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人一精一半精做完坏事——是指把黑山羊木匣的锅甩给西莉娅和威廉，想歪的家伙自动面壁去——已经快到后半夜了。

    卡特兰托完成了这通损功德的反派操作，后半夜在宿舍睡得非常香，也没再做噩梦怪梦了。

    然而因为睡眠时间不足，她第二天仍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顶着比皮肤还黑的黑眼圈给辛西娅梳头。

    间谍普遍短命的原因，也不完全是因为马甲一掉就得死，还有可能是因为经常睡不够。

    觉都睡不够了，能不短命吗？

    卡特兰托下定决心，等解决了最大的危机就提桶跑路继续干起飞贼/冒险者的老本行，不比当间谍自在？

    顺说一下，塔勒维尔的世界构成虽然跟地球上差别极大，但也并没有日式奇幻里的冒险者工会。

    一般城市里的市政布告板上的任务是市民议会发布的，有时也有市民因为急事而自己往上贴任务。

    而乡下的圣咏布告板上的任务则是教堂发布的，有时也有村民因为急事而自己往上贴任务。

    至于辉耀城这种无法形成市民自治的首都，也有教堂设置圣咏布告板，谁让冒险者都便宜又好用呢？

    现在，正给辛西娅公主梳头的卡特兰托还在想着该怎么告诉辛西娅“我把真相调查出来了，物证留在原地就是为了揭穿的时候可以更可信”。辛西娅就问：“你的调查有进度了吗？”

    卡特兰托摸了摸鼻子，决定冒点险：“我在王宫各处翻找线索，并没有找到。昨天午夜决定去骑士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在放置盔甲的地方从一件盔甲的缝隙里翻出了一张字条。”

    辛西娅眼神一亮：“那张字条你看了吗？”

    卡特兰托现编现说：“我当时跑到外头，月光并不够我看清那张字条，只隐隐看到上面写了‘黑山羊’‘尸体’之类的单词。”

    辛西娅又问：“那字条呢？”

    卡特兰托继续编：“我推断了一下，如果字条没能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那么即使真的是别人指示骑士放置木匣的证据，也很容易就被当成仿字栽赃。所以我就又潜回骑士营，把字条原样塞回盔甲里了。”

    辛西娅猛地站了起来：“我们这就去骑士营！一定要搜出那张字条。”

    卡特兰托反应慢了半拍，几乎是被辛西娅拎着过去的。

    这惊人的行动力……

    在辛西娅拎着她往骑士营的方向狂奔时，卡特兰托一直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夜探骑士营的锅是不是就得我背了？虽然确实是我的锅……

    快到骑士营的时候，辛西娅才想起问她：“你有注意刻在盔甲上的名字或家徽吗？”

    卡特兰托思考一秒，立即说：“似乎是乌厄尔萨的盔甲。”

    辛西娅心里似乎有了数。

    辛西娅拎着卡特兰托冲到了骑士营，颇引起了一番骚乱，因为她脸上的黑气太明显了。

    卡特兰托被辛西娅拎着走，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直觉告诉她，辛西娅的脸上现在肯定异常可怕，比魔鬼还魔鬼。

    卡特兰托快速地扫了几眼那些骑士，他们训练时都只穿日常的轻甲，且不戴头盔。

    所以卡特兰托姑且能勉强通过这些家伙的面容、声音和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身形区别来判断出——骑士团里女性骑士占了一半，甚至可能还比男骑士要稍微多出一点点。

    这种设定在地球上是极其不可想象且十分大逆不道的。

    “姓乌厄尔萨的都给我站出来！”辛西娅威胁性十足地说。

    站出来的只有那位变态伯爵倒霉的双胞胎弟弟妹妹，没有别人。

    只因为乌厄尔萨是拉丁语姓氏，撞姓很难。

    这一家子在十分久远的久远前原本姓布莱恩，是乌厄尔萨的通用语写法。

    塔勒维尔大陆的一些人类会在有幸升格为贵族后将通用语姓氏改为同义或近义的拉丁语，以显示家族的高贵与独特，免得跟平民撞姓跌份儿。

    毕竟阶层跃升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一旦遇上就是逆天改命的大事，自然要把一切都改得更“高级”才好。

    当然不是所有贵族都是拉丁语姓氏，伊蒙一家和罗德里格斯一家就把通用语姓氏沿用到了现在。

    至于维德斯洛姆王室的姓氏……传说这是创世神随手赠送的姓，所以来源和含义都不可考了。

    话又说回来，现在乌厄尔萨家的两个倒霉双胞胎已经在辛西娅公主的命令下又紧张又强装镇定地站了出来。

    妹妹罗斯还相对镇定一点，哥哥威廉拿着盾的那只手已经有点抖了。

    然后辛西娅才把手上拎着的半精灵放了下去，说：“去把字条拿出来！”

    卡特兰托一边祈祷着但愿字条还在原位，一边径直走向被不详的预感和辛西娅苍白愤怒的死人脸搞得十分不安的威廉·乌厄尔萨。

    然后就真的从记忆中的那个盔甲缝隙中取出了字条！

    她隐隐约约怀疑，或许有魔法的助力才让这场搜查如此顺利。

    不过一定不是萨尔弗莱诺的魔法，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虽然威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惊得手滑丢掉了剑和盾。金属武器掉在训练营的地面上，声音沉闷又嘈杂。

    “安戈洛，你把字条上的内容读出来，就是现在！”辛西娅又命令道。

    卡特兰托硬着头皮、假装震惊地读着：“亲爱的威廉，请在深夜潜入王宫，帮我将这个印着黑山羊的木匣放到辛西娅的寝殿之中。务必不要引人注意，盒子里的动物尸体是有用的，一定要留在里面。西莉娅  留。”

    辛西娅在卡特兰托读完后，抢过字条一看，那果然是西莉娅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威廉瞬间搞清楚了这场骚乱的前因后果，反而冷静下来了：“殿下，请不要如此武断，我从未见过这张字条，这一定是栽赃嫁祸。”

    “而且我虽然与西莉娅殿下交好，但基本的是非还是懂的。即使是她的要求，我也得先想想是否合乎道德。”

    辛西娅怒极反笑：“可是现在证据确凿，你还不愿意承认吗？”

    现场由骚乱渐渐转为沉默，正如同这一开始怎么看怎么像小学生吵架一样的魔鬼崇拜事件正渐渐变得愈发一地鸡毛一样。

    卡特兰托站在原地，恨不得马上缩成一团，她不喜欢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类贵族围着，就算那些人类的注意力大多也不在她这里。

    然而敏锐的罗斯注意到了一个漏洞，她说：“但是，殿下为什么会觉得线索在骑士营里，而且又指明让乌厄尔萨站出来呢？”

    要不是卡特兰托在结课前被蕾珂莎押着紧急补课了表情管理，她现在大概就把“是我栽赃的”写在脸上了。

    因为她真的非常紧张。

    辛西娅看了一眼卡特兰托，说：“我让我的半精灵侍从调查出来的。”然后用眼神示意卡特兰托继续。

    卡特兰托暗暗咬牙，尽可能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字斟句酌地说：“一开始辛西娅殿下要求我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我是没有头绪的。”

    “于是我几乎把整个王宫——当然是我被允许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但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后来我突然想到，要不要到骑士营去碰碰运气。”

    然后她佯装镇静地强迫自己直视威廉的绿眼睛，说：“之后的事，我想各位大概也都知道了。”

    个鬼咧！

    用耳朵尖想想都想得出来，这完全也有可能是辛西娅指示卡特兰托潜入骑士营塞了一张模仿西莉娅字迹的字条，栽赃陷害呢。

    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女王的判断，甚至是心情。

    果然，罗斯马上就说：“我们又怎么不能推断，殿下为了洗清您可能祭祀魔鬼的嫌疑，于是进行栽赃，让大家以为是西莉娅殿下指示威廉栽赃您？”

    然后她又指了指看似非常镇定其实已经慌得要死了的卡特兰托：“而这位半精灵侍从，收到的命令并不是什么调查真相，而是协助栽赃，是也不是？”

    她将“是也不是”说得非常重，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地观测着卡特兰托的反应。

    好在卡特兰托受过蕾珂莎的魔鬼训练，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真实的状态与情绪了。

    于是她佯装无辜地眨巴着她深褐色的、几乎只在精灵中才比较常见的杏仁型眼睛，说：“我向创世神发誓！一切只是因为辛西娅殿下催我调查真相催得太急了，我总觉得再不找点线索出来是会被杀掉的。”

    “然后我一着急，一上火，一没辙，才想起或许可以潜到首都骑士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用来应付辛西娅殿下的东西。”

    说完又一脸无辜地看向辛西娅公主。

    辛西娅被她搞得有点尴尬：“又怪我啦？”

    罗斯·乌厄尔萨还在观测，她想从这一人一半精的脸上找到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说谎痕迹。

    然而这一人一半精，一个真的毫不知情，一个受过魔鬼训练，这一配合起来，真就滴水不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