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一时恨 > 第五章(改)

第五章(改)

    第五章

    方才那只盛过苦参汤的破碗再度出现在赵桓征眼前的时候,他才明白灌点苦汤药或许只是不顺心的开始,比起现在里面盛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豆子,根本不算什么。

    雁翎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嫌恶,也有些困窘。

    她与阿娘在镇上赁房子住了这么多年,实则日子也是有起色的。但是此处荒山野岭,什么都没有,惟独余下了经年的一些黄豆黑豆。

    本来是阿娘早前想要留下的种子。后来寻到了给大户人家做厨娘的差事于是便忘记在了老院。

    雁翎胡乱将它们煮成豆羹,毫无滋味可言。

    她自己耐不住饥饿,方才已经吃了一些,确实是难以下咽。

    然而令雁翎意外的是 ,兴许是有了方才立下的“规矩”,这位贵公子恩公没有继续怎么矫情,竟然端起豆羹吃了起来。

    看来他比雁翎饿得时间更久一些。

    雁翎昔日在郡守家做寿时,跟着阿娘去帮厨开了很多眼界。郡守家做寿都要请戏班子与说书的热闹好几天。那说经变的艺人就说过,从前开国皇帝造反前是个叫花子,曾经几天几夜不吃东西,遇到个心地良善的老乞丐,分他一杯馊了的菜羹汤,竟然被他念念不忘很多年,后来做了皇帝,吃够了山珍海味,竟然让厨子去找当初那种馊饭汤来吃。自然是没有任何一个厨子敢给他吃馊饭的。

    这是说书人的段子,雁翎从前只当个笑话。如今看到落难的公子,穿着丝绸却咽得下豆羹,竟然觉得古人诚不欺我。对当初说书的艺人也新增了一份敬畏。

    赵桓征只想填饱肚子,对比汤药,觉得豆羹其实也不难忍受,昔日出征北地,辅国大将军带着太子与军士们同吃同住,他什么难以下咽的军粮没吃过,不过是一碗豆羹,他只是厌恶喝药,不是真的不能吃苦。

    但他不知道雁翎看他吃饭时,脑子里嘀咕了一些伟大的典故和道理,于是放下破碗时,恢复了雍容的气度,对雁翎道了谢:

    “有劳姑娘款待,多谢了。”

    雁翎心道你是如何能够吃这么难吃的饭,还说这么好听的话的?

    这么无礼的话自然不能直说,但雁翎是真的好奇:“公子不觉得难吃吗?”

    赵桓征心道,亏你知道难吃!表面上却也继续客套着:“尚可堪用。”

    雁翎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又要不吃。这里是深山野居,院子许久没住过人了,什么都没有,就找到这么一点糊口的豆子,我亏待恩公了。”

    赵桓征懒得计较,便道:“姑娘客气。”

    此刻他不知道追杀自己的人是否还在丰裕郡,而此处若真的是十分荒凉之处,自己的亲卫大概也很难找到自己。

    他并不想和这个敢逼着自己喝汤药吃豆羹的山野少女周旋太久,最好能尽快回京,太医令有的是膏方能让他尽快康复。

    于是他开始打听:“姑娘说这里是深山野居?可知是什么人的居所?”

    赵桓征可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第三个人知道。若非看雁翎的确心无城府土妞一个,他恐怕连她也不想留下活口。

    昨日破庙里杀人,也只怪那人倒霉,摸黑摸到了自己。

    “公子放心,这是我和我娘的老院子,背静得很,没几个人知道。”

    雁翎沉了沉气息,想着既然恩公舍命相救,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何况钱六之死两个人一起见证,也算是一种生死之交,于是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

    以及为何钱六要追寻她,还要在破庙里轻薄于她。

    雁翎说到动情处,簌簌落泪,竟并不因为自己受人欺负,而都是怀念死去的阿娘。

    “我阿娘苗条漂亮,厨艺精湛,郡县太守和长史都爱吃她置办的酒席点心,十里八乡没有不称赞的。可惜就这样舍下我去了……还好老天爷派了公子来救我,让钱六那个杀千刀的活该短命……”

    雁翎抽泣着,其实也是后怕,昨日就差一点点,她就万劫不复了。

    钱六那样的地痞,不会真的把她纳为小妾,无非是吃干抹净,然后发卖到青楼里去。

    若是那样,阿娘恐怕死不瞑目。

    “多谢恩公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合该钱六送死,他死有余辜!”

    大抵这些时日,她并未从阿娘过世的苦痛中走出来,又孤苦无依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此刻把赵桓征称作“恩公”,也不设什么防备,一副恋母情深的模样,哭得情深意切,让人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赵桓征是太子,高处不胜寒,早已经郎心似铁,就算是陛下如今也是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也不曾惹他多么伤心难过。

    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他早已经明白自己永远不会如民间百姓那般拥有和沉醉于亲情,父子之间也不过是先君臣后父子。即便是皇后,也是视他为依仗多于爱子。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了亲情困惑,然而直到最近的一件事,让他紧闭的心门仿佛开启了一点幽光。

    而正是这种困惑带来了数日的辗转反侧,于是不久后,他未曾准备周全就冒险出宫寻找答案,也因此让自己涉入险境。

    对方来者显然是要取他的性命,而他此刻同雁翎一样,也有一种大难为死,劫后余生之感。

    赵桓征不免失笑,从前自己在云端,高洁傲岸、衣不染尘,其实落入草窠里,也不过是凡人之身。

    过去觉得自己是准帝王之命,高处不胜寒,无论是荣耀或者苦恼,都无人能感同身受。

    如今在这处破败农舍里,就这么一个孤苦无依身无分文的小女子,竟然让自己有了一丝心意相通之感。

    “你方才说你阿娘临终前告诉你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何还要这般伤怀呢?难道不该在意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此刻在何处吗?”

    雁翎从紧抱的双臂里抬起哭得已经水淋淋的一双眼眸,看向赵桓征的眼神像是看个陌生的古怪的动物。

    “公子没有父母吗?怎么问的出这样的话?”

    此话一出,让赵桓征直接愣住。

    他听过很多谏官的讥讽、揶揄,幼年读书也被太子太傅和太子洗马打过手掌心,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劝谏都建立在绝对的君臣之别之上。

    如雁翎这样上来就问候他没有父母的,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雁翎比赵桓征更加困惑,他的提问显然像是个不知人伦感情的冷血蛇蝎,“那是养育我十几年的阿娘,俗话说生恩没有养恩大,在我心里,无论上京的亲人有多有钱有势,都不能替代我娘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恩情。”

    其实她还想说,若不是在云塘镇群狼环伺,无依无靠,其实她甚至觉得如阿娘那样有一技之长独自美丽地活着也挺好。

    但自己毕竟是个还没有出阁的姑娘,这样说显得有些离经叛道,更怕引得恩公误会她所谓“独活”是暗示要撵他离开,于是忍住了。

    生恩没有养恩大……

    这句话赵桓征放在心里咂摸,去努力地想,这些年皇后该如何看待自己呢?是儿子,还是臣子?是盟友还是棋子?是随时可以放弃的,还是至死都会效忠的?

    “那是因为姑娘还没有去上京与自己的亲人相认,上京贵胄如云,若是姑娘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很快就会忘记这处农舍了。”

    赵桓征以为自己是在宽雁翎的心,祝福她能飞上枝头。然而雁翎听起来几乎是要勃然大怒,若不是考虑到这个人救过自己又长得实在是养眼,她恨不得拿一把扫帚把他轰出去,还得在门口撒一把盐去去晦气。

    “若真的是钟鸣鼎食,怎么会不要我?凭白让旁人把我带去远方养大呢?若不是为了有个倚靠,不至于留在丰裕郡羊入虎口,我还真的是舍不得这处院子呢!”

    雁翎狠狠白了一眼恩公,想着这人虽然救了自己,却是个不明事理的傻子,干脆话不投机不想和他说了。

    赵桓征也十分不豫,她竟然敢冲他翻白眼。

    简直是,简直是比那班刺客还要大逆不道!

    然而更大逆不道的事很快就来了,雁翎又祭出那只破碗——该喝第二顿苦参汤了。

    赵桓征只恨自己尚需要人照顾,这里又荒山野岭没个指望,否则这死丫头肯定活不过今朝!

    恶狠狠地想着,手却很听话地接过雁翎的碗。

    他回宫以后第一件事,一定要命人把京师方圆十里内所有的苦参都薅个一干二净,从此不许人再让他看见这东西、闻见这汤药味!

新书推荐: 临丹阙 回到阴郁反派少年时 女太监升职记 绝三云柳同人江湖行 [红楼]林夫人种田日常 迟迟归 被非人生物盯上的那些年 《囚崖》 我才是他的白月光(穿书) 古代泥塑致富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