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陷害别人信邪/教这样的操作，如果只靠忏悔就能被原谅，那这个神也太是非不分了。

    卡特兰托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翻开冒险小说，扫了几行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现在好像没有用小说逃避现实的必要了，因为现实生活已经足够惊险甚至惊悚了。

    挺可惜的，这个位面的通俗小说基本都没有地球上一些通俗小说那种庸俗市侩的腐烂臭味，但紧张度甚至都不如她现在的生活。

    而卡尔那家伙还在神女博德的白色雕像面前祷告。

    卡特兰托恍惚间想起了在地球时看的一些美剧或别的欧美影视剧里一些男性角色在教堂忏悔/祷告的场景。

    还原度真高。

    “殿下最近怎么老往祈祷室跑。”反正垃圾小说也看不下去了，卡特兰托决定开始自找麻烦。

    卡尔无视她。

    感知到门外、屋顶、附近其它地点都绝对没人闲得没事儿偷听，卡特兰托决定加大作死的力度。

    “殿下，虽然但是，把小动物尸体丢进别人房间这样的事真的很像青少年赌气哎……”

    卡尔额头上出现了卐字形的青筋：“你给我闭嘴……”

    “不过一看盒子上的黑山羊，哇啊！原来是用来献祭恶魔的！厉害厉害。”

    卡尔忍无可忍，站起并转身捂住了卡特兰托的嘴，凑到她耳边咬耳朵：“你是巴不得暴露身份是吧？有些事只能在安全屋明说！”

    卡特兰托佯装无辜，被捂住嘴了依然还在含混不清地说：“反正这里跟安全屋也差不多了。”

    卡尔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到祈祷室里的长椅上：“你是故意犯蠢还是真的蠢？”

    卡特兰托的深褐色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不找点刺激就没什么意思了。”

    卡尔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试探着加重手上的力道。

    卡特兰托感觉不妙，挣扎着往地上一滚，站起来就想跑，被卡尔抓住女仆裙的后领给拽了回去。

    咋一看很像猫猫被人捏住后脖根拎起来的样子，毕竟卡尔在人类中都算比较高挑的，而卡特兰托在精灵中也只能算中等个子。

    “殿下饶命！”卡特兰托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状。

    卡尔手一松把她放了下来：“下不为例。”

    卡特兰托站起身来拍拍土：“殿下，我的反追踪课程还是学得很好的，敢这么说就是因为没有感知到门外甚至屋顶有谁在偷听。”

    卡尔额上的青筋又冒了出来：“……”

    卡特兰托一溜烟奔出了祈祷室，要回到工作岗位去了。

    卡尔看向卡特兰托刚刚坐过的位置，她把那本冒险小说忘在这里了。

    从不看消闲小说的卡尔此时此刻突然对这些“无用之物”产生了隐隐约约的好奇心，于是坐到那里翻开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小小厚厚的冒险小说，一个矮人战士一个精灵弓手一个半精灵巫师还有一个人类吟游诗人组队探索遗迹寻找失落秘宝的故事。

    在经常看垃圾小说的读者眼里，这是非常千篇一律的套路故事，但卡尔从未看过任何通俗小说，竟就这么看入迷了。

    当他翻完这小小厚厚的一本时，已是黄昏时分。

    卡尔侧目看着窗外的夕阳，感觉有那么一点疲倦的兴奋，有那么一瞬间也好想有一场那样精彩的大冒险。

    随后他猛地摇了摇头，拼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记得母亲父亲对他的叮嘱和教育——万万不可沉溺于“下等人”喜欢的娱乐，那些东西都是用来麻痹他们、让他们变成傻子的，配不上贵族的眼、耳和心。

    骄傲如他，自然是不愿意跟他看不起的东西沾上半点关系，所以现在他在拼命摇头驱逐“参与一场大冒险”的想法。

    卡尔拿起那本小小厚厚的冒险小说，想着好歹给那家伙还回去吧，她现在肯定在辛西娅的寝殿，毕竟已经是辛西娅的近侍了。

    于是辉耀城王宫中出现了一个奇景：从不看消闲小说的卡尔王子手里拿着一本又小又厚、装帧粗糙、纸张低劣、一看就不是正经书的书籍，行走在血橙色的夕阳下。

    至于卡特兰托那边，她在回到辛西娅寝殿的时候正好跟辛西娅撞上了。好在辛西娅也没怎么盘问她，只是非常憔悴地招手让她过去，让卡特兰托给她梳头换衣服。

    原来伊迪斯女王以为是她的伴侣查理亲王陪女儿太少导致女儿心理出现问题才去献祭魔鬼，所以决定以后每天都要押着查理陪女儿谈心。

    但辛西娅一来真的没信魔鬼，二来真的不想让父亲陪着，当然母亲更不行，所以现在非常崩溃。

    卡特兰托面上依然一如往常，心里早就紧张死了。又害怕万一辛西娅完蛋了自己会找不到借刀杀人的反水对象，又害怕辛西娅察觉到是她放的木匣，又害怕辛西娅万一怀疑了卡尔会间接导致自己被卡尔灭口。

    好在蕾珂莎花了一定量的课时教了卡特兰托怎样进行表情管理，她现在总算不会再把所有情绪都挂在脸上了。

    卡特兰托给辛西娅换了下午穿的衣服，梳了另一种发型——连各种发型都是蕾珂莎教的，蕾珂莎，全能的间谍大师。

    收拾好后，辛西娅又开始读书了，她这次读的是一些宗教研究书籍。黛西和卡特兰托服侍左右，泡茶倒茶，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黄昏时分，有卫兵通报卡尔王子来了，两人一半精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卡尔进来时，手上拿着一本画风跟他格格不入的劣质书，他说：“安戈洛，这是你落在祈祷室的东西。”

    卡特兰托这才想起她把那本十五铜币卖两本的地摊小说落在祈祷室了。

    卡特兰托的脸上冒出了几道不易察觉的黑线，僵硬地伸手接过了卡尔递来的半旧地摊小说。

    卡尔递出那本小说后，还说：“挺好看的，我头一次看这种书。”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情态。

    但卡特兰托知道，这家伙不仅不天真不纯洁不善良，还会以保住王储地位为目的栽赃自己的血亲妹妹信邪/教，可怕得很！

    本来还在翻看正经宗教典籍的辛西娅却来了兴趣：“什么？什么书？”

    卡特兰托有点尴尬地指了指它的封面：“就是小说，低俗的……探险小说。”

    “让我看看？”辛西娅一脸好奇。

    卡特兰托把书递了过去：“好的，不过它在同类型里其实并不是很出色。”

    卡尔一脸不屑：“只不过是用来安抚底层失败者的东西罢了，再好看也没必要为它浪费时间。”

    卡特兰托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想吐的表情，心想：要不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骑在我们头上吸血，让我们的生活没有希望，我们用得着在虚拟世界找安慰？

    尽管对于在地球时也吃了很多苦的卡特兰托来说，她在塔勒维尔时的精神内耗是稍微少一点的，但她还是不满足于此。

    卡尔径直离开了，走前还对辛西娅这样说：“我相信你也会是和我一样的看法。”

    辛西娅在翻看那本并不出色的冒险小说，她看得很快，一目十行，时常跳章，翻到一半时干脆跳到最后一章，这就算看完了。

    “安戈洛，”辛西娅把那本冒险小说递回给了半精灵，“我现在算是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兄妹几个看消闲小说了。”

    卡特兰托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本冒险小说，放回了围裙上的大口袋里。

    辛西娅现在看起来心情很好，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愉快的旅行：“如果我是人生的失败者，生命一眼望得到头，弱小又穷困，那就会为这样的东西发疯沉沦。看多了这些东西，人是会废掉的。”

    卡特兰托依然装得古井无波：“您说得是。”其实心里却在想：这是冒险故事，不是男领主家里的宅斗，怎么可能会让人废掉？比地球上那些让人看着都想吐的、透过文字就能感受到作者市侩的恶意或腐烂的思想的东西好了太多。

    可惜她只能想想。

    入夜了，辛西娅每天都要睡够十小时，为了能在清晨就开始练剑，她也睡得很早。

    卡特兰托和黛西伺候她散了头发、洗了脸、漱了口、换了睡袍，终于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间谍卡特兰托没有更多的收获，唯一探听到的信息是：殿下，你妹妹对消闲小说的看法跟你一模一样唉，都傲慢到令人生厌。

    卡特兰托睡也睡不着，在水房洗了把脸后就踱到了宫殿的花园里，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不远处她看到一道月亮般的白光，细细一看，是一头泛着银光的白色长发，在月色下灼灼生辉。

    “萨……克尔柯罗！”她提高声音喊道，“你也睡不着吗？”

    那个精灵一转头，果然是他！

    卡特兰托感觉自己总算开心了一点点，她想奔到他的面前，却不料脚下一滑，竟往后倒去。

    萨尔弗莱诺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她受了那么多训练都还是这么笨手笨脚，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一把拽住。

    卡特兰托就这样撞进了萨尔弗莱诺略嫌单薄的怀抱里。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自己前日里为缓解焦虑在祈祷室做出的疯狂举动：她狠狠咬破了卡尔的嘴唇，卡尔趁机吻了她的嘴唇、下巴和脖子。

    一种谜一般的后怕让银发的半精灵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她感觉脊背开始发凉，似乎有什么亘古的存在在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从地球跟到塔勒维尔，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萨尔弗莱诺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颤抖，问道：“是觉得冷吗？”并又紧了紧抱住她的臂膀。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很深的深秋，距离冬天已经很近很近了。

    卡特兰托猛地往后一蹦：“不冷，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