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

    萨尔弗莱诺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卡特兰托不知怎么搭起来、不知怎么就散架了的帐篷。

    “谁愿意跟我挤一挤?”卡特兰托只好这样广撒网式请求队友们。

    “你不介意就没问题/我没问题/没有问题/可以啊。”结果队友们都这么说。

    银发的半精灵感到十分感动,最后还是坏笑着看向萨尔弗莱诺,说:“那就麻烦你了。”

    萨尔弗莱诺偏过头假装咳嗽了好一阵子。

    野外扎营,自然必须有人轮流守夜,从来都是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的卡特兰托自然抢着要守第一轮。

    卡特兰托盘腿坐在草地上,左手托右手,右手托着下巴。她很想思考一下之后的对策,但还是毫无头绪可言。

    而帐篷里面,萨尔弗莱诺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在琢磨着回到辉耀城后该怎么跟卡尔汇报。

    不远不近的一棵树上停着一只猫头鹰,圆圆的眼睛有神到可疑。

    不是鹰头猫,是猫头鹰,地球上也有的猫头鹰。

    守夜无聊,卡特兰托干脆就跟那只可疑的猫头鹰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很久。

    猫头鹰飞了过来,没停,只在路过卡特兰托身旁时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接受辛西娅的招募。”

    卡特兰托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原稿中的“一周目”故事里,辛西娅确实要求过卡特兰托帮她对付卡尔,只是卡特兰托觉得当双面间谍风险实在太大、麻烦实在太多,于是就推脱掉了。

    然而如果最终赢的是辛西娅,与人类混居的精灵/半精灵们说不定真能苟住呢?

    在地球时读过“一周目”的故事,卡特兰托自然是明白卡尔是必须死的。

    但她同时又陷入了思维的迷宫里,那就是“英雄史观”和“人民史观”的矛盾。

    若是按照“人民史观”来看,如果塔勒维尔的种族矛盾真的激化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么就算卡尔输了,种族屠杀也会由别的王公贵族煽动发起;如果塔勒维尔的种族矛盾还不至于你死我活,就算赢的是卡尔,他也最多烧掉一个精灵居住的社区,大屠杀什么的再怎么煽动都煽不起来。

    然而她现如今的行事逻辑却是“英雄史观”式的:卡尔若是赢了,城市精灵就完了;卡尔若是输了,城市精灵就能苟下去。

    可她的认知真的可以是这样的吗?她真的可以以英雄史观看待这个世界吗?

    在地球的那些年里,在她名叫“黎璞”的那些日子里,她所生长的那个文明是不赞同英雄史观的,她所受到的历史教育自然也是人民史观视角的。

    只死一个卡尔,真的就万无一失了吗?

    卡特兰托越想越懵圈,不禁用双手捂住了脸,喃喃自语:“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真的吗?我应该这样认为吗?”

    正在卡特兰托懵圈之时,那只猫头鹰又飞了回来,在经过卡特兰托身边时又说:“没有导火索,就不会你死我活。”

    猫头鹰说完,又停留到了刚刚那棵树的树枝上,还是老地方。

    “……”卡特兰托跳跃的大脑这样想着:这个说法算是在英雄史观和人民史观之间折中的吗?历史观真的可以折中吗?

    她其实一直都无法确定这两种史观谁才是对的,毕竟她也没有获得过“试图在地球上已知的遥远过去凭一己之力改变历史”的任务机会,所以无法对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史观进行求证。

    只是因为还保留着在地球时的记忆,所受的教育让她不敢轻易认为卡尔就是灾祸的唯一原因而已。

    但事实上呢?有没有可能,这两种史观其实都各有可取之处呢?有没有可能,历史也可以是无序的、随机的、能因为一个小细节就大有不同的呢?

    命运真的是不可改变的吗?

    银发的半精灵甩了甩脑袋,试图不再去想这些妥妥能辩经辩上三天三夜、辩得超过一点就会大祸临头的问题。

    现在不是追寻真理的时候,因为她面临着太大的危机。

    卡尔死了,不一定能永久摆脱危机;卡尔不死,那就一定不能摆脱危机。

    远方的真理太过遥远,当下的危险迫在眉睫。

    不论如何,卡尔必须死。

    卡特兰托稍稍安心了一点,她现在或许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着终于成为双面间谍的一天。

    夜还漫长,但凯拉还是按时醒来,说:“去睡吧,轮到我了。”

    卡特兰托“嗯”了一声,钻进了萨尔弗莱诺的帐篷里。

    此时萨尔弗莱诺勉强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感觉到似乎有谁在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他嘴唇的轮廓,而白发的精灵巫师并不讨厌这样的触感。

    还能是谁呢?这显而易见。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入睡,然后在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按时醒来——至少队友喊他起来轮班时他得起得来,毕竟他还是要脸的。

    然而那摩挲着他嘴唇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却撩拨得他更睡不着了。

    想抓住她那顽劣的手,想咬住她那促狭的嘴,想屈服于她的诡计多端。

    但他们现在都在帐篷里,帐篷是没有隔音可言的。但凡做点什么那家伙和他都想做的事,就会被队伍里的其他人给听个一清二楚。

    萨尔弗莱诺眉头微微一皱,果断翻了个身,试图用睡眠来抵御他不合时宜的想法。

    浓稠寂静的黑暗之中,卡特兰托轻快地坏笑着,也钻进了单薄但轻便的被子里,闭眼试图入睡,最终也总算勉强入睡了。

    *

    在帐篷外守夜的凯拉微微抬起她梳着刚好扎成短马尾的金褐色中短发的脑袋,遥遥望向散发着银金色光辉的月亮,心情依然不甚平静。

    白日里在神殿遗迹中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那些精灵自然是不可怕的,不仅不可怕还很温柔,但让她产生恐怖的正是那种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的温柔,让她感觉魔鬼的伪装竟精湛至此。

    凯拉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很久以前曾有巫师担任过创世神信众的主教,还在本可以非常简单就能解决的反串陷害案中以教众的生命为代价大搅浑水,于是只能将此理解为遗迹中假装古精灵的魔鬼们恶意的杜撰。

    只能这样想了,否则她会崩溃的。

    一阵悉悉索索,弗涅尔钻出了帐篷,说:“时间还没到,但我睡不着了,好烦,所有人都好烦!”

    凯拉悄声说:“小声点!别人都还在休息呢!”

    弗涅尔嗤笑:“有什么所谓?”

    凯拉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超出常识之外的言语,依旧用近乎气音的声量说:“当然有所谓啊!做出让人讨厌的事就会被讨厌的。”

    弗涅尔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这一路上难道不讨厌?”

    凯拉从地上揪了一根野草叼住:“只有你这种不敬创世神的家伙才会觉得我说过的话很讨厌。”

    弗涅尔用手指头绕着她鸦羽般漆黑的头发,歪了歪头,说:“你还真信啊?我一直以为贵族都是演的,不对,这不会也是你们演技的一环吧?”

    凯拉的额角冒出了青筋,她又生气了:“贵族中确实有很多混账和人渣,这个我承认。但我不是,我那个笨蛋弟弟也不是。”

    弗涅尔心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但也懒得说了,又钻回了帐篷里。

    凯拉本来还想着要是弗涅尔真睡不着那她就可以提前换班了,结果……

    她打了一个呵欠继续守夜,心想一会儿稍微提前一点把弗涅尔揪起来吧。而正巧弗涅尔此时刚好又有一点困了,在想一会儿要不要提前把萨尔弗莱诺给揪起来?

    结果就是萨尔弗莱诺守了他出行以来最长的一个夜。

    也好,跟卡特兰托呆在一个帐篷里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毕竟他的队友们都不是聋子。

    晨光熹微之时,一行人匆匆解决了早餐,指望着能在天黑前到达一个城镇。但他们不会选择最近的城镇,因为晨星山谷离辉耀城太远了,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紧赶慢赶地回去。

    到了城镇后第一件事也不应该是休息,而是奔去车马行预约马车,这样第二天才能早早开始赶路。

    格洛丽亚人到中年依然精力旺盛,在到达不死鸟城时依然走在最前方,到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这里的市民:车马行在哪个方向?

    四个已经筋疲力尽恨不得直接躺大街上的年轻人,此时此刻只能自愧不如。

    大学者能成为大学者,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死鸟城是个小城市,格洛丽亚想雇佣一个能一天跨越五个城的驾驶者,这个要求有些太高了。她最终雇了一个一天能跨越三个城的驾驶者,这已经是不死鸟城目前停留的最好最贵的驾驶者了。

    为了把时间约得尽量早,格洛丽亚甚至还加了钱,一行人自然只能又在住宿上省钱,住最便宜的旅店了——毕竟还是要脸的,不能在大街上搭帐篷。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么?上回和来的时候都没看出来。”卡特兰托有气无力地说,不用怀疑,是对凯拉说的。

    凯拉也已经筋疲力尽,她说:“遗迹路程越远,她精力就越旺盛,尤其是返程的时候。”

    弗涅尔走得跌跌撞撞,还是忍不住刻薄一句:“没有这么好的精力,她是怎么从教堂孤儿成长成知名学者的?你以为都跟我们似的。”

    凯拉已经困得没脾气了:“你是你,别说我们。”

    萨尔弗莱诺差点跌了一跤,话都不想说了。

    格洛丽亚回头看了看这些疲倦的年轻人,说:“行了,今天的晚餐我请客,吃完都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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