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宫小主卧房,扶雩同几位御医正在轮番诊治。

    书房中,盛焱则在查看花柒的食饮录,阿灵和林娇在地上跪着。

    “可有漏记?”盛焱问。

    “不曾,小主每日吃的喝的都……”话说到这阿灵突然想起什么,“昨日小主睡前服用的安神香还不曾记录,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该死!”

    听闻此言,盛焱慢慢放下手中的食饮录,手指摩挲着茶盏,若有所思。

    林娇一直憋着哭,眼睛红红的,花柒胸前的血迹吓坏她了,现下又被黑面具吓得不轻。

    屋中似乎越来越冷,两个婢女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腿都跪麻了。

    直到书房的门被推开,扶雩走了进来。

    见状他咳嗽了一声,另阿灵和林娇退下,“出去,我同太子说话。”

    二人看了太子一眼,并不敢动。

    盛焱似乎回过神来,摆了下手示意她们退下。

    门关好,扶雩坐下倒了盏茶,问道:“饮食可有异常?”

    盛焱摇头。

    “那柳元给的安神香呢?小主服用了吗?我刚才突然想到这能吃的香毕竟是头一次听说,会不会……”

    “不会。”盛焱声音淡淡,语气却很肯定,“我连吃了三日,并无不适,御医请脉也并无异常。”

    “诊断如何?”他看向扶雩。

    “脉象平稳,无异常。”

    “那她为何吐血?”

    “据阿灵所说小主昨夜似乎多梦,今日又嗜睡至午时,现下则脉象正常,几位御医推断是前些时日小主受惊吓的遗症。”

    “遗症?”

    “嗯,身体已经恢复但受惊的记忆还在,表现为嗜睡多梦,至于吐血……”扶雩皱了皱眉头,“不知其因,但你放心,小主没有性命之危。”

    “会睡多久?”盛焱问。

    “说不好。”

    烛灯晃了一瞬,盛焱起身走至窗前,望向寒冷的冬夜,久久没有言语。

    扶雩张了几次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在准备离开之前拍了拍盛焱的肩。

    就在他一只脚迈出门槛的时候,盛焱淡淡地说了句“信命吗”。

    虽然这话并不像是在问他,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回道:“不信。”

    这边宽大的金丝幔帐大床上,花柒静静地躺着,她呼吸清浅均匀,脸色红润,神情舒展,俨然一副酣睡的模样。

    ***

    冬雪连番光顾,这一场雪竟连着下了十天。

    东宫的下人们一早便顶着还在飘洒的小雪清扫起来,厨房灶前,林娇正在抹眼泪。

    阿灵一进来便见她一双红肿的兔儿眼,叹气道:“小祖宗你歇歇吧,连着哭了十天了,不怕眼哭瞎吗?”

    林娇头趴在自己腿上,抽抽噎噎的,“花柒姐姐……花柒姐姐……”

    “世子不是说了小主没事,你去打盆热水回房给小主擦脸吧,这里我来看着。”

    被打发走的林娇一路吸溜着鼻子,在路过一处小亭的时候听见几个洒扫宫女正围在一起说闲话。

    “你说这位花小主能挺过去吗?”

    “我看难,听说都吐血了。”

    “御医说是上次坠马受惊吓的遗症,真稀罕,那小主明明早就已经好了,那几日还在院子里踩雪玩呢,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什么遗症。”

    “嗨这你还不明白,咱在东宫伺候多久了,三任小主了,哪个都是现在这样昏睡不醒,哪个御医也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你看哪个活过两年了?还不是睡着睡着就没了。”

    “唉,这太子的命真真是凶啊,各各都给克死……”

    “你们胡说!阿柒姐姐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们胡说!”林娇挺着脖子,哭嚷着瞪着那几个宫女。

    宫女们扭头看见林娇,突然“扑通通”地全跪在了地上,各各浑身发抖。

    这场面倒是吓了林娇一跳,怔楞间听见后面传来扶雩的声音。

    “你这小哭包不在房中服侍小主,跑这来做什么?”

    转身看去,正是扶雩和太子殿下。

    盛焱银冠白衣,手中托着一只漂亮的白孔雀,那孔雀有他多半身长,正转动着小脑袋四下看。

    林娇被吸引了注意,几个宫女则抖如筛糠,声音颤得不像话,“太……太子殿下奴……奴婢们嘴贱,请太子殿下开……开恩!”

    一阵冷风吹过,压在枝头上的厚雪簌簌下落,掉在盛焱肩头,他缓步向前走去,路过几名宫女身边没有停顿,也没有言语,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扶雩拽着林娇跟了过去。

    一行三人走得不见身影了,那几名宫女还跪在原地。

    来到花柒卧房,扶雩诊脉,盛焱便在屏风外面安置白孔雀。

    小太监搬进来一个一人高的鸟笼,不过这鸟笼只有左右两片,用一根两指粗的栖杆相连,盛焱便将孔雀放在上面,莹白的尾羽悠然垂下。

    妥当后,扶雩便走了出来。

    “如何?”盛焱问。

    “没有变化。”

    盛焱瞧了眼他身后的芙蓉蚕丝屏风,垂眸道:“明日我同父皇母后去祖坛祭祀,十日后才回,花柒的事便劳烦你了。”

    扶雩点头,“同我就不必客套了,放心,我会日日来请脉的。”

    ***

    年末祭祀先祖是皇室惯例,祭祀仪制加上来回路程至少需要十日,盛焱走的前两日,白孔雀白天在栖杆上走动走动,晚上跳到下面睡觉,很安分。

    这天,林娇见花柒的嘴唇犯干,便煮了新茶倒在盏中放温,突然听见院中吵吵闹闹的,便出了门去瞧。

    她出门的一瞬间,立在栖杆上的白孔雀便“扑啦啦”地飞了下来,围着桌案转了几圈后飞上桌面,在茶盏上闻了闻,便一头扎下去喝了起来。

    原是两个宫女为着谁摔碎了琉璃灯而互相推脱指责,便吵了起来,最后是端参汤回来的阿灵平息了这场争端。

    林娇回到房中,边同阿灵说话边摸着茶盏的温度,也没留意到茶水少了,只觉温度刚好,便一点一点喂着花柒喝了下去,喂完之后发现杯底有一根白色的绒毛。

    她捏着绒毛瞧了半晌,对着阿灵嘟囔道:“阿灵姐姐,白孔雀好像掉毛唉。”

    此时白孔雀正优雅地站在栖杆上,仿佛它什么都没做过。

    翌日,阴沉多日的天终于放晴。

    林娇像往常一样给花柒擦脸擦手,突然花柒的手指动了一下,林娇睁大眼睛盯着,又动了一下。

    “阿柒姐姐、阿柒姐姐……”林娇兴奋地摇晃花柒。

    阿灵从屏风后面探出头,“你做什么?”

    “手、阿柒姐姐的手动啦!”

    “真的?”阿灵将信将疑地走进来。

    说话间,花柒竟慢慢睁开了眼。

    林娇瞬间哭出声,“呜呜呜……”

    “小主,你终于醒了!”

    花柒抬手揉了揉眼,确信自己在哪儿,眼前的人是谁。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出现了很多人,但她什么也看不清,起初很嘈杂,后来又变得很安静,她的身子像羽毛一般飘浮在空中,越飘越高,也越来越轻,好像这样过了很久,突然有什么东西刺痛了她的头,她闪躲间便睁开了眼。

    来请脉的扶雩还没进门便听见林娇的哭声,心下一慌疾步冲进室内,却见到花柒正坐在床沿喝水。

    “小主醒了!”他又惊又喜。

    花柒放下茶盏,冲他笑道:“世、大哥。”

    “哎!”扶雩忙上前,“快让大哥看看你的脉象。”

    “大哥,我是怎么了?”看着扶雩为自己诊脉,花柒问道。

    “你没事,你很好”。

    确实很好,小姑娘今日的脉象比往日更加平滑有力,太好了,他要马上将这个消息告知盛焱。

    只是同花柒交谈后,扶雩更加困惑,莫名的头晕、恶心、吐血、昏迷,十五天后又莫名的好了,且脉象无任何异常,这实在让他无法理解。

    他一路琢磨着回了府,但就在小厮拿着他写给盛焱的信离开后,突然想到什么,心情瞬间便沉了下去。

    醒来后的花柒似乎比以前更康健了,蕙兰院年末休假至转年三月,她每日便自己练字,闲时去院中踩踩雪,喂喂孔雀。

    说到这只白孔雀,她简直爱不释手,还为它取了个名字——月白。

    月白似乎也很喜欢花柒,总想跑床上同花柒一起睡觉,都被林娇轰下去了。

    这天花柒喂月白喝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盛焱,醒来后一直没见过,便问阿灵,阿灵说太子殿下去祭祖还没回宫。

    林娇戳着月白的尾羽,问道:“姐姐,那个孟小主真是可怕,但你怎么知道黑、太子殿下不会也要扒月白的羽毛呢?”

    “我觉得他不会。”花柒不假思索道。

    其实祭祖仪式早已结束,皇上皇后和大臣们也于几天前就回了宫,只是盛焱还留在祖坛,说要多祭拜几日,为国祈福。

    扶雩知道其中因由,于是他快马加鞭来到祖坛,一路上脑中不断闪过那日盛焱说的三个字——信命吗。

    这边应是下了比盛京城更大的雪,扶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正殿旁边的院落,途径一处小亭的时候听见礼部的几个官员在谈话。

    “祭祀的后续事宜已经全部处理完了,明日你我几人便可回京。”

    “终于松口气了,再待下去我的寒腿都要犯了。”

    “哎明日太子殿下也同我们一道走吗?”

    “没听说,不说要多住些时日,为国祈福吗。”

    “我看多半是为避风头吧,听说东宫那位花小主莫名昏睡,御医都诊不出病症来,但太子离宫没出三日便自己醒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唉,莫名昏睡,查不出病因,这不跟东宫前几任小主一样吗,不同的是那几位睡着睡着便没了,这位花小主倒是不太一样啊。”

    “那不是因为太子离宫来祭祀了吗,也真真是邪性,才离开三日,那小姑娘便好了。”

    “那可不,风道长毕竟是得道高人,定然不会算错。”

    其中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再这样下去,哪家还敢送女儿进东宫,无妻便无子,太子位怕是……”

    另一个附和,“谁说不是,辅佐这么一位,怕是你我这些朝臣也要日日担惊受怕。”

    “圣上心明如镜,我看凡事都可变,谁看不出这几年二皇子甚得君心。”

    “此话不假,不假……”几人纷纷赞同。

    假山后面的扶雩听得胸口闷胀,很想上去理论一番,只是还没动作便被拉住了胳膊。

    “阿焱。”

    “嗯。”

    二人踩着雪,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偏僻的小亭。

    扶雩随手扫了扫石凳,“阿焱,坐。”

    盛焱坐了下来。

    “阿焱,”扶雩呼出一口白气,“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更不要胡思乱想,我……”

    “阿雩,”盛焱突然打断他,“帮我一个忙。”

    扶雩盯着那张泛着凉意的黑色面具,严肃道:“说。”

    远处传来“嚓嚓”的洒扫声,似乎是下人在扫雪,盛焱便不着痕迹地斜了身子,耳语说话。

    很快,扶雩便露出了震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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