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沉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嬴政看向秦莳玥离去方向,却还是不见人影,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正欲过去查看,就见秦莳玥面色苍白、神色恍惚身形踉跄的回来,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

    嬴政扶住她的沉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秦莳玥声音颤抖,眼神里面充满了恐惧,“那里、那里有很多死人。”

    说罢,竟是身体一晃竟是晕了过去。

    众人心中一惊。

    蒙恬立刻飞步向秦莳玥指的方向而去。

    待看到眼前景象,蒙恬瞬间头皮发麻,秦姑娘没有被吓到当场晕过去,已经实属坚强。

    只见,山石合抱形成的凹地处,足足有上百具尸体散乱堆叠,有的裹了草席,有的甚至衣不蔽体,呈现青白色的干瘦皮肤裹在肢体上,双目圆睁,面上绝望而狰狞,犹如一具具干尸。

    有些被野兽啃咬过,内脏被挖空,露出里面森森白骨。在一块岩石上,甚至还有一个婴孩的尸体,浑身□□,像一个恐怖破败的玩具,被随意丢弃在此。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蒙恬回头,面露不忍,“公子,这些黔首都是冻死饿死的,而后被人集中丢弃在此。看此景象,前方辛乡恐怕已经是一座死城。”

    嬴政盯着眼前的景象,面目深沉,幽深的眸子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秦莳玥再次回到了那片山坳,残阳如血照,秦莳玥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觉身上彻骨寒冷,身体不住的颤抖,她想呼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句声音。

    突然,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像是活了过来,缓缓的动了起来,慢慢的站起身,空洞洞的眼睛,透露着绝望,死死的盯着她,机械的如同丧尸一般一步一步像她涌来。

    秦莳玥想后退,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弹不得,她拼命的想要抬起脚,却是徒劳无功。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尸体立她越来越近。

    “阿月、阿月,醒醒——”

    秦莳玥猝然惊坐起来,她怔怔迷茫的看眼前之人,身体还在轻轻颤抖。

    嬴政心中顿时一痛,恨竟让她看到那骇人一幕,他紧紧将人揽入怀中,手轻抚着她的脊背。

    这个怀抱如此的安全温暖,秦莳玥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闭了闭眼,缓慢的伸手回抱住他。

    感受到她的放松和依赖,嬴政越发用力的抱住他,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怀里。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秦莳玥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秦莳玥这才注意到他们在一个山洞中,洞中燃着篝火,却不见其他几人。

    想来她晕过去后,他们便寻了一处山洞夜宿。

    接过嬴政递来的热汤,秦莳玥抿唇喝了口,正想问李信他们去了哪里,就见蒙恬从洞口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信和张勇。

    三个人的神情似乎都有些凝重。

    见她醒来,李信立即跑着扑了上来,“阿姐,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想到今天下午见到那可怖的一幕,秦莳玥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李信,而是忍不住问对面几人,“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蒙恬看了嬴政一眼,出言答道:“饿死的。秦姑娘有所不知,此地去岁秋遭了水灾,黔首颗粒无收,也许因此闹起来饥荒。”

    饿死?

    秦莳玥震惊于这个答案,仔细回想那些尸体各个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头,只有肚子高高鼓起,确实符合饿死的特征。

    “可是,可当地官府没有救济百姓?”难道官府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么,那里、足足有上百人。

    “救济?”嬴政声音带着几许嘲弄,火光在他眸中闪动,神色诡谲。

    赵国多山地,少耕田,粮食本就不丰,百姓生活一向穷苦。又加上连年征战,国库恐怕也没有什么余粮。

    且当今赵王昏庸无能闭目塞听,上行下效,赵国官吏也贪腐成风,不思政事。

    遇上灾祸,有的地方官府束手无策,便索性任黔首自生自灭。旁边无灾的郡县官吏为了防流民逃荒至其治下,便将受灾之地围困,直至灾地沦为一片死寂之地。

    恐怕如今辛乡便是这种情形。

    “正如公子所料。”蒙恬口带怜悯,“我们刚刚查探回来,前方已经是一处死地,可谓、可谓白骨委积,臭秽满路。”

    “是啊,阿姐,那里死寂的就像鬼城一样,一个活人都不见,还有好多尸体。”李信眼眶通红。

    秦使玥心中一惊,“你怎么跟去了,吓到了没?”

    “阿姐,我不怕。”李信摇头,“我见过匈奴人屠城,比这里惨烈多了。”

    秦莳玥彻底怔住,她心中升起一股悲哀。

    为这个战火不断的乱世,为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高高的山崖边上,嬴政佩剑长身而立,寒风掀起他身上的披风,烈烈作响,他凝视着远处,寒眸幽冷,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在想什么?”蒙恬持剑立在他身侧。

    闻言,嬴政脸上浮现一丝若有似无古怪的笑意,“秦赵两国互相愁怨攻伐数百年,仇深似海,寡人幼时更是在赵国为质,被赵人欺辱,如今亲见赵国遭如此惨境,寡人会否应该抚掌大笑、举杯相庆?”

    “可……臣觉大王并不开怀。”

    嬴政似是轻轻一声嗤笑,未置可否。

    天子抚育万民,秉持乾坤,辛乡之事,是天灾但更是是人祸,是赵王、是赵臣昏庸无能之祸。

    “你我君臣当以此为鉴。”良久,嬴政的话顺着寒风飘散出来。

    蒙恬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响起脚,他警惕的转身看去,看到来人有些惊讶,“秦姑娘,您怎么也上来了?”

    晨光中,女子如玉的脸上有些汗意,气息微喘,显然也是一路艰难登了上来。

    嬴政皱眉,看到女子眼下淡淡的青黑,墨色的眸子有些心疼,“怎么不好好多睡一会?”

    “我想来看看。”秦莳玥道。

    此处山崖望去,隐约辛乡的景象尽收眼底。只见那里房屋错落,可此时阳光照射之下,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也不见一丝炊烟,甚至隐约可见成群结队的野狗到处流窜,一副森寒死寂之象。

    见她面色苍白,一直怔怔未语的样子,嬴政拧眉,握住她的手欲带她离开。

    秦莳玥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飘渺:“我曾读书: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也曾读书: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我以为这些离我很遥远、很遥远,我从未想过有亲眼见到的一天。”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这两句话,嬴政第一次听闻,然而话中的描述的景象,在如今天下却是不胜数。

    可是——

    嬴政握住她的手,望向前方的山河,神色坚毅,“总有一天将不会再有这样的景象,那时生活在这片天地间的百姓必将朝有食,暮有所。”

    秦莳玥愣住,为他话中的笃定。

    一瞬间仿佛天地为之开阔。

    六王咸服其辜,天下大定。

    也许这个人可以做到,她想。

    为防辛乡可能产生了产生了疫疾,他们另取他路,绕过了辛乡,每日风餐露宿,很快将抵武关。

    秦莳玥还是会做噩梦,又加上车马劳顿,似乎都没有什么精神,人也消瘦了好多。

    秦莳玥知道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被那一幕吓到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让她觉得恐怖的不仅仅遍地死尸的场面,更是发生此事的这个时代。

    这是一个多么残酷血腥的时代,王权、战争、天灾,他们可以随意收割人的性命。

    晚上露宿之时,秦莳玥从梦中醒来,侧头看向这个还在熟睡男人俊颜,心中复杂难言。

    这几日他每夜都会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肩膀睡觉,她做噩梦,他便会像那次一样抱着她、轻抚她睡觉。

    他们好像真的如同情人一般。

    他明明是那般冷冽威严的一个人,对待自己却温柔细致。

    这个时代有诸般残忍冷酷,可终究也是有温暖的,如阿信,如祖母,也如他。

    可是无论如何,她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她必定要离去的。

    她总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就让她再最后贪婪这里片刻的温暖。

    秦莳玥依在男人的肩上轻轻阖上眼。

    到了武关,睡了几天的荒郊野外,终于再次能睡上床榻。秦莳玥还没有收拾好,就见李信跟做贼一样,偷偷的钻了进来。

    见到她,欲言又止。纠结了半响,却是问她,是不是喜欢赵公子。

    秦莳玥愣了一下,只是抿唇微笑,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中有少女一般的情愫,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

    李信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默认了,顿时失落的问秦莳玥是不是会嫁给赵公子,是不是就不要他了。

    秦莳玥惊诧于他李信竟是会如此想,可是自己的确不可能长久陪着他。

    想到这,秦莳玥神色郑重的对他说,“阿信,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哪怕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坚强,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阿姐——”李信阿姐不敢相信阿姐竟真的要离开他,眼眶通红。

    “你阿姐说的没错。”嬴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冷声斥道:“周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李信你若想成就一番功业,便不可如此依赖你阿姐。”

    李信看他一眼,不服气的忿忿离去。

    秦莳玥想要跟去劝慰,却被嬴政一把拉住,嬴政正色对她道:“他太过依赖于你,长此以往便会心生娇柔,而这样的人无法成为将军。”

    这话让秦莳玥不由反思,阿信自幼父母双亡,只和祖母相依为命。她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替代了他幼时缺失的母爱。

    或许因此他才会对自己有些依恋。

    可是她是要离去的。

    想到这秦莳玥无奈的叹了口气。

    嬴政只当她心中担忧,轻声道:“李信我会管教,不要担心,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就先好好睡。”

    秦莳玥点点头,如果他能够培育李信,她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嬴政揉了揉她的头顶,凑到她耳际,“今夜要不要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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