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花柒便听到不少宫人窃窃私语,说景合宫的秦小主疯了,披头散发的四处乱跑,谁碰咬谁,口中还咿咿呀呀地唱曲儿。
花柒如常来到御医署,见没什么事务要忙便进了藏书库,除了此前找到的有缺页的《南离芳草录》,再也没找到有关南离国的书,这本《南离芳草录》她看了大半,目前也还没看到有用的线索。
不多时,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而过,还有陈暄霂的声音一闪即过。
“医令,那秦小主疯得厉害……”
花柒翻着书页,心想秦小主你可一定要撑住,万不可让御医近身诊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藏书库的门被敲响。
“小主可在里面?”林潘的声音。
花柒走过去打开了门 ,“林师傅有何事?”
“景合宫的秦小主昨儿半夜不慎撞了头,一早起来便不认人,不多时便开始发癫,在宫中四处疯跑,锦衣卫好不容易将人堵在御花园一角,但秦小主不知怎么爬上墙头的,坐在上面摇摇欲坠,锦衣卫不敢轻举妄动,皇后传了薛医令和陈御医过去,一番口舌,仍无法近身看病,皇后请小主前去一试。”
花柒先是故作惊讶,随后露出为难之色,“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就更不行了。”
“娘娘说小主是女子,又同秦小主年纪相仿,或许能起到些安抚作用。”
“这样啊……那我便去试试吧。”
花柒跟着林潘疾步赶往御花园,远处便见御花园外围着很多宫女太监,偷偷摸摸地往里面探头。
若不是她们的计划,花柒定会以为秦小主真的疯了,只见她披散着长发,上面胡乱地插着几根草,脸蛋嘴唇涂了二斤红胭脂,身上是件白色中衣,光着脚,骑在墙头,一条腿耷拉着,一条腿屈起踩在墙头上,嘴里哼哼唧唧着没调的曲子,眼睛却警惕地看着众人。
盛焱带着三个锦衣卫守在墙下面,没有动作的意思。
薛文衍和陈暄霂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满脸无奈。
花柒给皇后行过礼后,便看着盛焱道:“劳烦成大人带着大家退后些,发癫之人言行无常,若再吓到她摔下来就更麻烦了。”
盛焱挥手命人退后,待人都退出十几步远之后自己才迈步,从花柒身边走过的时候低低地说了句“小心。”
林潘站在远处看着,急的出了一脑门汗,眼珠在花柒和墙上的疯子之间来回转。
他瞧见花柒仰头说了句什么,墙上的人便开始大嚷大叫,还拼命的用腿乱踢,林潘的心揪了起来,然后见花柒从旁边掐了一朵牡丹花放在鼻尖闻,这随意的一个动作看直了林潘的眼睛。
见状,墙上的人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花柒抬了抬手,说了句什么,见墙上人没有叫嚷后便提裙挽袖,在林潘惊愕的目光中爬上了海棠树,坐在离疯子不远的墙头上。
接着她将牡丹花伸出去,对面的疯子看了一会儿后竟接了过去,花柒趁机往前蹭,一只手顺势搭上了疯子拿着花闻的那只手的手腕。
半晌后,花柒收回手,正欲退开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直在闻花的疯子突然将花往嘴里塞,动作粗鲁极了,花柒似乎说了句什么,那疯子扬手便打了过去,林潘的惊呼还没出口,便见花柒倒了下来,“小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急速飞去,在堪堪落地之时将花柒接住了。
这一切太快了,众人反应过来之时,花柒脸上被指甲抓破的道子已经渗了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皇后蹲在花柒身前看了看她的脸,拧眉道:“真不该让你做这等危险之事。”
花柒靠在盛焱怀里,“阿柒没事,方才阿柒已经细细诊过秦小主的脉了,她身子无碍,应是头部受了严重的撞击导致的错乱疯癫。”
“先别管她了,你的伤要及时医治,否则会留疤的。”皇后看着薛文衍,“用最好的药,花小主的脸上不得留下丁点疤痕。”
“是。”薛文衍恭敬应道。
“母后,秦小主这病需从长计议,先让成大人想法子制住她将她送回去是要紧。”花柒背在身后的手暗暗地捏了捏盛焱的手。
皇后点了点头。
“成大人手下轻一些,秦小主毕竟身子弱。”花柒道。
盛焱扶她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花柒低头蹭了蹭鼻子。
不过片刻,秦小主便被盛焱点了穴动弹不得,嘴里却是不停地嚷着,吵得人耳朵疼。
盛焱派了下属将僵直的秦小主送回景合宫,他自己寸步不离地守在花柒身边。
从御花园散场到御医署上药到回到东宫,恨不能贴她身上,只是一直都沉着脸。
花柒想的则是她们已经过了第一关,皇后应该不会再找其他御医给秦小主看病了,后面秦小主只要坚持发疯,日日闹得后宫不得安宁,或许用不了多久皇上便烦了,他怎么能容忍一个疯癫的儿媳损污他家的颜面呢。
回到卧房,林娇红着眼圈打来温水准备为花柒擦洗,只是不等她动作,手中的巾子便被一脸寒气的成大人拿走了。
盛焱洇湿巾子,一点点的擦掉花柒脸上的脏污,手法轻盈的仿佛绒毛拂过,在擦到她受伤的半边脸时突然顿住了。
这会儿花柒才感觉到脸火辣辣的疼,这一下是她让秦小主打的,也是她临时想到的,用来取信众人,毕竟在场的几人都不是轻易骗得过的,秦小主是在她的“威胁”下才同意,只有她瞧见了秦小主红红的眼圈。
她知道成燕在生气,秦小主这件事她一直没同他说,他也从不问,只是她做什么都陪着。
“不疼,真的。”花柒觑着他的脸小声道。
盛焱不理她,转身去洗巾子。
花柒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真的没事,这一巴掌也是我威胁秦小主打的,是我让她装疯的,为了离开皇宫,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多一份担心。”
“嗯。”
“别生气了。”
“没生气。”
“那你为何不理我?”
盛焱转过身看着她,“我心疼。”
“……”花柒盯着他看了良久,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不会有下次了。”
“说话算话吗?”
“算!”花柒拍着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盛焱刮了下她的鼻头,“谨记你的君子之诺。”
“嗯嗯,哎你是不是猜到了秦小主在装疯?”花柒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否则你为何不早早点了她的穴,而是任她闹。”
盛焱不置可否,将她按坐在椅子里,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受伤的半边脸。
花柒一直盯着他好看而深沉的眼睛,“你就是猜到了,不出手制服是因为觉得我同秦小主有交情,还是因为不想去戳破一个装疯之人的秘密,或者是二者都有?”
盛焱擦好她的脸又擦她的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连着几日,秦小主日日跑出来疯闹,盛焱吩咐了锦衣卫不准对秦小主动手,宫女太监们更是避之不及,生怕像东宫的花小主似的被抓伤脸,盛曦时不时的装出被疯子吓坏了的样子唬人,后宫整日乱做一团,可谓鸡犬不宁。
花柒在东宫养伤,林娇便将每日的事讲给她听,有一次说秦小主跑到霓云宫将淑妃娘娘最爱的白牡丹揪了粉碎,气的淑妃娘娘连午膳都没用。
惹了淑妃的烦,这事便有大希望了。
果不其然,十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秦小主被送去了京郊别院。
同时,花柒托盛焱将一封信也送了出去,是秦小主一早写好给她情郎的。
提心吊胆了这些时日,放松下来花柒才觉疲累,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夜。
她脸上道子结的痂已经掉了,但痕迹还清晰可见,皇上皇后都让她养好再去御医署,花柒不好违命,只得待在东宫看书。
疤痕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花柒看着镜中完好的脸蛋,没想到秦小主的指甲那么厉害,当时她都觉得自己要毁容了。
这时,盛焱在外面敲了敲门,“扶雩来了,在书房。”
花柒起身开门,眼前是一张英俊无匹的脸。
记得柳元曾说过,成大人的气质即便放在贵公子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花柒看着他,脱口问道:“若是我毁了容貌,成大人还会喜欢吗?”
盛焱刮了下她的鼻头,“会。”
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来到书房,扶雩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晓媚全都想起来了。
“她的记忆全部恢复了,只是心情却不太好,不吃不喝关在房中一天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扶雩道。
见盛焱若有所思的样子,花柒问道:“你不是说晓媚是一件案子唯一的知情人吗,会不会同那件案子有关?”
盛焱点了头,“嗯。”
花柒才从盛焱口中得知那件案子竟是事关国家安危的大事。
盛京城潜入了北戎的探子,成大人他们抓到已知的一个探子惠正药堂掌柜鲁齐并问出了他的接头人,代号黄连,但他们费力找到黄连下落之时他已经被灭口了,晓媚便是黄连的妹妹,被盛焱从虎口救下。
“她是北戎人,能给我们提供线索吗?”花柒看着盛焱。
“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