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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这位姑娘如今应该住在秋爽园吧?”

    杨世延的声音是浑厚的,带着武将的威压。

    雁翎虽然是赵桓征金屋藏娇的美人,但是正是因为被私藏在秋爽园,根本也没见过几个真正的权贵。

    今日却先后见了皇后和这位大将军。

    她已经从那个胡人少年口中知晓了这位大将的身份,正是权倾天下,从前只被她在说书人口中提起来的击溃月羯、战功赫赫彪炳史册的辅国大将军。

    从前,雁翎能见到的最有权有势的人,是镇上的富户刘成举家,再高的就是丰裕郡的太守和长史,只在阿娘去给他们操办宴席的时候,才得见一瞥。

    这些从前她眼里的“权贵”,在辅国将军面前,又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了。

    她一介民女,虽然和赵桓征能聊得有来有回,但不代表她真的敢在这些不可一世的贵胄前一并对答如流。

    巨大的身份鸿沟,让雁翎只觉得紧张语塞,面对大将军威严赫赫的提问,一时呆住在那里,不敢作答。

    藿香在她身后有些着急了,如此不答大将军的问题,难免显得失礼。

    藿香又在她身后拽拽她的绣角,糯声提示她:“姑娘……大将军问你呢。”

    最后,雁翎还是鼓起了一些与生俱足的勇毅答道:“是……是我。”

    杨世延听到这个回答,第一反应是微微笑出了声。

    他没想到在宫里,还会有人敢在他面前自称“我”,就连赵桓征,哪怕对他早已经心生不满,表面上也是毕恭毕敬。

    他听闻被赵桓征金屋藏娇的女子,从前是浣衣所的洗衣婢,还不相信。赵桓征是很有些傲骨在身上的,如何会喜欢一个连尊卑都不懂的女子。现在看来可真的是确有其事——这姑娘连起码的谦称都不懂。东宫能如此无知的,也只有洗衣婢了。

    尽管有些鄙夷,他的目光扫过雁翎低垂的螓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姿色的美人。

    甚至鹅蛋脸,桃花眼,腰肢娉婷,是他年少时最心仪的类型,简直和皇后年轻时一般风采。

    从未知道赵桓征也喜欢这类明艳大方的美人,若是如此,品位倒还不差,杨世延想。

    杨世延在思量雁翎,雁翎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自己的心头升腾起来。

    两人片刻的对视,因雁翎的胆怯而止。

    辅国大将军……

    雁翎只觉得杨世延的官衔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而他的长相也不令人反感。

    正在此刻,雁翎远远听到了侍卫的脚步,是姜望的一个手下,他走过来先是恭恭敬敬对大将军行礼,随后对雁翎道:“雁翎姑娘,殿下让您现在就回秋爽园去。”

    藿香心思敏捷,猜测是赵桓征一时吃了那胡人的醋,拂袖而去又想起来雁翎要直接面对的人可是大将军。

    八成是殿下怕雁翎被大将军为难,所以即刻又安排了人来给雁翎解围。

    藿香摇摇头,从前都道太子殿下文治武功样样出类拔萃,原来在男女之情上却是这般不擅表达,只会发无名火,分明是在乎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却不懂如何去让心上人明白。

    “既然是殿下的旨意,就请回去吧。老夫也正要到前头去再喝几杯。”杨世延踱方步正要离开,雁翎和藿香都跟着舒了一口气。

    却不料,杨世延又停住了脚步,反而是朝着雁翎的方向又迈了一步,看向雁翎的眼神中增加了一道凌厉如刀的逼视,告诫中还有一丝威胁之意:

    “想必姑娘已然知晓,老夫的女儿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妃,大婚在即,不久就会入主东宫。子泮血气方刚,当下一时对姑娘着迷,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正妃入宫,地位非同小可。姑娘莫不要犯浑,做恃宠而骄的人。老夫虽在朝堂,但也耳聪目明,洞察秋毫,不会放任君王沉迷于女色,令我的女儿受辱。”

    纵然雁翎心性简单,对宫闱争斗毫无经验,杨世延说得如此直白,她也听得出也听话里的机锋 。

    这是在给她上眼药,不许她太过得宠,自己的女儿进宫受冷落。

    雁翎觉得好笑,世人皆以为人人都贪慕荣华富贵,以为赵桓征的这份金屋藏娇,让她多么受用似的。

    这些权贵,真的对了解她这样的草民,毫无兴趣,才会如此以己度人吧。

    罢了。

    她抬起头,再无畏惧,几乎是平视地看向杨世延。

    说实话,她脸上的表情也让杨世延感到了意外。

    宠妾风头正盛时,难免骄纵,出身越低,越是会有飞上枝头的狂狷。杨世延本以为雁翎就是这种人。

    然而雁翎的神色却全然在杨世延的预料之外,一双潋滟的眼眸晃动着水光,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可以称得上羞耻与哀伤的东西。

    她竟然觉得自己折辱,愧然?

    甚至雁翎随后回复他的语气也是真诚又谦卑的:

    “多谢大将军提命,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凭借殿下的恩宠而造次。殿下微服时,与小女有些故旧而已,不过是泛泛之交。大小姐金枝玉叶,是未来东宫之主,何等尊贵?奴婢一介民女,知道分寸,并不觊觎自己配不上的荣宠。”

    这回应谦卑到无地,却也掷地有声。

    杨世延手握重权,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不卑不亢地对他说话了。

    这小女子看着胆怯,细品其言,所谓自谦的自知之明里,实质上是一份不容易察觉的坚定和自尊。

    杨世延捋了捋垂下来的美髯,敏锐的洞察到这小女子或者还真的别有一番意趣,譬如绝无京师贵女或者宫廷秀色仪态万方下头包裹着的那份市侩,那种坚贞之气,反而令他对着女子突生好感。

    尽管出身低贱,倒是的确会是赵桓征会心动的人。

    这真的有趣。

    杨世延心里纳罕,其实还想了解雁翎更多。比如她所说的和太子识于微时,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里是东宫,前殿的寿宴上,还有的是人等着对他敬酒。今日皇后拉着杨诗瑶并坐,是个人都向来巴结他这未来的国丈大人。他耽搁不得。

    碍于男女之防,他也不方便和雁翎多说。

    点到为止就好。

    诗瑶是个没有头脑的善良姑娘,一入宫闱深似海,是肯定要吃亏的。何况太子并不喜欢她。

    能得到个机会直接耳提面命几句,也算是他这个养父对诗瑶的一种惠助。谁让她一心要嫁。

    他不知道有亲生孩子是什么滋味,但似乎觉得若杨诗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或者自己无论如何舍不得她去嫁一个那样高处不胜寒、冷情绝性的君主。

    无非是皇后意在玉成此事,他可以不顾杨诗瑶对太子一片痴心,却不能不顾自己对皇后的一片痴心。

    究竟英雄难过美人关,看着冯孝惠如此在意自己是否还能继续支持她,杨世延知道这里头几分真情几分贪心,但他就是想要,想要冯孝惠也对他能在意一回。

    杨世延摇摇头,笑自己顺水推舟不算是什么英雄所为。一生戎马,何曾需要用联姻这样的手段去巩固权势?

    他本可以更加磊落一些的,诗瑶嫁给赵桓征等于是跳了一个火坑。故而他才会不顾大将军的尊荣,来威胁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太子帐中的小宠妾。

    好在眼前的女子也不像是个兴风作浪的,只要不算过分,他也不想难为赵桓征心尖上正宠爱着的女人。

    随后,威严赫赫的大将军恢复了往日的潇洒风采,对雁翎道:

    “既然如此,倒是希望姑娘是个真正灵透,审时度势的人,能在宫闱里长长久久。”

    杨世延昂首挺胸地带着随从呼啸而去,空余雁翎和藿香在原地。

    姜望的手下用一个眼神催促了二人,道:“殿下在寝宫歇息,晚上还要继续招待各国使臣和两班大臣。你们快些回去吧。”

    藿香趁机抓住他,逼问:“殿下现在如何?是真的生气了么?今晚吃了寿宴,是去秋爽园还是寝宫歇息?”

    寝宫和秋爽园都是赵桓征最日常下榻的地方,却在东宫的两个方向。

    “不知道,主子的事,我哪儿敢问?连姜大人都不敢问。”这小侍卫三缄其口,反倒是催促起藿香来:“快带姑娘回去吧,殿下特别嘱咐,你们从此都不许乱跑,只能呆在秋爽园里不许出来了。”

    像押解犯人似的,雁翎和藿香被这个小侍卫谨小慎微地护送了回去。

    两人刚刚踏进侧院,侍卫就督促着门前的守备,把侧院的门闭上了。就连其他平时也在院中侍奉的婢女都被小侍卫携旨驱散了出去。

    “只剩下咱们俩了,还真的是圈禁么?……”

    藿香看着院子中的四墙相围,方方正正的一块天,就像个大一些的井口。

    雁翎不响,也忍不住去揣测赵桓征的心意。

    在临河郡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得他渊博、勇敢,为她出头,再三救她。然而重逢后的种种,见到了他真实身份真实面孔,雁翎才觉得骇然陌生。

    她回想自己今天到底怎么惹了赵桓征不悦,想不明白。他分明打算让自己见见世面,却一句话也不说就把她关了起来。

    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的旨意穿那套越制的衣服吗?

    天可怜见,就算低调的打扮都会引来杨世延对她的敲打了。若是那样招摇的出现,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旁的风浪。

    自从阿娘死后,雁翎历经多少磨难,好几次都差点死了,活到现在可真是不容易。

    她很惜命。她不想出风头找死。

    可是,越是怕死,越能感受到东宫看似繁花似锦,却处处埋藏着死讯,雁翎觉得这里只是赵桓征的殿宇,对自己来说,最好也就是个牢狱了。

    再想起赵桓征已经订婚,雁翎更觉得羞耻。

    他的大事小事,只要他不说,绝对能瞒得她铁桶一般。他可以一边吻她恋她,一边与高门贵女约定婚期,没有半点对她的负疚,一切都理所应当。

    她越想越觉得别扭,对赵桓征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怨怼,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根本不配去怨怼,可她就是怨怼了。

    正因为这个男人和她纠葛颇深,也是她真心倾慕过的,她才会如此想。

    自然,在世人眼中,太子的婚事就是用来缔结权势、巩固统治的。说来,大婚是国家大事,关系万民福祉,但是细细想来,与丰裕郡的太守和长史家的儿女们常年通婚并无区别,说破大天无非门第二字。

    正如同刘成举惦记她的美色,但是也绝不会真的三媒六聘娶她。

    雁翎从未如此低沉,就算是被人贩子拐骗,在浣衣所受尽折磨,她也不曾这样情志不畅,垂头丧气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赵桓征赐给她的绣鞋真好看,镶嵌着东珠,用金丝绣花,可是再好看,也无法冲淡她的失落。

    这种感觉叫做委屈,她知道。

    赵桓征对她真的爱吗?她从一种侍从对她恭恭敬敬的模样里知道,是爱的,甚至从杨世延的威压之语中,她也感觉得到,或者太子长到这么大,是头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在意,以至于皇后和大将军这样一等一的权贵都不得不亲自来“关照”她。

    然而她自己的标准,又分明是不爱的,至少不够爱。

    在丰裕郡,他俩原本约好一起北上,他却狠心地不辞而别,没有了庇护,她才又成了人牙子眼中的待宰羔羊。

    如今重逢,他的确是失而复得之喜,然而时间久了,又有多少真心能永驻?

    阿娘常说,期待一个男子不会变心,八成是永远都会失望的,越是位高权重的男子,越是如此。

    “阿翎,答应阿娘,永远不做男人的妾室,永远不做后宅的玩物……”

    阿娘言犹在耳,雁翎越想越多,不知不觉,眼角就滑落下了泪珠子。

    她不想做盗取太子妃宠爱的贪妾,不想被任何人视为不齿之人,哪怕是赫赫军功、一呼百应的辅国大将军,也不能。

    雁翎擦了擦眼泪,忍不住感慨,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点气节的!

    她从抽屉里找出来阿娘留给自己的那柄宫样金簪,横卧在榻上歇息。金簪被她握在手里,繁复磨搓着。

    一个念头陡然冒了出来。她惊觉地抬起头。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后又或许是真的累了,便沉沉睡着了。

    ……

    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柳梢的时候。

    晚饭没有着落,被圈禁的二人也不敢去唤人伺候,正有些饿的时候,尚膳监的人就送来了食盒,里头一应俱全各种珍馐,显然是今日寿宴的佳肴。

    藿香额手感慨:“谢天谢地,殿下还能想着给咱们送好吃的,可见并没有真的生气。”

    雁翎不置可否,她直觉知道赵桓征的怒火还没发出来。赏赐她们吃食,可能只是怕她们饿死,不代表就泄了火气。

    她见过他杀人时的阴鸷,后来也搞明白了“寸蹀”的意思,惊出了一身冷汗。对东宫里有权的人的宽仁程度,做过洗衣婢的雁翎,实在不敢抱有什么期待。

    夜色渐浓,前殿的歌舞想必也正在美处。

    前殿距离秋爽园有很长的距离,本该是听不到前院人声鼎沸,但藿香就是觉得自己能听见似的。

    “前头肯定很热闹。皇后和大将军都在,想必京师的贵胄们都云集了。”藿香糯糯念叨着:“也不知道,太医令大人在不在。”

    如果不是雁翎的出现,藿香还在徐宗源手下做医女,不必跟着雁翎受这份圈禁的罪。

    像是回忆往昔的愉快,藿香念叨:“从前太子还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太医令大人还有杨大小姐,总是陪伴在殿下左右,那时候我便从长春宫派遣到太子身边侍奉,烹茶奉果这样的事,都是我来做……那时候可真是快慰。殿下也不似现在这般喜怒无常的……”

    忽然觉得自己说多了话,藿香赶紧捂住嘴,对雁翎怯懦地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不敢在后面指摘太子殿下……我只是……”

    雁翎此时坐在桌前,只顾着吃,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见藿香如此紧张,反而笑了:“你怕什么?我不会对殿下乱说的。”

    咽了一口烧鸡,藿香还是紧张一脸,雁翎为了安慰她,也感慨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他从前,不是这般喜怒无常的。”

    藿香的脸色才缓和下来,雁翎示意她坐下来一块吃:“寿宴的菜肴就是好吃,比我阿娘的手艺不遑多让,你也快来吃,一会儿便凉了。”

    才刚刚吃饱喝足,两个人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听到外头通传的声音:“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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