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揉了揉她的头顶，凑到她耳际，“今夜要不要我陪你？”

    他这话说的暧昧，带着暗示。

    秦莳玥愕然，抬眼却看到他眼底的戏谑。秦莳玥心中一动，冲他嫣然一笑，“好啊。”

    这次换嬴政愣住，他此番就是想逗逗她。

    他们还未成婚，荒郊野外，迫于环境尚可相拥入睡，可室内同榻而眠终究与她有损，所以他并未真的想。

    可是此刻看到她那灼如芙蕖的笑容，嬴政眼神微暗。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此刻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她总会是他的妻。

    嬴政喉结滑动，“那——”

    下一刻柔软温暖的触感从他的唇上传来，又很快消失。

    嬴政愣怔。

    秦莳玥眼神慌乱不敢看他，趁他还在怔愣之时，不由分说地将人推出了门外，慌乱的关上门。

    屋内秦莳玥莹白如玉的脸颊绯红如霞，可是渐渐的红霞褪去只剩满心涩然。

    她就、她就再沉溺这小小一段时间，等他先回秦国，他们必然要分开的，就让一切终止在赵国吧。

    房门未关，蒙恬进来便看到大王坐在那，手指轻轻触摸挲着下巴，眼角含笑，一脸……蒙恬想了想，一脸春心荡漾。

    看来他们秦国很快便会有王后了。

    见到蒙恬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嬴政正了正神色，轻咳道：“你回来了，如何？”

    “已经按照公子吩咐，通此地的密卫，他们会代秦姑娘在此等待杨氏，接到杨氏后再将她安然护送至咸阳。”

    嬴政点了点头，“咸阳那边可有消息？”

    蒙恬从袖子里拿出一册密报，说道：“公子所料不错，相邦果然趁您称病久不临朝之际，动作频频。”

    嬴政打开迅速扫过，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垂死挣扎。”

    仲父，你这个相国也做的够久了！

    “明日我们便启程归秦。”

    闻言，蒙恬笑道：“可算要回到秦国了，您在赵国一日臣这心可是悬着一日。”

    “此番是寡人任性。”嬴政也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阿月，我总算可以把你带回咸阳了。

    自此后，我定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

    武关是入秦通衢，往来商旅、士子络绎不绝，颇为热闹、喧嚣。

    恰好有入秦的士子相聚在客舍，他们谈起天下局势、谈起秦国政事，旁征博引，高谈阔论，一大早便争得面红耳赤。他们也谈起秦王，说他清除长信候雷霆手段，说他幽禁母亲刻薄寡恩，说他少恩而虎狼心。

    带李信正下楼的秦莳玥恰好听到这些话，她下意识的看向坐在角落的男人，却见他持盏喝茶，若无所闻，倒是他旁边的周恬，眉宇藴怒，“这些士子，真是满口胡言。”

    倒是李信附和的点点头，咕哝道：“这秦王真是可怕。”

    秦莳玥慌忙去捂他嘴。

    嬴政见她来，刚刚还平静无波的眼神染上清浅笑意。

    秦莳玥既觉欢喜、又觉怅惘，只得装作匆匆用饭。

    见她饭食用的差不多了，嬴政便命人收拾东西，秦莳玥这才得知他的已经派人在此地接应杨氏，今日他们便一同前赴咸阳。

    李信闻言并不情愿，看向秦莳玥，欲言又止玩。

    秦莳玥也是怔住，请求王守让人从雁门护送杨氏至此，已经实属无奈之举，从此地至咸阳相隔千里，路途遥遥，杨氏孤身一人，无亲人相伴，她又岂会放心。

    再者——

    秦莳玥缓缓垂下眼眸，她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她定是要想法设法回到她原本的时代，这样的她其实本就不应该和他有更深的牵扯。

    两次相救，颇多照拂，自己已经欠他良多，此番如若再承他的情，随他一天去咸阳，只会纠葛欲深、难以终了。

    就当这些时日的暧昧欢愉本将蕉鹿之梦、一场放纵。

    她实在不应该……

    秦莳玥紧紧握了握拳，道：

    “我很感谢你替我筹谋安排。”

    闻言，嬴政忍不住嘴角上扬，一向深沉内敛的人此时看起来有些神采飞扬，他握住秦莳玥的柔嫩的手。

    “只是——”秦莳玥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苦涩，语气平静：“祖母未曾远行，所行最远之地不过雁门城东城外田垄。如今让她一人从雁门至此已经万不得已。我不忍心再让她只身远赴异国。是故，虽感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我决意在此等待祖母到来，再带她一起前往秦国。”

    李信在旁边点头附和。

    嬴政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您执意要等杨氏前来，我便同你在留两日也无妨。”

    算算日子和路程，杨氏再过两三日应该便能抵达此处，如今朝中并无紧急之事，多留两日也无大碍。

    蒙恬闻言，顿时着急，公子身为君王已经离国太久，怎可在此再做停留，“公子，我们——。”

    “不必！”秦莳玥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蒙恬的话，“我知你要务缠身，你实在不必为我耽搁。”

    秦莳玥起身，语气变得郑重，“此番几日，蒙赵公子、周公子多番相救照顾，我感激不尽，此等恩情，待日后回到秦国，比当设法报答。

    还有张大兄，这些时日您随我们一路奔波涉险，我实在感激。

    此番，我们就此别过，愿赵公子和周公子还有张大兄你们一路顺风。”

    说罢，秦莳玥向三人行礼，其郑重却是让彼此的距离拉开与无形。

    张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挠挠头，“秦姑娘，你、你不必如此客气……”

    他张勇受秦姑娘重金雇佣，本就应该将她平安送抵武关。

    蒙恬也诧异不已，大王与她又岂止是救命之恩的情谊。而且，明明昨日还浓情蜜意的样子，今日怎么如此客气？

    “我吃饱了，就先回房了。你们出发时，我再来相送。”秦莳玥抿唇笑道，也不理会众人反应，便离席而去。

    嬴政定定看着她离去翩然的背影，眉间冷沉，周身凝结的郁气让人不寒而栗。

    李信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慌忙起身跟上秦莳玥，阿姐莫不是和赵公子吵架了？

    回到房间，秦莳玥脸上的平静已经消失不见，她有些失神的坐在榻上，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有晶莹的泪珠从她脸颊滚落而下。

    “阿姐、阿姐”

    秦莳玥匆忙用手指拭去脸颊上的眼泪，打开门，让他进来。

    “……阿姐，你、你哭了？”

    李信看到秦莳玥眼眶红红，无措道。

    莫非阿姐不想和赵公子分开，但是为了祖母和他又不得不留下，故而才伤心难过。

    李信有些黯然，却仍是咬了咬牙，拍胸脯道：“阿姐，你若是想和赵公子一同入秦，你就先去好了，我留在这里等祖母便可。”

    秦莳玥微怔，轻轻摇头，明净清澈的眸子有些淡淡的哀伤 ，“阿信，莫要瞎想，并非如此。我与赵公子非你所想那般……有些事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不过大梦一场，总是要醒的。

    阿信，阿姐恐怕也不能陪你太久。

    只愿你能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得偿所愿。

    这边厢，眼看着秦姑娘身影已经消失良久，大王却始终始终神色阴沉一言不发，蒙恬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公子，我们今日、还走吗？”

    嬴政扫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为何不走？”

    蒙恬有些意外，但还是松了口气，立即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刚走出去没两步的蒙恬，停下脚步不解看他。

    “我突然觉得伤口有些疼痛，以防途中伤口复发，还是再休息两日为好。”

    蒙恬：“……”

    他就知道！

    安抚好阿信，秦莳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竟是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秦莳玥呆愣了了片刻，突然赤脚奔向窗边。

    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在西边的屋脊，她竟是睡了如此之久。

    长街上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

    秦莳玥扯了扯嘴角。

    他定是已经走了，都不叫她送别。

    如此也好——

    雁门又是一场大雪，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旧雪未消，又添新雪。

    李家小院，隐约从屋里传出说话的声音。

    “老夫人，你托我捎给李信和秦姑娘的信，许是这一两日就可以到他们手中。”

    王守喝了一口杨氏端来的热汤，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

    他在此地生活了数载，这朔北的冬日的风雪，他还是觉得很是难捱。

    杨氏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安心，感激道：“真是谢谢、谢谢先生。”

    唉——

    王守却是叹了口气，看着苍老和善却是意外固执的老妇人，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秦姑娘之托付，还是不死心再次苦口婆心劝道：“老夫人，您真的要执意留在雁门么？秦姑娘得罪了赵王、赵王后，只得去往他国，难以再回到雁门。而您留在这里，赵王或许也会派人前来抓你，以你来威胁秦姑娘，更甚至您有生命危险。您何不前去武关和秦姑娘、李信汇合，一家团圆，再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么？”

    “先生实在不必再劝。”杨氏眼中隐约有泪意，却是摇头说道：“老妇这一辈子生于此、长于此、嫁于此，我的夫、我的儿也皆葬于此，如今老妇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眼看就要追随我夫、我儿而去了，如若去了他处，许是就连死了都见不到了。叫我如何舍得。”

    “那、那你就舍得李信小子？他才七岁，没有你他一个孩子如何能生存？”王守忍不住斥道，这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杨氏低下头，“阿玥那孩子，老妇虽与她相处日短，但我看出来她最是重情善良，又聪慧明理，有她和阿信相依为命，相互照顾，我便放心了。”

    “唉——，你这老妇！”王守长叹一声，“你这又何异于挟恩图报？罢了，我也不劝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吧。”说罢，转身步入大雪之中。

    脚下的足迹很快被落下来的雪掩埋。

    杨氏靠着门，混浊的眼睛已是满是泪花，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下，嘴角颤抖喃喃着。

    阿信我孙是，祖母又如何舍得你，可是祖母如今年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是跟着你们去，也不过给你们徒增拖累罢了。

    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也不必再管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