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维亚是尤利乌斯最头疼的学生，倒不是因为这家伙学习有多差，而是因为这家伙总是有一些大胆的想法。

    赛维亚总是因为她大胆的想法而时不时翘掉一堂课，然后去把她的想法付诸实践，但同时又能巧妙地掌握着翘课时长的平衡，钻各种空子让她不至于被开除。

    在尤利乌斯眼里，这家伙是不如那些脑子或天赋差一些但可以老实听课老实完成每日作业的老实孩子的。

    因为赛维亚这家伙真的时不时就会让尤利乌斯头疼一下。

    赛维亚的考试分数总是在接近满分和不及格之间大起大落，极不稳定。这说明她脑子并不笨，只是对课业不怎么上心。

    不光如此，她的缺勤率也总是在危险边缘试探。

    然而这所学校在每个学期开始时，都会将学生上一学期的表现清零。所以赛维亚只要保证在一学期内的缺勤率不要超过最后底线，就能继续上学了。

    至于作业从来不做，这就是校规管不到的地方了，所以赛维亚入学以来就从没做过作业。

    她总是说：“这些作业都是无意义的，我为什么要为它们浪费时间？”

    作为八年六班的班主任，尤利乌斯没少被其他任课教师——尤其是教公共课的教师堵在药剂课程教研组的办公室门口对他诉苦，然而尤利乌斯也对此毫无办法。

    赛维亚这丫头太难搞了，打她手心她不怕痛，骂她她也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尤利乌斯也只好权当这家伙不存在，把更多精力放在了那些脑子可能没那么好使、但上课表现和作业完成度都不错、所以肯定更有救的后进生那里。

    今天，尤利乌斯在上午有一节六班的课，在上午第一节；下午有一节五班的课，在下午第二节也是一天的最后一节。

    两节课之间的时间还有放学后黄昏前的时间，他都得用来批改作业，没一刻可以喘口气。

    以前他还跟爸妈一起住的时候，倒是从未对这份工作认真过，当老师是因为全家都不指望他赚钱却希望他体面。

    如果能因此积攒足够的声望说不定也能挤进行省的下议院——这是爸妈一厢情愿的想法，想当议员哪有这么容易？

    落魄已久的瓦西里奥家想要保住祖上的荣耀，就必须要让至少一个后代进入议会。

    埃穆尔的议员门槛是“有声望的贵族巫师”，其中只有“声望”是尤利乌斯唯一需要靠自己努力的，但声望也确实不是轻易能够获得的。

    尤利乌斯从未指望过能够成为议员，以前也并不重视爸妈给他安排的教师工作。

    但自从主动搬出家里和偷偷交往了好几年的精灵正式在一起后，他才发现就算是这点小破工资也是非常重要的，对待教学工作才认真了起来。

    当然他还是不指望靠当个好老师就能攒够足以进入议会的声望……这只是爸妈的一厢情愿。

    瓦西里奥家的这一支已经连着三代都没有一个人获得过哪怕是最下级最边缘的议院里的席位了，各方面消息都很闭塞，所以老瓦西里奥夫妇才无知到以为当个好老师就能靠声望获得在议会中的位置。

    言归正传，现在药剂学课代表收上来的作业都堆在办公桌上了，只能在学校里批改，因为要把那么多的作业本带回家就是个大工程。

    尤利乌斯必须在黄昏前改完作业，因为他要去铁匠铺接不会魔法的艾西斯回家，免得她也成为谜之连环杀人犯的受害人。

    而赛维亚看了看课表，后面两节课一节是她假期时早就在公共图书馆自学完毕了的历史课，一节是她自信可以靠自学就学得很好的逻辑修辞课。

    于是赛维亚就又翘课了，只翘两节课，中午就回来。

    下午的两节课一节是不能全靠自学、想要弄懂口语和听力就必须出现在课堂上的拉丁语课，一节是需要到训练场进行学习的咒术课。

    赛维亚不打算翘掉下午的两节课，但上午的后两节课她觉得她可以翘掉。

    上午那两节公共课的教师，大约又要去找八年六班的班主任尤利乌斯诉苦了……

    然而赛维亚觉得这一切都跟她无关，最多不过被骂几句、打几下手心而已。

    因为她天生没有智慧生命体应该有的情感和情绪，被骂得再凶也不会产生恐惧感和威胁感，痛觉神经也非常迟钝。

    只要把握好一个度，保证这学期也不至于翘课翘到被开除就行了。

    *

    从图书馆里的资料可以看出，上古时的精灵一族拥有自己的信仰体系，且也是从自然神论渐渐过渡到多神论的。

    然而自创世神信仰悄悄出现后，信众中的精灵却并不比人类更少。

    创世神正教最基础的理念就是：创世神是唯一神，多神教信的是伪神。

    这“多神教伪神论”肯定不仅仅是在针对人类的多神教，上古精灵的多神教肯定也是被否定了的。

    赛维亚今天想弄懂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创世神信仰能够吸引那么多的精灵？

    于是她混进了创世神信众的集/会之中，听那位被人们称为“玛格丽特主教”的女性讲解教义。

    由于现在是白天，所以现场人还很少，都忙着打工或上学呢。如果她是黄昏时来的，倒是能看到人山人海了。

    但赛维亚黄昏时另有计划，所以她还是翘课赶来了。

    这一听，就搞明白了大部分的问题。

    不管创世神信仰真正的核心理念到底是什么，主教在讲解教义的时候最强调的就是“创世神信众不可以创世神信众为奴”，四舍五入其实就是在反对奴隶制。

    而精灵因为种种结构上的不公，比人类更容易跌落到奴隶阶层，发现一个新的信仰是反对奴隶制的，那肯定就会坚定自己的立场。

    赛维亚觉得她真的明白了。

    此时预言之神庙的报时钟声响起，正午时间到了。赛维亚回过神来，匆匆往学校的位置奔去。

    下午的公共课程拉丁语课和专业课程咒术实战课，她倒是不想翘掉。

    而在巫师学校那边，正在生死时速地批改作业的尤利乌斯听到神庙传来的报时钟声，决定站起来出去走走稍微休息一下。

    然后就不出所料地被两位教公共课的同事在教研组的门口给堵住了。

    “所以，那家伙又逃课了？”尤利乌斯对此早已见惯不惊，没等两位脸色难看的同事开口，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药剂学教研组的同事们向三个倒霉蛋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另一位药剂学老师说：“要不，你们也当那家伙不存在吧？”

    尤利乌斯耸肩摊手，一脸无奈：“该打还是得打的。”

    尤利乌斯从不轻易体罚学生，但赛维亚这种惯犯嘛……

    还是打吧。

    不如说他执教这几年就只打过赛维亚一个人。

    尤利乌斯揉着太阳穴走出教学楼在操场驻足，一抬头却看到赛维亚翻过学校里砌着做样子的低矮的围墙回来了。

    “好家伙，死丫头自投罗网是吧？”

    尤利乌斯一个健步奔上去，抓住半大孩子的短希顿袍和后领，将她提溜了起来。

    “中午好啊，瓦西里奥先生。”

    赛维亚现在的态度虽算不上嬉皮笑脸，也是足够欠揍了。尤利乌斯眉头一皱，直接拎着她往八年六班的教室走去。

    在操场上度过午休时间的师生们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了，倒也没有频频转头围观的举动。

    “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遇到像你这样的学生了！”尤利乌斯此时确实以为，这一定就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尽管这是他的第一批学生。

    尤利乌斯是从七年级开始带这一届的，因为低年级班分两个教学阶段：一到六年级是第一阶段，七到九年级是第二阶段，两个阶段的教师不是同一批。

    赛维亚一如既往地冷静且废话连篇：“在一些排名更低的学校里，比我还恶劣的家伙可多了去了。”

    尤利乌斯一边不止步地走着，一边拎着赛维亚，说：“你别老跟差的比！”

    说着就拎着赛维亚进了教室。

    八年六班的学生们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了，所以该午休午休，该进食进食，该预习预习，但大部分同学都不在教室里。

    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个人，大半的同学都出去了。

    而呆在教室里的十几人，对这一幕也早已司空见惯。

    尤利乌斯拿起讲台上的戒尺，对着赛维亚的左手手心往死里打。奈何赛维亚这家伙痛觉神经从来都比一般人迟钝许多，所以这顿板子她完全能忍。

    至于责骂？尤利乌斯早就厌烦了重复那些他在小时候就已经听到吐了的骂人话术，而且他本来也非常不擅长骂人，嘴笨。

    就算他擅长骂人，赛维亚这种天生没有智慧生命体普遍情感的怪胎，也不会产生任何恐惧、惊吓、羞耻之类的感情。

    骂了也是白骂。

    或许这只是给所有人做个样子罢了，尤利乌斯这样想，他果然只是假装很认真，就跟没有任课老师堵住他抱怨问题学生时，他就真的会当班上的问题学生都不存在一样。

    从始至终都在假装认真罢了。

    估摸着这样子做得差不多了，尤利乌斯丢下戒尺，一言不发地奔回药剂学教研组的办公室继续批改作业。

    要在黄昏前改完所有作业，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