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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这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天,她惊魂甫定,赵桓征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反正濯缨园是南六所距离秋爽园最近的地方,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赵桓征看看她的脖颈,除了那条勒痕,还有斑斑灰渍,  确实该洗一洗。

    他正想着,雁翎就晕乎乎得晃了晃。

    她立刻用胳膊支撑住身体,几乎是半在床沿上伏着。

    赵桓征过去轻轻安抚:“你染了很重的风寒,现在这个天气,即便要洗也得等等。”

    雁翎虚弱地点点头。

    一直到入夜,赵桓征看着她吃了饭,又在藿香的侍奉下吃了药,睡踏实了,才从濯缨园出来,回到秋爽园的时候,徐宗源正在偏殿的寝室里看医书。

    太子未归,他这个“伴读”不能去睡觉。

    赵桓征回来后就直奔徐宗源的暂住的寝室,对他说:“承志,这些时日陪着我辛苦你了。岐黄院新设,你明日便回去吧。”

    徐宗源知道他八成要把心上人弄来同住,这是嫌自己在跟前,耽误他花前月下了。

    谁让人家是储君,就是可以随时逐客,至少还给了他一个“岐黄院新设需要人”的台阶,已经算是特别对待了。

    “可是臣住过的地方,直接让姑娘家来入住,合适吗?是不是需要焚香三日,椒房新装一下为好?”

    徐宗源现在想臊一臊重色轻友的太子殿下。

    赵桓征却面不改色,反击道:“你的建议不错,我会考虑。”

    似乎是对徐宗源的阴阳怪气也感到了愤懑,赵桓征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坦坦荡荡。”

    徐宗源一时语塞。

    赵桓征是在讥讽他,分明喜欢杨诗瑶,却连宣之于口也做不到。

    最后还是徐宗源忍下委屈,道:“那是自然,殿下天之骄子,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一个宫婢被殿下抬举,无可厚非。”

    显然徐宗源也很会打他的七寸,这是在讥讽他竟然喜欢那样出身低贱的人,而对真正的将军府贵女只是利用怀柔,实在是虚伪无情,自私自利。

    还觉得不够过瘾,徐宗源冷冷一笑,也补充一句:“不过,臣为殿下高兴之余,也想提醒一句,殿下大婚就在半年之后,这个节骨眼有了宠妾,大将军府那边恐怕不会痛快。若是殿下需要人去跟诗瑶说项,臣随时听命。”

    这确实是赵桓征的一个可以预见的麻烦,杨世延手握重兵,本来就对他已经有了不臣之心,皇后好不容易通过张罗这门婚事,暂且稳住了大将军。

    今日东宫处置了这么多人,明□□堂上就会因此而一片哗然。

    固然顶替徭役是欺君之罪,但是赵桓征的处置显然太过严苛,东宫上一次对下人用凌迟之刑,还是好几十年前,而那个宫人的罪名是行刺太子本人。

    显然下院的宫人偷偷摸摸搞几个顶替徭役,赚点贿赂,不能与行刺这么大的罪过相提并论。

    翰林院的那帮御史,一定会洋洋洒洒地写下批评太子的谏言。

    徐宗源的确是为他考虑,但说话的方式又显然是在气他。

    他听完也确实很憋得慌,但念及他为雁翎做过的好事,以及忙了一天施针开药,到了晚上就被他赶走,赵桓征自知理亏,于是也只能冷着脸对徐宗源道:“有劳太医令大人费心,为孤考虑这些琐事。不过,孤自有主张。”

    两人于是不欢而散。

    第二日,赵桓征去上朝前,一边由姜望侍奉着穿朝服,一边吩咐人今天就把雁翎接到秋爽园来,住到徐宗源刚刚搬出去的那间暖阁里。

    暖阁里墙壁和地下都烧着炭火取暖,就算是严冬里也四季如春,雁翎想洗澡,在暖阁里烤着,无论如何不会再着凉的。

    赵桓征的华盖浩浩荡荡去了正殿听政,果不其然朝臣们都神色不豫地等着他。

    昨日他处置与顶替徭役有关嫌犯的懿旨已经送达了尚书省,尚书省今早的聆讯上把这事儿放在第一条,分发给了内阁和重臣。

    见殿下登殿坐下,重臣才纷纷把聆讯塞到衣袖里,双手换了笏板。

    大将军府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口风,太子抱着一个婢女还把人安排到了南六所,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是太子已经这个年纪,莫说是宠幸了什么人,就是真的在大婚之前收纳几个侍妾,也不能被指摘。

    只是杨世延显然觉得有点没面子,拿乔告病不来上朝。

    赵桓征也松了一口气,现在海防空虚,杨世延多年羽翼盘根错节,他正是用人之际,不可以轻举妄动,只能徐徐图之。最好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让两人的冲突提前。

    现在对大将军还是应该怀柔为上。

    赵桓征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并不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因为他有把握,在登基之前,就把一切捏在手中。

    他只是有些恨皇后,为了巩固荣宠,这么多年,任由杨世延捏住军权,若非他亲政及时,江山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好在他是这样懂得蛰伏与围猎之间关系的君王,有的是耐心持久以对。

    御史们当庭就斥责了太子滥用刑罚的事,太子詹事府詹事曾经是进士出身的清贵翰林,因为一个顶替徭役的小案就被举家流放,被他们这些所谓的“清流”广泛质疑。

    赵桓征和御史有理有据有节地周旋了几句,态度几乎是谦和的,故意落个下风让他们得意,甚至假模假式地表示自己可能当时被气昏了,用刑稍重。但是旨意已经下达,也只有下不为例。

    太子能有这个态度,御史们也就偃旗息鼓,虽然博取一回庭杖能光宗耀祖,但是为了东宫后院的一点小事,不值得他们这些进士及第的儒士大做文章罢了。

    总之因为浣衣所是在太过低贱卑微,朝堂上的注意力只在于被处罚的官僚,而没人去关心那个婢女究竟什么来头,只当是太子偶然见色起意的冲动而已,这种事在宫闱内屡见不鲜,全看君主的口味如何。

    太子大婚在即,只要太子没有被美色迷昏头脑,但凭一个出身低贱的婢女,能兴起什么风浪。

    赵桓征很满意朝臣们的傲慢,只是更加坚定了要拔除辅国大将军兵权的决心。早晚有一日要实现集权在手,决不允许任何臣子傲慢到随意寻个由头就不来上朝。

    退朝的时候,赵桓征看了看众臣列阵前摆放的那张紫檀椅子,脑海中浮现出杨世延每次来上朝都坐在他的下首,面对着群臣那张倨傲的面庞。

    “再让你嚣张一段时日,走着瞧。”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一抹阴鸷的微笑,与方才对着御史们谦和有度、目光诚恳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

    赵桓征退了朝,便径直往秋爽园去。

    赵桓征平素没有贴身婢女,因而秋爽园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有女侍进去伺候,平日里都是侍卫司的人和黄门在听候。

    如今他让雁翎搬过来,也顺带了藿香和几个侍奉的婢女。因此一进入月门,过穿廊,他到了偏殿的在暖阁门口,看到有长裙曳地的女侍,还颇有点不太习惯。

    想到雁翎与他重逢,唇角还是忍不住浮了笑意,管那些御史如何喷口水,因为雁翎的存在,这些麻烦甚至都变得有趣起来。

    推门而入,侍女们立刻俯首行礼,雁翎还在床上躺着,也要掀起被子下来,赵桓征三两步过去阻止,给她掖好被子,道:“伤寒还没好全,不要乱动了。”

    雁翎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怯生生的,这稍微让他有些不太快意。

    但是想到了她经历了这许多的挫折,他又觉得合该自己来宽慰她。

    “这里比濯缨园暖和,你病了,手也有伤,干脆就在这里住到初春暖起来。”

    雁翎入了东宫,旁的懂得不多,却对东宫的等级观念铭记于心。

    她怯懦道:“秋爽园是上院的核心,我的身份在这里常住于礼教不和。”

    “不碍的,徐宗源也在这里住过,这里本来就是客房。”

    东宫只有两处暖阁,一是赵桓征的书房并寝室,是东暖阁,另一处就是这偏殿,被称为西暖阁,两间暖阁对着,中间是会客的花厅。

    今日晨起就有宫人去唤雁翎搬过来,她被人搀扶着过来,到达的时候,婢女们已经在暖阁里准备好了浴桶,她洗了一个很暖和的澡,换了干净而精美的寝衣。

    她惊讶于暖阁里温暖如春,甚至都不用穿棉衣,也热得人面颊泛红。

    她问何故,藿香于是给她简单讲了讲暖阁如何取暖,她听了才明白,更感叹贵人的生活是何等奢侈享受。

    然而雁翎从浣衣所那样漏风的破通铺搬到了这天堂一般的殿宇里,身体不会再受冷挨饿,心里却并不踏实。

    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不属于她。

    而赵桓征一句,住到明年开春再走,更确定了她的这种慌乱之感。赵桓征知道她不是李月娥,不该在东宫做徭役,她合该恢复身份,出宫去。

    然而这个话她自己都说不出口。她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又能去哪儿?出宫以后还是会被人牙子盯上,有无尽的凶险。

    纵然在赵桓征身边她的身份说不清楚,但可以继续活下去。

    她这时候才明白何为漂泊。从岭南逃出来北上的时候,尚且有一个寻亲的奔头,因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家可归。

    直到又被拐卖,她才理解了,没有了阿娘她就真的没有家了,这个世界对她虎视眈眈,随时吞没她的一切。

    赵桓征坐下来,细细观瞧她,看她愁容满面,思虑深重的样子。

    直到看得她有些不舒服了,脸颊绯红起来。

    赵桓征揉过她的肩膀,对着自己,微微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翎,你有点不像你了。”

    雁翎不置可否,又唯恐惹他不快,失去了这唯一的庇佑。

    她从昨日已经明白了很多,关于赵桓征的谜团,因为这场重逢也都变得分明了。

    譬如在临河的时候为何他敢于护着她不惜杀人,处置冯婆子尸体的时候,为何既没有书生的畏惧,也没有盗跖的狠戾,而是一副淡然到冷漠的模样。

    原本这世上的人,都是他的子民,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这样的赵桓征让雁翎觉得不真切,亦害怕,不敢如昔日那样像对待平辈、朋友那样去和他结交。

    她想岔开话题,于是说:

    “我……手还是有些痒。”

    赵桓征看向雁翎,虽然知道她不过是回避他的追问,但视线落到她那双伤了的手上,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徐宗源今日没有来过吗?”赵桓征分明交代过他每日要过来给雁翎瞧一眼的。

    雁翎见他有怒色,忙道:“他来过了,只是避嫌在花厅等着,藿香姑娘给我施针,喂药,手上也涂过药膏了,许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好呢。”

    赵桓征这才神色恢复如常:“算他还有些分寸。”

    雁翎想到在浣衣所做苦力时,徐宗源是唯一一个关心过她们这些苦命人的贵人,这时候很想在太子面前说几句徐宗源的好话,便道:“太医令大人古道热肠,从前我们洗衣服都用草木灰,是他看不过,还给我们送来了草药包和皂液。”

    赵桓征看到雁翎提起徐宗源时,语气都变了,满脸都是又感激又温柔的神色,这一下子警醒了他,不忿道:“他闲事管多了,总也有几件有用的。”

    想到徐宗源承认过自己注意过雁翎,赵桓征心里涌上来一股烦躁,对雁翎道:“他以后来瞧病,让他在前廊候着,花厅也不许随便进来。”

    门口藿香站在那里待命,太子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藿香小心翼翼往门内观瞧,看见赵桓征正捧着雁翎一双手,掬在手心里,给她暖着。

    她倒吸一口气,心道明日见到太医令大人,一定要好好提醒他一句,储君对这位美人正在兴头上,谁的醋都吃,这个霉头可不敢乱碰啊。

    雁翎从赵桓征手里把手小心翼翼抽出来,垂眸细想了一下,鼓起了勇气对他说:

    “殿下,我有几件事想劳烦你帮帮我。”

    一双眼眸里都是恳求,楚楚动人,又恢复成昔日那个依赖他信任他的小女子了,赵桓征看着她妩媚的眉眼,忽然觉得,此时此刻,若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可以派人去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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