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破

    研磨敲开了千秋家的门。

    千秋先生和千秋太太还没有下班,家里只有一唯一个人。

    看到提着甜品的研磨,一唯揉了揉眼睛。

    “研磨,你怎么来了?”这么说着,她迎他进屋。

    “小唯,没有休息好吗?”

    她没有戴眼镜,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

    “嗯,有点没睡好。研磨,我还有点东西没做完,你稍微等我一下哦。”

    “好。”

    一唯把研磨带到了她的房间。

    比起卧室,这里更像是书房。

    屋子除了靠门的位置做了衣柜,窗台下有一张的书桌,其他墙面都做成了抵到天花板的书架,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书桌旁有一张单人床,仔细一看,床架也是被一捆捆书垒起来的,倒是顺便收纳了闲置的书籍。地面通铺了柔软厚实的地毯,靠左的书架旁有一张矮桌,除此之外房间中心一大片空地什么家具也没有,两台连接着充电器的电脑直接放在地上,一唯趴到地上同时对两台电脑敲来敲去。

    研磨把甜品放到矮桌上,靠着矮桌坐下。

    往后靠时碰到了后面的书架,他下意识看过去,书的类型有些出乎意料。

    ……

    “我好了,研磨。”一唯合上电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膝行到矮桌前。

    研磨把甜品盒子打开,草莓塔被冰袋保护的很好,奶油一点都没有融化。

    “给,快吃吧。”

    “谢谢研磨。”

    一唯一口一口地挖着草莓塔,因为精神不太好,显得动作有些机械。

    “小唯喜欢灵异方面的研究吗?”研磨指了指书架,“这里很多这种类型的书籍。”

    一唯挖草莓的动作一顿,摇摇头,“我是无神论者,那些书,下次给它们收起来吧,都没有什么用。”

    “这样啊。”

    研磨的脚趾纠结地蜷缩着,为怎么打开接下来的话匣子而苦恼。

    许是他苦恼的太明显,一唯放下了勺子。

    “研磨,你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吗?”

    研磨蜷缩的脚趾头一松,他定了定心神,下定决心开口道:

    “小唯,你之前提起过的那个朋友,可以和我说说她吗?”

    “麻衣吗?可以哦。”

    一唯的语气很正常,正常到让研磨有些诧异。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瞬间紧张起来。

    “虽然我尽量不去主动想起她,但是研磨想了解麻衣的话我就和你说一说吧。”

    “抱歉小唯,如果会让你为难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不为难呀。”一唯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一时让研磨有点摸不着头脑。“研磨是我的好朋友,麻衣也是,我还挺想把她介绍给你呢。”

    “研磨,爸爸妈妈给你提到过麻衣了吧,你大概已经知道,麻衣她,已经去世了。”

    研磨沉默着,慢慢点头。

    一唯她,其实比大家想象的要敏锐。

    她向研磨讲着她和麻衣的故事。

    和日记里记载的重合,甚至更加细致。只不过她视角里,那些带着一群福利院小朋友摸蝉蜕、抓蚱蜢,爬过满是杂草但没有人知道的山坡去看视角极佳的烟火大会,混进高中学校的夏日祭,还有用蜡烛、易拉罐和砂糖做糖画等等,哪怕是去免费的健身公园坐秋千、吃到再来一根的棒冰这样的小事都格外新奇有趣,而带着她一起做这些的麻衣,在一唯的记忆里显得无所不能。

    一唯的记性很好,哪怕没有用文字记载,这些记忆也在脑海中用一个单独的文档保存的很好。

    谈起这些的事情,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研磨听着她的描述,在脑海中构建着她的过往,被她的情绪感染,竟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快乐。

    “……麻衣真的很厉害对吧,她连照顾福利院里的小孩子都做得很好,给好小好小的宝宝换尿布包包被,哭闹的小孩也能很快哄好。麻衣说等她做了妈妈,肯定不会手忙脚乱,因为她已经有很很多年的带娃经验。她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妈妈。”

    说完这句话,一唯突然沉默,研磨也慢慢落下了唇角。

    他们都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的人生定格在十四岁。

    十四岁,多么短暂的年岁啊,存在过,又仿佛了无痕迹。

    “所以小唯,你是因为麻衣而选择学习计算机的吗?”

    出乎意料的,一唯的脸上闪过茫然。

    她像是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后才恍然道:“是这样吗?啊,我好像确实是因为麻衣才一直研究计算机方面的东西……”

    “小唯你,没有意识到吗?”

    一唯看他,脸上是纯粹的茫然。“意识到什么?”

    “你留长发,上大学,学习计算机编程,这些都是麻衣想要做的事。明明你一直都觉得长发麻烦,你的能力也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上大学。包括你穿的衣服,其实是麻衣喜欢的风格。还有,你是不是一直有做慈善,数目应该正好是年收入的20%,精确到比例,我猜的没错吧,因为这是麻衣想要做到的的捐赠比例。”

    研磨看着她愣愣的,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论证,他的思绪也很复杂。

    他没办法判断一唯是认知出现了混乱,还是给无意识自己下了心理暗示模仿麻衣,亦或者是潜意识里想让自己活成麻衣的模样。

    无论哪种情况,可以肯定的是,一唯在面对麻衣的离世时,一定经历了莫大的悲伤。这对她来说可能是种无法承受的陌生情绪,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她把这种情绪压抑和忽略。

    可情感又怎么是说忽略就能忽略的呢?

    麻衣对于一唯来说不是简单的朋友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她取代了父母的部分功能,成了一唯人生道路上的引路人。她对一唯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大到当她离去,哪怕一唯刻意不去想她,潜意识里还在不自觉照着她来生活。

    一唯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一直以来她下意识不去探究的事情被点开,她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接受并得出了结论。

    “好像真的是这样诶。”

    她垂下头思考,像是在脑海中又验证了一下这个结论,很快认同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是这样。”

    随即沉默。

    那双愉快时仿佛繁星入水般潋滟的眼眸,因为睡眠不足和思绪的转变而黯淡了光芒,眼睫微垂,仿佛时间都在凝滞。

    倏地,有星光点点落下,猝不及防。

    研磨瞳孔猛地收缩,再抬头,一唯竟已经泪流满面。

    “……小唯。”

    一唯抹了抹眼泪,明明声音哽咽却又诡异的平静。

    “抱歉啊研磨,我其实不想哭的,但是我控制不住。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我把麻衣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明明她给我拍了那么多张照片让我留念,但是因为看到那些就会好难过,我还是把它们都收起来了。”

    研磨连忙找出纸巾,上前给她擦着眼泪,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慌乱和后悔。

    “对不起,小唯,对不起。”

    ”研磨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明知道你会伤心……”

    一唯摇摇头,“不是的,我要谢谢研磨。我以为自己把麻衣的东西收起来,不主动去想,就能把她很好的藏起来。我还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原来潜意识的行为可以避开大脑思考。”

    她的手抓住研磨的衣服,那双还带的氤氲水汽的眼睛注视着他。

    “研磨,你认为人死后存在灵魂吗?”

    她不是要寻求回答,又接着说道:“我认为没有,麻衣认为有,所以我们打了个赌。麻衣说,她死去后,灵魂会给我提示,向我证明灵魂的存在。她说如果是我一定能感觉得到她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看了好多好多书,做了好多奇怪的没有科学依据的仪式,我还是都没有感觉得到。研磨,你说是我赢了吗?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啊……万一,万一是我错过了麻衣的提示了怎么办?麻衣说我一定能感受到,她那么相信我,可是我却感受不到,我要是感受不到怎么办?”

    眼泪从那双茫然又委屈的眼睛里大颗大颗落下,像是能砸到人心里。

    “研磨,想念一个死去的人真的是件很难过的事,我不想这么难过的。可是我其实,真的很想麻衣啊……”

    研磨感觉心脏一阵紧缩,他那向来转得很快的大脑此刻没办法分析心底升腾起的这种陌生情绪,身体快过大脑将一唯抱住,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给予她安慰。

    死亡代表着什么?

    十四岁的一唯其实不是很懂,她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慌。

    直到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明白,死亡就代表着这个人从世间消失,ta的音容相貌、ta的思想,统统消失不见。ta没有了未来。无论生者多么思念,哪怕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个时空里他们永远不能再见。

    多么无力,于是眼泪成了缓解思念永恒的命题。不然那种茫然苦痛该如何疏解?

    研磨不是心理医生,不晓得从专业角度看一唯到底存在什么样的问题,但他知道情绪需要释放,一味的压抑不会让情绪消失,积攒下来反而会产生更严重的问题。

    既然现在已经点破了问题,那么干脆,就让情绪释放的更加彻底吧!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用手拭去一唯眼睫上的晶莹,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唯,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吧。”

    研磨带着一唯匆匆离开,房间的矮桌上还摆放着被剩下的草莓塔。

    矮桌下的包装盒里,装了半盒子的冰袋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吸收着热,然后融化出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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