,又是什么身份吗”到了嘴边,谁料祁赫先她一步开口:“既然顾大人看不上她原来的身份,那相府小姐的身份,够是不够?”

    尤宜嘉:“……???”

    她肯定,祁赫又在给她挖坑了。

    八成还是为了祁连丰。

    成不了夫妻,那就让他当她弟弟。

    反正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她和祁连丰绑在一起。

    这个老狐狸!

    但是,尤宜嘉细品一番,相府小姐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利大于弊,可以。

    顾十安很少见地愣住了。

    祁赫又说:“以后她就是我的义孙女,是连丰的姐姐,是我左相府的小姐。”

    顾十安:“……”

    尤宜嘉感觉到了他的无语,毕竟祁赫这行为,真的挺幼稚的。

    尤宜嘉是清楚祁赫此举是为了祁连丰……当然也顺带了一点要噎顾十安的意思,顾十安却不知道。在他看来,应该会认为祁赫是在胡搅蛮缠。

    但这时候,好歹气氛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尤宜嘉算算时间,赵千凝应该快要说服右相了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赵千凝效率远远比她想得要快,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祁赫和顾十安已经完全跑偏,一个忘记了自己是要杀人的,一个假装忘记了自己是要被杀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了嘴。

    绷紧嘴巴憋了半天都不敢说话的祁连丰:“……”

    左右无法,他去找自己那个便宜姐姐,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心理安慰或者某种支持,结果发现人家压根不搭理他。

    想起昨天的经历,祁连丰悟了。

    尤宜嘉如果哪天主动搭理他了,那八成就是要卖他。

    祁连丰在心内长叹一口气,兀自心痛,又对自家爷爷问都没问就认定尤宜嘉是姐姐这件事开始别扭。

    这时,尤宜嘉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祁连丰心下一喜,扭头看去。

    尤宜嘉朝祁赫的方向努努嘴,低声提醒:“别忘了你们今天本来是要做什么的。”

    祁连丰茅塞顿开,心痛没了,别扭没了,心喜也没了,扒住祁赫的手臂凑到他耳边,“爷爷,我们不是要杀了顾十安吗?”

    正和顾十安聊得爽快的祁赫:“……”

    他当即反应过来,对着身前侍卫高声下令道:“拿下顾十安!”

    突然遭遇巨大变故,顾十安人都懵了。

    “且慢!”右相李培的声音自人群后方传来,祁赫扭头看去,李培老态龙钟的身体走得飞快,花白胡子被风吹起,瞧着很有些沧桑的意思。

    尤宜嘉突然疑惑,他没有孩子吗?

    还有,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尤宜嘉完全想不起来,好像这个人物,在书中并没有出现过许多次。

    正思索着,李培已经拉住了祁赫的手臂,急促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拽着人往最近的营帐走去。

    尤宜嘉不再思考,也不再纠结,原文本就是大长篇,她想不起来也正常。

    转而面向余慕荷,微声道:“你去告诉皇后,十皇子昨日被刺身亡。”

    余慕荷一怔,了然。

    尤宜嘉强调:“只说这一句话,别的不要多少。”

    她要看看皇后知道这件事以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余慕荷明白她的意思,“放心,我不会多说。”

    语落她悄悄退出人群,去找皇后。

    没多久,李培和祁赫从那间营帐中走出来,一个表情不咸不淡,一个表情不太愉悦。

    李培颔首道:“今日事情,多是误会,希望顾大人摒弃前嫌,莫要再生事端。”

    顾十安天色铁青。

    尤宜嘉笑得不行。

    弄了一大圈,李培两三句话一说,这事情到最后反倒成了顾十安的错。

    可偏偏李培做足了功夫,把自己身家放低,顾十安若再揪着不放,那明摆就是他不识好歹。

    尤宜嘉毫无任何心理压力地又加了一把火:“相爷都这么同你商量了,顾大人还不让你的人退下吗?”

    顾十安狠狠瞪尤宜嘉一眼,祁连丰见状,毫不犹豫地挡在尤宜嘉身前,一点也不吃亏地瞪回去。

    尤宜嘉:便宜弟弟虽然便宜,但还是有点好处的。

    好半晌过去,顾十安终于低头,对李培和祁赫两人道:“相爷深明大义,十安在此谢过。”

    李培:“顾大人不必多礼。”

    祁赫知道这时候自己不便多说,只点了点头,而后突然一顿,指着尤宜嘉强调道:“尤宜嘉以后就是我相府小姐,顾大人莫要再对她无礼。”

    祁连丰也转过头,很靠谱地看着尤宜嘉笑了笑。

    尤宜嘉:“。”

    如果你知道我要搞死皇帝你还会让我做相府小姐吗?

    尤宜嘉决定瞒着,同时意味深长地看向祁连丰,示意他把嘴闭好,不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

    祁连丰咧嘴一笑,扭头就对顾十安道:“顾大人听清楚了吗?我姐姐柔弱善良,话都不敢大声说,我们这种粗人站到她面前都会吓到她。你以后不要再找她麻烦。”

    尤宜嘉:“……”

    行吧,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顾十安冷笑道:“好。”

    李培去探查了十八皇子尸体,走出来后脸色苍白。

    祁赫问:“可有头绪?”

    李培:“若我没看错,致命伤在心口。那伤口,明显和十皇子一样,怕是死于一人之手。”

    祁赫瞥了顾十安一眼,压低声音道:“所以我说要把他抓起来。”

    李培缓缓摇头示意,祁赫闭口不言,转身面对一众大臣问:“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大臣们像是突然被唤醒的傀儡,开始左右对答,交谈的声音把环境变得嘈杂。

    只是好一会儿过去,这群人也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李培和祁赫对视一眼,无言。

    “皇后驾到。”

    一声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皇后疾步走来,远远看去,整个人都透着雍容大气。

    祁赫、李培面容僵硬。

    待到皇后近前,两人带领一众大臣行礼。

    皇后面无表情道:“众位卿家不必多礼。”

    她匆匆走到李培、祁赫两人面前,冷声问:“十皇子昨日身死,为何知道今天,都没有人告诉本宫?若非我身边的哄人说漏了嘴,你们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李培、祁赫相顾无言。

    真不是他们要瞒着,而是……忘了。

    昭仁帝对皇后无情,亦不尊重,无论皇后做什么说什么,他始终不耐烦,动辄厉声斥责。

    皇后虽有其名,却早已没了实权。

    再加上后宫不许干政,自然也没人去她身旁吹耳边风。至于皇后母家,早已没落,这次围猎,压根没人过来。

    于是到头来,两天时间过去,竟无一人告知皇后,十皇子已死。

    可是,皇后虽然没了实权,不代表这群人就可以不尊重她。

    哪怕是表面功夫,他们也得做足。

    李培和祁赫当即请罪,“是老臣思虑不周。”

    皇后并不咄咄逼人,闻言摆了摆手,眉头深蹙,问:“十八皇子也出事了?”

    李培:“是。”

    皇后闭了闭眼睛,当机立断下决断:“皇嗣接连出事,已非在座诸位能够处理之事,有劳两位相爷随我回宫,请陛下前来做主。”

    话语并不高声,却足够有力。

    而且,当下局面,就是需要有一人站出来,以不容拒绝的态度主持大局,同样也背负之后的责任与后果。

    皇后既然这么说了,其余人也没有任何好反驳的,甚至松了口气,觉得这出闹剧终于到了尽头。

    至于之后狗皇帝会不会来,十皇子和十八皇子的死亡真相到底是不是能够被“查明”,那就是后话了,无关紧要。

    尤宜嘉要的,只有一件事。

    她要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天下人,从此刻开始,慢慢看到后位上的这个人。

    很显然,皇后也并未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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