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十)

    “今天之前,只有你知道她是巫师这回事,对不对?”

    天晓得塞维亚在她认为的嫌疑人之一耳朵边上说出这句话时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来。

    然而玛格丽特一头雾水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装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妮娜那家伙真的没有半点会魔法的迹象。”

    塞维亚觉得背后凉凉的。

    她一个巫师,竟也有面对未知恐惧的一天。

    塞维亚眉头一皱,说了句“等等”,又转身往妮娜的家跑去。

    她临走前没有拿走那张字条,这是一个失策。

    然而当塞维亚再次赶到妮娜的家时,矮桌上的字条却不见了,妮娜也依旧人影不见。

    塞维亚本该把那张字条收起来的,这失策是真的失策。

    如果要塞维亚从此不再多管闲事,她一定是会不甘心的,所以塞维亚依然没有回家。然而她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哪里,她只知道她不甘心被蒙在鼓里。

    走走停停间,塞维亚又到了鲟鱼城的广场上。此时天色再次微黑,点灯人们提着灯油捏着打火石东奔西跑匆匆忙忙地点亮了一排又一排的街灯,又是诡谲而一无所获的一天。

    广场上的人们散得差不多了,但玛格丽特主教还在那里。塞维亚晃到她的面前,恍恍惚惚地说:“我忘了拿走妮娜留的字条,现在字条不见了。”

    玛格丽特主教缓缓挪到离她最近的街灯旁边,塞维亚跟着她挪动,也挪动到了那盏街灯的旁边。

    玛格丽特主教缓缓展开一张字条,街灯的火光映在字条上,塞维亚确实在看那张字条,眼神却空洞得可疑。

    就在前些时候,就在塞维亚发现妮娜的字条不见了时,她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是什么东西呢?她觉得她不能回头,就真的没有回头,也因为没有回头,感觉就越来越困了。

    “那么……”玛格丽特主教依然举着那张字条,“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好好学习吧。”

    塞维亚瞪着空洞的双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是该好好休息了,我得回家了,明天开始要好好学习。”

    塞维亚回家了,塞维亚早早睡了,塞维亚第二天早早到了学校,即使第一堂课是她曾经很不耐烦的历史课,塞维亚也没有翘课。

    历史老师感到非常惊讶。

    塞维亚就好像忘了那件事一样,也不再逃课了。今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又是药剂学,尤利乌斯也很惊讶于塞维亚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反常。

    塞维亚甚至没有因为尤利乌斯突然带了一条以红宝石为坠的镀银细项链而说一些调侃的废话,因为尤利乌斯以前是不耐烦戴首饰的。

    那枚红宝石吊坠还没一颗豌豆大,却血红闪耀,存在感极高。班里的优等生偷偷说,她窥视到了那枚细小的红宝石吊坠里,有智识生物灵体的痕迹,瓦西里奥先生难道在练黑魔法吗?

    当然那只是猜测,毕竟即使是优等生也不过一介低年级班的学生,她最后还是说:“也不排除我判断错了的可能。”

    如果放在以前,塞维亚肯定会就这个猜测对尤利乌斯开各种过分不过分但更多是过分的玩笑了。然而今天的塞维亚却乖巧得让尤利乌斯心里发怵,直觉这家伙哪里不对。

    事情似乎越来越恐怖了,尤利乌斯面上啥都不知道地按部就班讲着课,但脑子里其实是这样想的。

    他的记忆确实有过断层,而那断层刚好跟这枚红宝石吊坠有关。他只知道这枚红宝石吊坠对他来说很重要,却不记得这枚红宝石吊坠为什么重要。

    尤利乌斯只能随身带着这枚红宝石吊坠,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今天上班路上的时候有小贼飞快闪过将红宝石吊坠和细银链拽走了,但那个小贼却当场猝死,红宝石吊坠飞回了尤利乌斯的手里,断裂的细银链也自行修复了。

    尤利乌斯先是觉得奇怪,然后觉得恐怖,但又觉得如果他将红宝石吊坠丢掉,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必须随身戴着那枚红宝石吊坠,只知道他必须随身携带着。

    巫师也会陷入到认知之外的恐怖事件之中吗?

    但不管怎样,课还是要继续讲的。六班的课程结束后,尤利乌斯收拾收拾就奔去了五班,这算不上事业的小破工作还得继续。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似乎没人再提连环杀人案的事了。

    鲟鱼城那些偶尔也会夜里出门的少数人也敢在夜里出门了。

    尽管人们都顺着多神教的祭司和祭司的意思说,一切都是一神教挑起的。然而在预言之神的神庙中有两个祭司在大白天被杀之后,人们却还是都恢复了曾经的生活节奏,没人再害怕有一天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倒霉蛋——尤其是信预言之神的人们。

    人们的心里确实是门儿清的,穷困的一神教怎么可能用得起镀金的烈阳长剑吊坠?只是古老的多神教明面上得罪不得。

    妮娜依然没有再出现在鲟鱼城,但自从一心想知道真相的塞维亚也变得古怪反常之后,就再没人在意过她的去向。

    然而一神教中又多了个来历不明的见习修女,她长得跟妮娜有七分像,年纪却比妮娜小很多。

    妮娜大约十八九岁,那个小孩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那个小孩说她叫奥娜。

    认识她们的所有人都只当奥娜是玛格丽特主教捡来的孤儿,因为奥娜现在暂时由玛格丽特主教监护。好像所有人都忘掉妮娜了,好像奥娜与妮娜的相似只是一种巧合。

    铁匠艾西斯减缓了接单的频率,经常干完一单就休息很久,更多时间都待在她和尤利乌斯的家里。

    而且向来以无神论者自居、又被尤利乌斯发现其实是创世神信者假装无神论者的她,也再未出现在一神教的集/会中,反而参拜起了鲟鱼城的多神教信众都在参拜的预言之神。

    这很反常,但尤利乌斯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反常。对于断层的记忆,最好的方法就是当它从未存在过。

    这天放学之后,尤利乌斯一如既往地留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到黄昏。他似乎已经忘掉了钱袋里的那枚定时炸弹——塞维亚给他的镀金烈阳长剑吊坠了。

    直到尤利乌斯在公然伸懒腰时不慎将钱袋掉到了办公室的地上,一些硬币和一枚吊坠也撒了出来。那枚吊坠就是他几乎快忘了的烈阳长剑吊坠,尤利乌斯愣了几秒才想起这枚吊坠的来历。

    他假装什么异常都没有,收拾好了钱袋硬币和“定时炸弹”,改完作业收好芦苇笔,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四顾无熟人,将吊坠丢去了学校的失物招领处。

    回家途中他路过了鲟鱼城的城市广场,明明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背后的皮肤却紧绷起来,就像在噩梦中被恶灵追杀时一样。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让尤利乌斯加快了步伐,匆匆赶回了市民区的家中。

    此时此刻,艾西斯反常地还在家里,在他到家的那一刻乖巧地往他怀里扑。

    尤利乌斯觉得背后的紧绷感似乎消失了,他对艾西斯又抱又亲,不论如何他只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被他挂在脖子上的细银链上,细小的红宝石吊坠依然闪闪烁烁。尤利乌斯与艾西斯之间的距离越近,红宝石吊坠的光芒就越是刺眼。

    此时在市民区的另一所住宅里,塞维亚破天荒地完成了所有的作业。她总觉得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而且错过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秘密,甚至大半个下午都在做一些无用功。

    母亲吆喝着要她赶快从房间出来把晚餐吃了,塞维亚磨磨蹭蹭地挪出了房间,一边啃着无酵饼、烤鱼,喝着自家酿的约等于没有酒精的低度葡萄酒,在疯狂回忆着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一会儿我要去图书馆。”塞维亚突然说。

    塞维亚的目的地里确实有图书馆,但其实也不止图书馆。城市中心的广场是去往神庙图书馆的必经之地,塞维亚去图书馆前肯定要在广场上呆上一会儿的,她要搞懂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盘子里的食物还剩不少,塞维亚还是二话不说就奔出了家门。她匆忙来到了广场上,一眼就发现了一神教的传教集/会。

    一神教的主场永远是大多数人都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黄昏时,尽管在白日里她们也会坚持。

    修女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位,塞维亚觉得眼熟极了,她直觉那人与她缺失的记忆有关。塞维亚穿过人群走到那个小孩面前,问:“你记得我吗?”

    “我叫奥娜。”那个小孩说,“我记得你,但不记得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奥娜明明是个小孩,眼神、举止却没有半点儿童那种兽性未脱的讨厌的感觉,塞维亚感觉毛骨悚然,也没告诉奥娜她的名字,连滚带爬地奔向了多神教的神庙。

    玛格丽特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时间就要到了。”

    奥娜的耳朵很尖,她问:“什么事的时间?”

    玛格丽特说:“等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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