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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娘死之前,下面的庄子还欠了她的工钱,我出城要账去。”

    刘成举闻言,转身拍拍自己身后温驯的老马,对雁翎道:“我陪着你去如何?”

    雁翎蹙着眉头,心里火急火燎,逼着自己耐下性子对刘成举道:“刘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琐碎钱银,不值得劳烦大驾。天黑关城门前,我便回来。”

    刘成举一直自视甚高,一听雁翎如此拒绝,有些扫兴,倒也就打消了跟着她的念头。

    雁翎见状,忙绕过他继续往前快走,回眸冲着刘成举客客气气一笑,挥手道别:“快回去吧,二哥。”

    明眸善睐,回首一笑,刘成举只觉得娇花入眼,耳朵酥麻,心里发痒。

    等到回过神来,雁翎已经大步走远了。

    刘成举被雁翎那一声二哥搞得魂不守舍,脚步轻飘飘地牵着马缓缓回家。

    ·

    小塘镇不大,东西宽,南北窄,由西至东,正好要走半个时辰。

    刘成举回家路上恰经过冯大娘的胭脂铺子,里头钱六的嗓门很大,嚷嚷得门口也听得见。

    刘成举与钱六起过龃龉,心中还记恨着去岁两人打架的那件事,便忍不住朝里头看了一眼。

    钱六见雁翎久久未归,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大摇大摆从屋内出来,啃着猪蹄子一边吐猪骨头,一边东张西望。

    石子儿大小的猪骨,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刘二的头上。

    “钱六,你怎么这么不长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钱六见骂他的人是刘成举,便以为他是来滋事的,联想到雁翎久未归来,心想难道这厮也对雁翎生了心思,把她扣在了刘家?

    钱六把嘴里的猪脚吐在地上,咧嘴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酸怂!怎么的,是雁翎让你来的?她去你家要账多咱时辰不回来,是不是吃你个小白脸给糊弄了?”

    刘成举听钱六这么说,一脸纳罕,雁翎方才出了西关,哪里在他家里?

    “你别白日里说胡话,雁翎是何时去我府上了?方才还在西关撞见了她,你这泼皮,信口开河,真是鼠辈!”

    刘成举肚子里装着经史子集,不太擅长骂人,知钱六是个亡命之徒,最后一句“鼠辈”骂的哆哆嗦嗦,没什么气势。

    倒是钱六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一转,登时回过味来:“什么?西关?”

    刘成举不解地看着他,懒得再多说,谁知钱六从台阶上三步两步下来,吓得刘成举往后退,还以为这人又要挥动拳脚。

    却见钱六绕过了他,大步流星朝着西关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沿街吆喝着平日里跟着他做坏事的弟子与帮闲。

    “都他娘的跟着老子去抓人!好个小娘子,连老子也敢骗!”

    饶是刘成举再是个酸腐书生,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急匆匆回家,换了一匹好马,也朝着西关外的田野里追去了。雁翎一路疾走,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走到了小塘镇下辖的一处荒村。

    废弃的村庄没有人烟,村口竖着一座破庙,供奉着一尊龟裂的泥菩萨。

    雁翎累得饥肠辘辘,便决定在这座破庙里落脚。

    她一路在田埂上捡了许多酸枣,收放在衣襟里,此时依靠在泥菩萨脚下,把酸涩的枣子胡乱揉进嘴里,缓解了一些饥饿。

    不久后太阳落山,一切都被吞入暗夜。

    破庙里没有灯火,她平日里怕黑,此时也怕,但更想在这片漆黑中牢牢隐匿起来。

    这世间原有比黑夜可怕的多的东西。

    钱六此时应当已经察觉了她的逃跑,八成正在找她,灯火反会暴露行踪。

    一片漆黑中,她的手伸进衣襟里,紧紧握着母亲留给她的金簪,仿佛抓着它就能抓住活路,抓住未来。

    小塘镇是个交通不便的山镇,但是距离京杭大运河并不远,只需要再走一天,雁翎就能抵达隔壁的临河镇,那里是大运河的中转港口,可供商船停靠,雁翎可以用身上的碎银子购买船票,借着商船带她北上。

    等到大船起锚,运河壮阔,天高水长,钱六便再也逮不到她了。

    “求菩萨保佑小女,能赶在入冬之前抵达长安。”

    雁翎跪在菩萨身前祷告起来,一边小声祷告,一边克服着对黑暗的恐惧,也许是真的走得累了,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是似乎睡了没多久,雁翎就感觉到了光晕,她努力睁开迷蒙的睡眼,果然看到了破庙内明着一盏灯火。

    灯火后面是刘二那张有些悸动和欣喜的脸。

    “啊,雁翎,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我能把你寻到!”

    其实刘二能找到雁翎,实属意外巧合。

    他确实是骑着马出来寻人的,但茫茫田野,哪里这么容易找到。

    入夜后,小塘镇的城门关了,他来不及赶回去,便将马匹拴在破庙前的石狮子上,进来糊弄一晚。

    刘家家里供着马夫,马鞍两侧的褡裢内一直备着松油和火镰,刘二见破庙昏黑,就掌着松油马灯进来,竟然意外发现匍匐在泥菩萨身前昏睡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雁翎。

    雁翎刚刚睁开眼,她下意识以为是钱六,吓得几乎要喊出声来,然而定睛一看竟然是刘二,心中升腾起的恐慌便下了大半。

    “二公子,怎么是你……”

    雁翎赶了一天路,头发已经散乱了,但昏黄的灯火下,发丝垂落在肩头,却更有一份慵懒凌乱之美,她的脖颈如一节玉藕,白皙秀颀,让刘二这血气方刚之年的男子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刘二咽了咽口水,凑到雁翎很近处,眼睛里已经突然有了迷离的欲念,用气声说:“阿翎何必这般生分,白日在城门那处不是叫我二哥么?”

    雁翎此时已经困意全无,抬眸警醒地看向刘成举。

    钱六自然是个真无赖,原来这刘二的卑劣也不遑多让。

    雁翎往后退了退,警告他:“刘公子还是往后退些,你我孤男寡女,这样挨着不好。”

    刘二那副读书人的道貌岸然是装给旁人看的,现在是荒村破庙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他将手里的马灯放在地上,上前捉住雁翎的素手捏着,那个端方书生不见了,换成一副寡廉鲜耻的模样,对雁翎道:“阿翎,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今天菩萨作证,小生愿意死在花下……”

    雁翎大惊失色,若是钱六要硬来,她并不意外,没有想到刘二人后却和钱六一样无耻。

    “你放开我!”雁翎坐在地上往后撤,刘成举捉住她脚踝就往自己怀里带。

    纵他是个瘦弱的书生,也比雁翎一个弱女子力气大得多,眼看着他欺身而上,把雁翎牢牢压在身下。

    雁翎朝着他的肩膀头狠狠咬了一口,疼的他大叫一声,雁翎趁机要推开他,却没能推得动,反用更大的力气捉住她的双手,推到头上,就要去掀起她的裙裾。

    雁翎只觉得屈辱,两行热泪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

    此时,雁翎忽然听见菩萨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分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只是当成救命稻草般大喊起来:“救命……”

    刘二下意识去捂雁翎的嘴,却被她狠狠咬住手背。

    “啊!疼!!!”刘二疼得嗷嗷大叫,奋力推开怀中的雁翎,反而更疯狂地冲上去解开她的衣裳,知道周围是荒村田野,空旷无人,任雁翎喊叫。

    吸引了正在不远处也在搜寻雁翎的钱六。

    此时钱六和手下们走散了,正坐在田埂上拍蚊虫,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雁翎的喊叫,立刻循着声响,就跑了过去。

    走近了便看到了破庙窗户上漏出的灯火,钱六一步迈进去,正好看见刘二把雁翎压在身下,外衫已经被撕碎,只剩下里面的中衣。

    刘二没发现背后有人,只觉得背上一凉,直接被钱六徒手提起来,扔到了泥菩萨的莲座前,牙齿磕在石砖上,血流出来立刻沾了一层老灰,样子变得有些滑稽。

    疼的嗷嗷叫的刘二缓缓爬起来,反身看清了一张满脸横肉的脸,立刻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钱六!”

    他方才精虫上脑,竟然忘了钱六也在四处寻人的事……

    “嘿嘿,我还以为你一个读书人,只会整些穷酸恶臭的,原来是个衣冠禽兽,菩萨跟前也敢他娘的硬上弓!”

    钱六歪嘴嘿嘿一笑,扭头对雁翎说:“小娘子,明日与六哥去官府告官,哥哥给你主持公道,强抢民女,这小子犯得可是绞罪!”

    雁翎吓得发抖,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颤抖:“他……他、他并没有得手。”

    钱六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一脸横肉冷了面孔,上前揪着雁翎的衣领:“老子说有就他妈的有!你个小娘子哄骗了我,还敢造反?”

    刘二听出来,钱六这是要逼着雁翎和他一起去衙门告发自己,钱六惯会栽赃仇家,何况他方才的确是对雁翎不轨。

    刘二吓得魂魄都散了,趁着钱六与雁翎纠缠,迅疾踉踉跄跄爬起来,就往破庙外头没命鼠窜。

    钱六见他跑了,丢开雁翎追上去,见刘二要跑到门口的马前要翻身上去,钱六从地上拾起来一块破砖头就砸了过去,惊得马嚎叫一声,险些踢伤了他。

    刘二再不敢硬上马,屁滚尿流弃马逃窜,不一会儿就隐没到了远处的庄稼地里了。

    “算这狗才命大,改日非得废了你!”

    钱六骂骂咧咧回到破庙,打算找雁翎这小娘子算账,走到庙里,一片光明立时换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必然是雁翎熄灭了马灯。

    “哼,看不出来你个小娘儿胆子还真大!和老子玩猫捉耗子是不是?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钱六一腔怒火,耳朵支棱着听着响动,伸出双手去四处寻摸雁翎。

    雁翎屏住呼吸,躲到了菩萨背后与山墙之间的缝隙,吓得哆哆嗦嗦。

    钱六在一片漆黑中果然摸到了一只胳膊,立刻叫嚣道:“哈哈,让你跑,我还不信你个小娘子,能逃得出老子的手掌心!”

    他去拖拽这个温热的手臂,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雁翎的胳膊不该这么粗壮,更不该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也根本拖不动。

    ?

    “啊!——”

    雁翎躲在庙宇一角的黑暗中,只听见钱六一声哀嚎,紧接着是两声闷闷的刀刃劈开胸腔的响动,随后噗通一声,钱六倒地不起。

    雁翎在漆黑墨色中瞪圆了眼睛,不知道钱六倒地处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隔了一会儿,始终再也没有了钱六咋咋呼呼的声音。

    她颤抖着,从菩萨身后走出去,此时天空中的阴云撒开,午夜的月光皎洁如银,从破庙的窗上洒进来,在地上铺开一块皎洁的光亮。

    雁翎借着洁白的光亮,起身往前走,隐隐约约看到清了眼前骇人的景象。

    钱六倒在地上,胸腔被刺穿,赤色液体汩汩喷涌,小小的庙宇翻着浓厚的血腥味,雁翎别开眼睛,不去看那张布满横肉的面孔和狰狞的死相。

    “啊——”雁翎此时想叫,又下意识捂住了嘴。

    她过去,捡起马灯,用腰间的火镰将手中的马灯再度拨亮,循着晃动的火光,才看到钱六一步之遥的墙根处,竟然还坐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似乎是受了伤,一条腿蜷缩着,右手还捂在胸口上,蹙紧眉头,面色苍白,气息虚弱。

    尽管是受了重伤,这人的目光仍然凌厉而冷静,看向雁翎的时候,露出逼人的威严。

    “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他虚弱的声音细微而冰冷,如清瘦的寒泉流过山涧。

    雁翎深深喘了几口气,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雁翎才意识到,原来在她到破庙之前,这个受了伤的人就已经躲在这座破庙里,大概一直坐在菩萨身后,她只顾着与刘二周旋,竟然毫无察觉。

    钱六方才摸黑,以为捉到的是雁翎,其实握住的是这个男人的手臂。

    赵桓征此时并没有去看雁翎,如鹰隼的眼神,只是机警地扫向地上躺着的钱六,似乎在检查他是不是真的死挺了。

    雁翎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死状可怖的钱六,就连忙别过头来。

    虽然钱六死有余辜,但到底是横死在眼前。

    而方才他欺身而上的恐惧,让雁翎此刻仍然后怕。

    若非遇到了这个陌生的男人,雁翎不敢去想此时此刻她的结局。

    雁翎凑过来轻轻唤他:

    “公子……”

    赵桓征眉头锁得更紧,右手捂住胸口的伤处,未凝结的血珠从指缝沁出,即便是昏暗的光线下,仍然触目惊心。

    “有没有……药?”

    雁翎抬头看向赵桓征,回过神来,才知道是他在问自己。

    她轻轻摇摇头,她是匆匆忙忙逃出来的,连行李都没有,怎么会随身带着金创药。

    赵桓征微微叹一口气,有些许的不耐烦。

    其实有那么一刻,赵桓征的确动了连雁翎一并杀了的念头,他对英雄救美毫无兴趣,多一个人知道自己藏身此处还身负重伤,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不过自己实在是伤得太重,方才砍杀钱六,已经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捂住胸口的刀伤,痛楚袭来,他疼得微微□□。

    雁翎见状,顾不得男女大防,一双柔荑也似的秀手去扯开赵桓征的衣襟,看到裂开的刀伤足足一扎长短,像是什么恶兽张开的血口。

    伤口可怖,血腥弥漫,雁翎皱了皱眉头。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得去找些金创药才好。”

    赵桓征点点头,雁翎看向庙门口,刘成举的那匹壮硕的马就拴在庙前,雁翎便尽全身的力气扶起赵桓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出去。

    这几步已经让他疼的面色苍白,却依旧咬着牙,想要翻身上马。

    雁翎从旁边看着他的侧脸,鼻梁挺拔,眉目清朗,是个极好看的男子,咬紧牙关翻身上马的神情,也显示出一份坚若磐石的性情。

    赵桓征没有攀上马背,却改了主意,从马鞍下的布兜里翻出了一罐松油。

    赵桓征递给雁翎,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破庙,对雁翎有气无力地说:“帮我,一把火点了……”

    她回头看向破庙,思虑了一息才明白,赵桓征的意思是毁尸灭迹。

    雁翎皓齿紧紧咬了一下下唇,许久也不敢去。

    固然是钱六死有余辜,但她一个弱小女子,对纵火这件事还是没有胆子。

    赵桓征看穿了她的胆小,唇角扯出一个有几分轻蔑的笑,从她手里夺过还燃烧着的马灯,踉踉跄跄往破庙处走。

    不久,一片火光腾起。片刻间,破庙整个被大火冲破,跳跃的火舌很快连茅草屋顶也吞入其中。

    雁翎感叹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即便伤得这样重,还会想到毁尸灭迹,不留后患。

    赵桓征捂住胸口,朝雁翎和马走去,他以熊熊火焰为衬,雁翎才看到他身量颀长,脊背宽阔,看似文弱实则有力。

    到了近处,赵桓征退后几步,将手里的马灯利落地丢进烈火之中,随后去解马的缰绳。

    终于伏在马背上的时候,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跃起的马灯未及落地就被火舌舔舐,半空中响起了一声爆裂之声。

    雁翎牵着马前行,看到赵桓征伏在马背上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纤长的睫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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