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微风从窗棂席入,轻轻卷起信纸一角,温娮独自坐在窗前,凝着远处,静静发呆。

    与其说是在发呆,实则应当是在反复回想信中的内容。

    想到某处,温娮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她喃喃道:“世上懂我者,莫过阿兄也。”

    起初,至空道长将信交给她时,她很是震惊,她从未想过兄长会特意给她留下一封信,亦未想到兄长居然在五年前便认为日后总有一天她会寻到这来。

    带着一些疑惑她将信细细读来,诸多疑虑随之而解。

    ——吾知外祖母将庇汝一生,然,世道无常,温家已成他人眼中之刺,若无自保之力,今后恐难再踏一步,故吾知外祖母定会育汝以自保,待汝得以自保,以吾对汝不甘、不屈、无畏性情之了解,料汝定来寻吾,故吾于数年前写下此信待汝来此阅之。

    兄长在信上写下的这句话让温娮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跟随兄长第一次入军营的场景。

    那时的温家无论是在淮京,还是整个南蜀国皆负有盛名,虽是武将之家,却亦桃李满天下。

    在温娮不过六七岁的时候,温祺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入军营的日子,他那日起了个大早,将新制的铠甲装备皆穿在了身上,温璟见他儿子此番模样不禁失笑道:“小祺你不过是入军营看看罢了,这全身上下穿的是不是太隆重了些,你还没到能真正披甲入军的年纪呢。”

    “啊呀,阿爹,您打了那么多仗当然见怪不怪了,但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入军营,我当然得好好收拾一番了,这说明我也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不是?”

    “就是啊,小祺想穿这身去你就顺着他罢,我觉着挺好的。”赵云锦牵着温娮的手从一侧走来。

    温祺见有人挺他,便喜笑道:“阿娘说得对,儿子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阿娘,”温娮在一旁扯了扯赵云锦的衣袖,稚声问道:“阿兄要去哪呀,绥绥也要去。”

    赵云锦蹲下身,抚摸着温娮的脑袋,柔声道:“你阿兄今日要去温家军军营看看,那里离家有好些距离呢,如此绥绥也想随阿兄去吗?”

    温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想,阿兄去哪我就去哪。”

    “绥绥啊,”温璟上前,轻声劝道:“那军营没什么好玩的,且刀剑不长眼万一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不嘛阿爹,我想去,”她跑到温祺身后紧紧攥住他衣袂一角,神情坚定道:“我就想跟着阿兄,我要保护阿兄。”

    “无妨无妨,阿爹阿娘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不会让妹妹受伤的,你们便应下罢。”

    见兄妹俩不应下便不罢休的架势,赵云锦跟温璟只得无奈应下。

    便是如此,这一日,不仅是温祺第一次入军营,亦是温娮第一次入军营,也是从这开始温祺才发觉往日娇滴滴的妹妹有不同寻常的一面。

    方一入军营,副将魏徵便带着他们二人四处转悠,恰逢骑射场一众将士在比拼身手。

    掌声在场中阵阵响起,三人徐徐走了过去,发觉原是在比拼箭术。

    待拨开人群走至前排才惊觉射箭之人不是军中将士,而是一位不到十岁的男孩。

    只见这男孩以黑布蒙眼,将弓拉满后调了调方向,手一松,三箭齐齐破风而出,屏息间,远处靶心上插满整整三支箭。

    一阵惊呼包裹骑射场,魏徵神情严肃道:“是谁带这小子来的?未经允许擅自带人入营眼里还有没有军纪?”

    喧闹转瞬即逝,众人皆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无人知晓这孩子的来处。

    “没有人带我来,我是自己来的。”射箭场上男孩取下黑布,开口道。

    魏徵脸色沉了沉,“既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闯了军营,真是丢人啊。”

    男孩走至魏徵身前站定,抱拳行了一礼,道:“晚辈是来发起挑战的。”

    “挑战?”

    “是,晚辈来此便是要挑战你们军营箭术最好之人。”他神情极为平淡稳重,看不到任何孩子身上该有的稚气。

    “你叫什么名字?”一道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一众男子中极为突出。

    男孩在人群中寻到出声的女孩,淡然道:“等有人赢了我,我再说。”

    “好,那我来赢你。”

    众人满眼惊诧的看着站在前排的小女孩,只觉一阵荒唐,这俩个小毛孩这是把军营当过家家了?

    “胡闹!”魏徵喝道:“一个两个的都把军营当什么了?”

    温娮身手扯了扯身侧温祺的衣袖,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温祺了然,他蹲下声询道:“绥绥,这件事确是不可胡闹,何况你也不会射箭,如何去赢人家?”

    温娮在温祺耳边悄然道:“阿兄你劝服魏叔叔,我自有办法,我们小孩子的事情你们便不要插手了罢。”

    温祺看着她眼眸坚定不屈的光芒,终是应了下来。

    也罢,他何时拒绝过妹妹的要求呢,他倒要看看她这妹妹能有何法子来赢。

    魏徵在温祺软磨硬泡下终是勉强应了下来。

    温娮走上射箭台,道:“我不会射箭,我用其他法子来赢你如何?”

    男孩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好,那便按你的来。”

    一炷香后,射箭台上挂了一串风铃,风从四周拂过,风铃随之荡动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我将眼睛蒙起来,拿一支箭来掷这个风铃,若风铃被我掷中,那便算是我赢,如何?”

    男孩将手中黑布递给温娮,道:“好,我说话算数。”

    温娮蒙上眼,站在离风铃几十米的地方,手中拿着一支箭。

    此刻风力较方才更强劲了些,吹得风铃左右乱晃,温祺在台下默默为温娮捏了把汗。

    叮——

    一支箭从温娮手中飞出,极为精准的掷中了那串风铃,围观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巧合吧。”围观中有一人疑声道。

    温祺闻言方要出口制止,又一声“叮”回响。

    又掷中了风铃。

    霎时,场下响起了热烈欢呼声,温娮扯下黑布递给男孩,扬声道:“我赢了。”

    男孩接过黑布,朝温娮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在下名唤周慕佺。”

    “周慕佺,”温娮笑道:“我叫温娮。”

    后来,温祺询问过她当时是如何掷中风铃的,她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耳朵听出来的。”

    从那时开始温娮便会缠着温祺教她箭术,也是从这时开始温祺慢慢发觉她的妹妹身上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天赋,譬如,耳力。

    温娮将思绪拉回,小心翼翼将信封收在身上,打开房门往外走去,方在庭院走了几步便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老八,十三,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被唤的两人转头看向她,十三颇为无奈道:“还能为何,当然是被某人威胁来的。”

    “明明他才是我们的猎物,怎的现在感觉我们变成了他的棋子。”

    见十三这么一通抱怨,她心中了然,“萧熠珩带你们来的?”

    “是啊,把你的朋友们都带来了,心中可还欢喜?”萧熠珩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腔调散漫道。

    “你都知道了?”温娮心中莫名心虚。

    萧熠珩作势轻叹一声,“是啊,难怪你先前说希望我注意身边之人,包括你。原来真是赶着杀我呢。”

    温娮闻此心中更是有些惭愧,她道:“暂时不会了。”

    萧熠珩轻轻挑眉,“暂时?你的意思是暂时过后还会继续赶着杀我?”

    温娮低下眼眸,没答他的话,老八与十三二人亦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声。

    萧熠珩见三人此状,心中明了,嗤笑一声,“行了,我已知晓是何人想取我性命,你们三位今后都没戏了。”

    “喂,”他对十三道:“让你们去查探的事情,如何了?”

    十三有些不情愿道:“哦,差不多了。”

    “查探何事?”温娮问道。

    “追杀你的那些人,还有此地药人一事,”萧熠珩抬了抬下巴朝老八与十三示意道:“把情况说说。”

    十三道:“此地有三处祭坛,分落在不同的地方,且极为隐蔽,为此我与老八可是费了一通心思。”

    说着,他拿出一张已画好的图纸,“就大致分布在这些方位,每一处祭坛都有数十人把守着,且粗略看来他们的身手均不差,不过也无需过于担忧,他们这些个小喽啰跟我们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的。”

    “这里居然有三处祭坛,”温娮愕然,“也对,他们在此谋划多年,抓了那么多村民想必只一处祭坛也容不下。”

    “不错,所以我们若要将这三处祭坛都毁掉需得好生规划一番。”

    “摧毁祭坛?”温娮满脸诧异。

    十三耸了耸肩,“别看我,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温娮望向萧熠珩,“你打算如何摧毁祭坛?”

    萧熠珩漫不经心道:“还没想好,这不是在邀你一同想想法子嘛。”

    “你为何要帮我?这回可不是我要求的,也不在我们交易范围之内。”

    萧熠珩思忖一瞬,笑道:“当然不是白帮的,只是希望郡主日后能多关照关照我。”

    他将“郡主”两个字咬得极重。

    温娮淡笑一声,心中有了些许猜测,想来她南蜀郡主的身份对他有利用价值。

    “小郡主,还有我们呢,我们也一同来想办法。”魏徵走至温娮与萧熠珩中间。

    “是啊温姑娘,贫道在此见过太多生命无辜被害,如今终有机会能将这害人之物摧毁殆尽,贫道愿尽微薄之力。”

    萧熠珩闻言不禁失笑,意味深长道:“你以为你手上能有多干净,死在你手里的无辜性命可也不少。”

    至空道长闻言神情似是有些羞愧,一种极为复杂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升涌,其余几人琢磨着萧熠珩话里的深意,疑惑覆满脑海,皆沉默不言。

    待萧熠珩转身走入房内,十三拉过温娮,压低声量问道:“萧熠珩跟这位道长是何关系?”

    温娮沉默地摇了摇头,十三不肯罢休,“少骗我,你跟萧熠珩之前形影不离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

    温娮不欲听他再说,转身轻飘飘落下一句,“不知。”便走开了。

    她的确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是何关系,但她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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