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萧熠珩见她又是一脸颇感无言的神情,双肩笑得直发颤。

    在这种被人追杀,掉落悬崖,生死一线的情况下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人,这世上应当屈指可数吧。

    也不知算不算幸运,被她遇上了一个。

    “身上的伤口还疼吗?”萧熠珩打住笑意,轻声询问。

    温娮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受了不少伤,尤其是后背上的那一道伤口。

    她先挽起衣袖检查手臂上的伤口,却发现已经上过药了。

    她瞧了一眼萧熠珩,他自顾自的添着木柴,没往她的方向看。

    温娮又在身上摸索着其他伤口,发现都已经上过药。

    而且,她还发现胸前绕了一圈纱布,也就是说她后背的那道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她猛地抬眸,一言不发地盯着萧熠珩。

    萧熠珩添着柴火的手顿住,他捂嘴轻咳一声。

    “那个,你后背的伤口太深了,若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就……替你一并上了药。”

    “不过。”

    没等温娮开口,他当即解释道:“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我是蒙着眼睛给你上药的。”

    一边说着,他从地上拾起一条深蓝色的缎带递至她眼前。

    温娮看着他手中那条原本应绑在自己头上的缎带,这才发觉此刻自己的头发是散落下来的。

    夜风习习,吹动她长至腰间的青丝,乌发随风舞动,沾了几缕在她因受伤而毫无血色,似白纸般苍白的脸颊上,本就瘦弱的身形虚弱的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整个人此刻尽显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之感。

    “总之……多谢。”温娮接过缎带,欲将头发再束起。

    萧熠珩轻笑一声,又道:“真不用我负责?若是你想让我负责,我也不是不……”

    “不用。”

    温娮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

    萧熠珩笑着颔首。

    不知为何,方才说那句话明明是想打趣她一番,但在听到她那般认真淡然的回答后,心中反倒是有些莫名堵得慌。

    良久,温娮因身上伤口较多,手臂一抬一放便牵扯到了伤口,有几处甚至又撕裂开来汩汩冒着血。

    故她拨弄好一阵都未将头发束好。

    萧熠珩见状起身走至她身后,拿过她手中的缎带,接过她手中的青丝,有条不紊的,细心的,轻柔的给她梳理着头发。

    温娮身子僵住,她将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一动不动地让他梳理着。

    少年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在她头顶慢慢抚过。

    温暖的触感在他手指划过她额前时尤为明显,宛若凛冽寒风中的暖炉。

    不知是此刻林中太过静谧,还是耳力太好,温娮能非常清晰地听到她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好似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般。

    “好了。”萧熠珩给她束好头发后,又坐回到她身旁,认真看了看,眉眼笑意渐浓,似是极为满意自己的手艺。

    “多谢。”

    萧熠珩将目光从她发间移至她脸上,忽地,他朝她倾身靠近,目光灼灼地凝着她的眼眸。

    温娮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惊诧,微微向后仰,“你做什么?”

    萧熠珩眼中跃动着光芒,语气欣喜难抑,“我看到了。”

    温娮眸中疑惑更甚,“你看到了什么?”

    “心动。”

    “你的心动。”他补充道。

    温娮只觉自己好似有种被揭穿了的感觉,她偏过头去,声音淡然道:“没有。”

    萧熠珩不语,只是一直凝着她,看着她的耳垂渐渐泛红。

    他内心顿感雀跃,像是终于寻到了那个他从心底里希望得到的答案。

    他坐了回去,继续拨弄着火堆,心情宛若春风拂过心头,畅快又泛起涟漪。

    火堆不知何时已被泯灭,温和的日光透过枝叶洋洋洒洒落在温娮身上。

    她伸手挡住刺眼的光芒,慢慢将眼睛睁开。

    身上盖着的那件红色外袍在日照下尤为鲜艳、醒目。

    她起身望向周围安静的林木,欲从中寻到某个身影。

    “我在这。”这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温娮转过身,少年背着光,碎金打在身上,浑身上下皆散发出一种朦胧和煦之感。

    “给。”萧熠珩将手中的新鲜野果递至她眼前。

    温娮接过野果,抬眼问道:“你方才是去摘果子了?”

    萧熠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有这个。”

    他又把水壶放在她手中,“喝点水,将这些野果都吃下,待会咱们该启程回去了。”

    温娮抬头看了看此处繁茂的密林,这里是山崖底部,云雾蔽天,根本望不到尽头。

    近几日边境地区的天气都十分的好,暖阳高照,清风和畅,仿佛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两人在丛林一前一后地走动,露水沾在身上,将衣服颜色染得更深。

    踏过丛林便走至一条小道,这小道看着好似时常有人来过。

    在这深不可测的崖底,野兽出没频繁,还有谁会经常来此走动?

    二人不禁警觉起来,沿着小道一路朝前走去。

    狭窄的路道骤然开阔,不远处的空地上好似有一块隆起的土堆。

    二人走近,发觉是一座坟冢。

    这座坟冢没有立碑,与先前温娮发现的诸多坟冢一样。

    所以,来此处的人是在祭奠亲人或故友吗?

    温娮心中猜测了一番。

    且不知为何,她见着这坟冢心底隐隐有一股悲伤在流动。

    “谁!”温娮喝道。

    一侧茂密丛林中发出窸窣声,从一片绿意中走出一名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的男子。

    “温姑娘。”

    “至空道长。”

    “至空……道长?”萧熠珩对此满眼愕然。

    至空道长看到温娮身侧红衣烈烈的少年,神色忽地怔住,他道:“你是,小珩吗?”

    小珩?

    萧熠珩与至空道长之间是何关系?

    温娮瞧了眼萧熠珩,又看了眼至空道长,她眼眸微微睁大,有个不解的答案此刻十分了然。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至空道长时,总觉的他这一身的气质和眉宇间淡淡的桀骜之气极为熟悉,最初她以为或许是从前在某处见过这位道长,如今她倒是知晓了,是因为至空道长跟萧熠珩十分相像。

    一身矜贵不凡气质和眉眼间浮动的悠散之态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阵相视静默过后,只闻萧熠珩对至空道长轻蔑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用情至深呢,原来真只是个懦夫罢了,真是稀奇,竟然去当了道士。”

    至空道长闻言,眼眸沉了下了,几欲开口,最后皆化为一声叹息。

    温娮见空气中的氛围愈发低沉,仿佛即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她开口道:“至空道长您为何会在此?”

    至空道长这才抬眸,缓了缓神色,道:“这里就是你想来的地方。”

    “我想来的地方?”温娮极为不解的重复着这句话。

    她茫然向四周扫视,目光落在了那座坟冢之上。

    她轻轻皱眉,走至坟头,她凝着这座坟冢,眼睛一眨不眨。

    忽而,脑海中浮动出上回在禺阳所做的那场噩梦,画面一祯接着一帧的在眼前回荡,残忍、可怖又逼真。

    她蹲下身,朝眼前坟墓缓缓伸出一只手,那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仿佛始终不相信心中浮现的那个答案。

    半晌,她低声道:“他在这?”

    至空道长语气带着些不忍,“对,你的兄长就在此处。”

    刹然,心底的痛楚如刀割般撕扯着她,她怅然地看着这座坟墓,眸光早已黯淡下去,只剩无尽的绝望包裹着她。

    悬在半空的手落在坟冢上,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全身泛起战栗。

    她无声的崩溃着,这情绪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是不敢去想。

    她不敢想温家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曾经引以为傲,意气风发,说要护她一生的兄长就真的离她而去,再也见不到了。

    这五年,她不是没有绝望过,可她在绝望时会不断提醒自己,至少她还有兄长和外祖母在,她的兄长还在等他,她必须留下这条命,必须好好活下来,这样才能与兄长团聚,再回到从前那般娴静的生活。

    这个念想支撑着她在浮影阁度过了五年,可现在皆化作一抔黄土。

    萧熠珩在她身旁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无声悲痛,他心底隐藏的情绪亦渐渐被牵引起来,他不动声色的将这情绪掩下。

    他在温娮身侧蹲下身,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娮闭眸,尽力压□□内崩溃的情绪。

    良久,她睁开眼,眼尾还挂着点点泪珠。

    她嗓音有些嘶哑,神情却极为平静,“阿兄他发生了什么?”

    至空道长此时才走近温娮,道:“他知道了这里的一切真相,他与你一样,心存大义,想拯救这里所有无辜的百姓,不幸的是他最终也成了那些人刀下的鱼肉。”

    “他是……如何死的?”温娮木然问道。

    “他以身犯险成为祭品,在神志清醒时会将那些还未变成药人的百姓偷偷救出来,到后来,他服下的丹药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一次我外出不在村里,他去找过我,在我房里留下了一张字条。”

    “他说,他要趁现在难得的清醒去捣毁这里的祭坛,他做好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准备。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能替他收个尸,随意找个地方葬了,但不要立碑,他无颜面对这里的一切。”

    “待我回来时,事情便已然结束了,他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完全摧毁这里的所有祭坛,也因此遭到追杀,坠下这片悬崖,我寻到他时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但他是笑着离开的。”

    温娮眼眸闪着泪光,淡笑道:“他就是个傻子,喜欢逞能,始终认为自己能成为救世大英雄。”

    她还记得小时候某次除夕,兄长带她去放了孔明灯,他说将愿望写在孔明灯下便有机会实现,他问她有什么心愿,她当时只希望能有好多好多个除夕,和家人在一起,因为这样就能放好多孔明灯,再许更多愿望。

    兄长闻言,笑的很开心,他说,会的,今后每一年除夕一家人都会在一起陪她度过。

    可是,他们都食言了。

    后来,她问兄长他有什么心愿,当时兄长眸中闪动的那种赤诚与向往她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我希望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护我南蜀社稷繁荣昌盛。”

    他无论走到哪,面临何等困境,都秉持着这个理想。

    他一直在朝着这个理想靠近,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只是,如今这个荒唐的世道让很多像他一般心怀赤诚的人泯灭的无声无息。

    世道背后隐藏的种种阴暗,简直令人可笑、可恨、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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