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二)

    铁匠对工作以外的事都难免有些迟钝,有注意力集中障碍的铁匠更是如此。

    所以艾西斯没有注意到尤利乌斯微妙的手抖,也没反应过来“有个戴着烈阳长剑吊坠的人认识她”这件事在世界开始极化的现在又意味着什么。

    艾西斯还在念念叨叨着“我们现在的零存款状况有多危险,有多需要开源节流”,尤里乌斯已经在揣测向来以无神论者自居的艾西斯是不是已经偷偷信了创世神了。

    一人一精灵就这么在脑回路完全不同频的情况下、在艾西斯飘飘忽忽的碎碎念中回到了家里。

    “今天难得回来得比较早,那么晚餐就让我来做吧。”艾西斯说着就闪进了厨房里,开始烤无酵饼和刚刚顺路买的鱼了。

    尤里乌斯依旧在在意她认识一个戴着烈阳长剑吊坠的人这回事。

    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旁敲侧击一下,或者直接问她是怎么认识的那个戴着烈阳长剑吊坠的人的。

    毕竟他出身于埃穆尔帝国的贵族巫师家庭——尽管只是政治权力极其有限的最下级的贵族——但还是随大流地信了古老的多神教,所以也难免对总是针对多神教的创世神信众看法负面了。

    然后他又自我安慰:别想多了,说不定那家伙只是在她的铁匠铺子里订购过一次或几次盔甲或武器呢?毕竟八年级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信创世神的,他不也好好遵守了职业道德有教无类了吗?而且无神论者本身就是不在意别人到底信什么的。

    正在厨房忙活的艾西斯自然完全没有想到,尤里乌斯那家伙在她做一顿饭的短暂时间里,内心里就已经天人交战了不止一次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别瞎问,认识一个信创世神正教的人不代表她也信了创世神正教,不是吗?

    这么想着,尤里乌斯翻出教案就开始备课了。因为现在距离艾西斯做好晚餐应该还有一点时间,而他除了备课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了。

    此时此刻,艾西斯还在一边注意着烤炉的状态、掐算着食材的生熟,一边时不时走神,但她即使走着神也不会专心思考固定的一件事。

    昨天刚刚完成了一批铁制的吊坠,那是她做过最难搞的东西,因为饰品比盔甲和武器难做,而且越小的饰品就越是难做。

    那个吊坠在设计图上的形态倒是很好看,是一把光芒四射的长剑,但长剑周围的光芒就是最大的难点。

    好在那位名叫妮娜的客户要求也不是很高,她说:“看得出是一把发光的剑就行了。”

    这么想着,艾西斯还是靠着一些直觉勉强保证了无酵饼和烤鱼没有彻底糊掉,姑且能吃。于是她回过神来后熄掉了烤炉底下的柴火,用拿取烤物专用的长柄铲子铲出了晚餐的无酵饼和烤鱼。

    好久都没有这样一起吃过晚餐了,自从因为买房变为零存款状态后,艾西斯就开始了疯狂接单疯狂加班的日子。

    艾西斯一手一盘食物,嘀嘀嗒嗒地跑出厨房跑到前厅。尤里乌斯此时正对着他的教案专心,他总是试图准备好一周以上的教案储备,因为他不喜欢生死时速的感觉。

    虽然他最多只能储备出三两天的课程,有时因为别的一些事耽误了,也得生死时速几天……

    “先别管你的教案啦,今天的晚餐是无酵饼和烤鱼。”艾西斯说着将其中一盘放到了尤里乌斯的手边,另一盘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晚餐时间,尤里乌斯在不自觉地对艾西斯抱怨着他的工作,抱怨着班里那些令人头疼的半大孩子。尤其那些半大孩子还都不是普通学校的普通青少年,是一群半壶油小巫师,比普通的青少年要难搞多了。

    艾西斯看起来就是在静静地听着,其实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那批做得有点失败但还是顺利交货了的小饰品,以及明天得继续生死时速的其它订单。

    好吧,艾西斯的“生死时速”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死时速,毕竟她光是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就能耗费掉几乎全部的精力了。

    尤利乌斯知道她没听,他也不会因此觉得不高兴。毕竟好几年前就认识了她,他早就知道艾西斯想要放松的时候是无法专心于任何事的,即使是专心听别人说些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十分消耗精力的负担。

    他只需要她在就行。

    当尤利乌斯抱怨完学校的事后,艾西斯的大脑也彻底放空了。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尤里乌斯见她已经吃完了烤鱼和无酵饼,就马上端起她的盘子和他的盘子一起拿到后院笨手笨脚地清洗了。

    待到艾西斯总算把放空乱飞的大脑装回了颅腔,尤里乌斯也回到了前厅里。

    他点上了一盏油灯才拿起放在一边的教案继续备课,备课的效率并不高,只是出于从小的惯性,即使是装也必须装出一副专注又努力的样子。

    尤里乌斯的教案里,一如往常地没有哪怕一天的课程库存。

    然而他还在想着如果今天能完成两天以上的备课内容,明天也完成两天以上的备课内容,这样总能在期中考试开始之前备完一学期的课。

    然而以尤里乌斯的效率,挤了一晚上的牙膏也就堪堪完成了明天需要的内容而已,依旧生死时速。

    [或许我这样的才叫拖延症?]尤里乌斯有时也会这么想。

    艾西斯早早回房间睡了,她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长期疲劳状态,这是零存款与注意力障碍共同造成的。

    某种意义上,鲟鱼城奇怪的连环杀人案倒是给了她好好休息一下的借口。

    油灯的光亮忽明忽暗,尤里乌斯还在挤牙膏似地备课。

    还差一些内容……就要完了……终于!总算凑够明天的课时了!

    尤里乌斯从不拖堂,因为他连凑够课时都困难。

    这也是他只能教低年级班的原因。

    尤里乌斯揉着他胀痛的太阳穴,翻出一瓶止痛安眠的药剂猛地灌下,吹熄了桌上的油灯也回房睡了。

    摸黑回到休息的房间时,他能听到艾西斯均匀而轻柔的鼾声,烦躁的内心也随之宁静起来。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躺到她的旁边,等着困意袭来。

    屋子很小且隔音不好,他能听到窗外的蝉鸣,是夏末秋初的蝉,新的学期刚刚开始。

    暑假的一个半月里,他被学校领导抓着在各种各样的培训中度过,当然别的老师也一样,根本没有提前备课的时间。

    而不备课直接讲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他没这个本事,就算有,领导也要随机抽查教案。

    断断续续的秋蝉歌声中,尤利乌斯总算强迫自己入睡了,但他知道睡眠只能恢复他的生命机能,精神上的压力是难以缓解的。

    说不定还会因为必然的梦境而加重精神状态的不安定程度,巫师入睡之后总是必然做梦的。

    他又梦到自己低年级的时候了,或者说刚刚因为变异产生而从普通学校转到巫师学校的时候。

    尽管尤利乌斯的变异算是发生得比较早的,但变异得早不代表天赋就强,而尤利乌斯就是变异早而天赋低的那种巫师。

    再加上他本就比一般人更容易感到精疲力竭,所以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实践课的成绩都不太好。

    在当时的班主任又一次将成绩单寄到他家的时候,尤利乌斯被赶出了家门。被赶出去前,父亲指着大宅中正在清扫地面的一个奴隶,对他说:“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废物的下场!学习不好以后就会这样!你给我出去!”

    那时年纪还很小的尤利乌斯恐惧地敲着家中的大理石大门,没有任何人敢放他进去,他哭着,淋着雨,生怕再没有地方可去了。

    如果是现在的他,大概会用比老爸更大的嗓门喊:“怎么可能是因为学习不好!那明明是结构性压迫造成的!”

    当尤利乌斯尖叫着醒来时,艾西斯已经煮好了早餐的燕麦粥,还用蜂蜜和鱼酱拌了橄榄。看时间还早,又把昨天的衣服洗了。

    “又做噩梦了?”黑发的精灵微微歪着头,眨巴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给你留的早餐在桌上,我得赶紧去铁匠铺开工了。照顾好自己,回来得早记得打扫一下家里收一下衣服。”

    “嗯……”

    就像无数个平凡的早晨一样。

    当晚上睡不着早晨起不来的尤利乌斯总算挣扎着起了床后,艾西斯已经在去往铁匠铺的路上了。

    尤利乌斯奔到后院就着艾西斯特地先帮他打好的半盆井水胡乱抹了脸漱了口,像打仗似的匆匆吃了几口早饭,抱起教案和教材向着学校的方向一路狂奔,总算踩着点到了学校。

    好死不死的是,今天的第一节课就在他当班主任的八年六班;更好死不死的是,他最头疼的学生也在八年六班。

    “瓦西里奥先生,你差点迟到了唉。”(注*)最令人头疼的学生赛维亚双手托着腮,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尤利乌斯的白眼翻得像乒乓球:“不想被打手心就少说两句吧你。”

    然后翻开教案开始了今天的新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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