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柒将那东西攥在手心,攥到皮肉生疼,攥到五内灼烧,却在那白公子回来时将其藏进了袖中。
“跟我走。”白公子说着便要将她扶起。
花柒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
但下一瞬,她的手腕便被抓住了,紧紧地。
白公子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
这一刻的夜色浓重如墨,深不可测。
花柒任他拉着,静静地跟着,不发一言,耳边只有二人脚下擦过草木的簌簌声。
仿佛回到了当初躲避黑衣人追杀的那一日,他们也是这般逃命。
走了不知多久,花柒竟出了一身细汗,前面的人突然刹住脚步。
眼前是一片幽深树林,花柒闻到了极其细微的味道,瘴气的味道。
前面的人沉默了半刻,转过身来,是他这一路来第一次回头。
他解下腰间水袋系在花柒身上,没有抬眼看她,道:“出了这片林子赶快服下小瓶中的药丸,看着太阳,一直向西走,直到看见一个小村子,那里的村民每日都会出山,跟着他们便能出去,你……保重。”
夜风掠过,恶意摆弄着两个人的衣摆,凌乱飘忽,却无法唤醒仿佛沉睡一般安静的他们。
半晌,白公子伸出手,僵硬地摸了摸花柒的头,说了句“赶快走”便掉头离去,步伐急促而坚定。
“等一下。”花柒终于出声,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犹如投入湖中的小石子,激起一层涟漪,轻柔却令人心神动荡。
那白色身影陡然顿住,缓缓转过身来。
花柒喝了口水,温热的糖水。
她跑上去,拉下那人的脖颈,贴上他冰冷的唇,用力将口中的一切渡进去。
短暂的顺从过后,那人挣扎着抗拒,但她拼尽了全力。
嘴唇已经麻木的时候,花柒才推开他,退后了几步。
“你将药……”那人从未如此慌乱过,但在开口的瞬间便失了声,他看到了花柒手中举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草编的同心结。
花柒又从怀中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扔到他身上。
那是花柒亲手编的,本就是一对,只是被弄丢了一半。
夜色无情,谁也无法看清谁的脸。
“成燕,你是个混账!”
说完,花柒便转身向林中走去。
但是没走几步,她敏锐的听到异样的风声,随即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掠过,订在前面的树上,惊醒几只睡鸟,仓惶飞走。
下一瞬,她被裹进怀中转了几个圈。
十几个护卫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离凤尊缓缓走过来,盯着盛焱:“你违诺了。”
盛焱搂着花柒的手更紧了紧,冷声道:“你露馅了。”
“哦?我的未来夫君何出此言呢?”离凤尊故作惊讶。
“你从没想过放她离开,以你的身手会对一个普通人的跟踪无所察觉吗,无非是想借机除掉她,不必假惺惺了,你失算了。”
“哈哈,你真是从未相信过我啊,是啊,我早该知道,中毒过深功夫尽失的你,此前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演戏罢了,我离凤尊看重的男人怎会是受人胁迫之人,你假意同我谈条件不过是为了得到解药,你得到解药只是为了保全你的心上人,而你……怕是死也不会从了我。”
“可是那又如何呢?今日便给了你解药是我大意了,”离凤尊一把将插在树上的袖镖拔出,笑道:“但现在你们在我手中,逃不掉。”
“你死不了,她活不成!”
再一次,花柒被绑回了神雀湖边的祭台上。
寂静的夜突然被一道闪电划破,顷刻间雨泄如柱。
花柒似乎无知无觉,眼前尽是盛焱被拖走时吐出的那口鲜血,模糊了她的眼。
事情果然如她猜测,一切都是为了她!
成燕,你可真真是世上最大的混账!
凤尊居内,离卿的师父已经为盛焱诊过脉。
“族主,白公子吐血乃是急火攻心,眼下昏迷不醒则是服用解药之故,睡上几日自然会转醒。”
“服用解药?”离凤尊有些意外。
“正是,族主不是给了白公子瘴毒的解药吗?他应是半个时辰前方才服下。”
半个时辰前才服下……离凤尊盯着床上那张脸,血色尽失,却仍是俊美无匹,只觉妒火中烧,平生第一次生出这般感觉,决然的杀意随即在眼中缓缓升腾。
大雨不知下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何时,天地混沌一片,阴冷潮湿。
离卿在花柒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出现了,给她解了绑,喂了药,将厚实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待她精神好了些,才黯哑开口,道:“柒姑娘,对不起,我一直隐瞒了白公子的事,我……”
“不关你的事,不必如此。”
“不,我有私心,我想要你得救,我想要你……能看见我。”
花柒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心知有些话必须坦诚相告。
“离卿公子,我心里有你,只因你是我的恩人,朋友,但仅限于此,同他是生是死并无干系。”
沉默良久,离卿黯然道:“我知道。”
“离卿公子,你回去吧,待在这里会给你找麻烦。”
离卿摇头,自嘲道:“如今我没有本事带你离开,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护你性命,只要我活着,便不能有人碰你一根头发。”
闻言,花柒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看见离卿从怀中掏出一支短刀。
“公子你不可如此!”
话音未落,入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朝着他们走来。
离卿即刻挡在花柒身前。
离凤尊缓步至近前,面沉如水,道:“我的阿弟真是长本事了,连护卫都能打晕,阿姐我是不是该高兴?”
“阿姐,你放过她,我任由处置。”
看到那明晃晃的短刀,离凤尊脸上闪过从未有过的震惊之色:“你是鬼迷了心窍吗?同阿姐动刀子?”
“阿姐!”离卿突然将短刀横在自己脖颈上:“我不会同你拔刀相向,但你若再伤她半分,我……”
“当啷”一声,那把短刀被离凤尊一脚踢飞,甩在远处的石头上。
离卿不急反应便被离凤尊抓住了脖子。
“威胁我,你还没那个本事!”
眨眼间,文弱的离卿被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口喘息。
离凤尊已经怒不可遏:“这些年你处处同我作对,屡次破坏族规,若不是看在阿娘的份上,我早杀了你!”
“来啊!杀了我啊!”离卿仰躺在地上,嘴角流血,虚弱不堪却仍是声嘶力竭,仿佛忍耐到了极限,终于爆发:“你独断专行,残忍嗜杀,屠害性命,你是个恶魔,这神雀源是地狱,累累白骨,无数冤魂,我夜夜噩梦缠身,生不如死,我是个什么东西?是个给恶魔做帮凶的窝囊东西!我受够了!受够了!”
这些话令离凤尊更为愤怒,一脚踩上离卿的胸口,吼道:“那便如你所愿!”
“族主不要!”花柒扑过去抱住了离凤尊的腿:“他是你亲阿弟,他死了你便没有至亲了,你会后悔的!”
“滚开!”发狂的离凤尊将花柒摔了出去。
后背撞在柱子上,一阵刺痛,但花柒顾不得其他,爬起来又冲了过去。
离凤尊毫无防备,竟被花柒抱着摔倒在地,两个人顿时扭缠在一起。
“柒、柒咳咳咳咳……”离卿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无法再出声,只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根本做不到。
就在这混乱而绝望的时候,一行人跑了进来。
离凤尊被点了穴,双眼猩红,仍是恶狠狠。
来人一共四个,春天和阿奶阿娘,还有盛焱。
花柒被盛焱扶起抱在怀里,她却挣脱开,急急地冲向离卿。
春天阿娘正用帕子擦拭离卿嘴角的血,花柒忙搭上他的脉。
“咳咳不必担心,没、没有内伤咳咳……”离卿虚弱不堪,艰难开口。
花柒泪如雨下,哽咽着:“别说话了。”
这时,春天奶奶叹了口气,同花柒道:“姑娘的豆绿巾帕可否借老婆子一用?”
花柒愣了一瞬,取出怀中的小布袋子。
拿到巾帕后,春天奶奶坐到了离凤尊面前。
“族主,这位柒姑娘,您该奉若上宾。”
离凤尊不能动,凌厉的眼神却足以杀人,吓得春天躲在后面拽阿奶的衣服。
春天奶奶拍了拍小孙女的手以示安抚,继续道:“柒姑娘,乃是神雀源始祖离黛公主的后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离凤尊蹙眉,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是公主之后。”
“族主莫急,老婆子不会空口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