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

    庆元殿里,常俊儒早就候着了。他见到启暄毫发无伤地归来,心中长吁一口气。然而再看她手上血迹斑斑,常俊儒还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把她的手指头瓣开,只见她那白皙的手掌心早已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伤口里竟卡了半截断甲。

    “你这是做什么……怎地这么不爱惜自己。”常俊儒连忙从木箱里拿出药膏,正要给她抹上去,却被她一把挡住。

    “不用了。”启暄轻摆了摆手,语气平淡道。常俊儒抬头望去,微微一怔,她这样的表情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了,有一样很久违的东西如今又回来了——斗志。

    “你……决定了么?”常俊儒一把抓过她的手,拿着药膏往那伤口上抹去。

    一股钻心的痛从掌心传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也许因为心中的痛楚早已经超越了身体上的。她双目直视着远处,眼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流光,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两个片段。

    护国寺后山上那些饱受饥饿的流民,和秀若那张满是泥泞的脸。

    “我要留下来。我要守护这里所有人。”良久,启暄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坚毅而决绝,萦绕在清冷的庆元殿里,更显得空灵无比。她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捏紧了拳头。伤口又裂了开来,更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她却浑然不顾。

    “你的手!”常俊儒心痛地忙把她的手又抓过来,惊呼道:“你这样不管它会留疤的!”

    “留疤么……”启暄抬手看了看,眼中闪过一簇炽热的火苗,“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她嘴里喃喃自语道。

    “说什么胡话呢?!你要留下来的话,必要把自己这身子照顾好了。那可是你革命的本钱。是你和那个病秧子最不同的地方!”常俊儒的双目深邃得看不见底。

    启暄缓缓地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没错。放心吧,我可惜命得很。我这条命还等着要为秀若报仇,我这条命还要去挽救天下千千万万条命呢!”

    “你既心意已决,我必生死追随。”常俊儒心头一热,感觉胸口一团热血汹涌澎湃,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兴奋不已的声音,双目灼灼地看着启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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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暄立在书墙面前,看着挂在上面的那轴画卷。画中少年,意气风发,英姿勃勃。他也是一个有着抱负有着理想的年轻人。启暄又转头看看妆台上的铜镜,里面映出一张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而此刻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都透着坚不可摧的斗志。

    “你长得还真像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启暄耳畔响起,这让她惊得震了一下。

    “又是你!钟鸣!”她轻呼道,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不知怎地,看到这张脸她就觉得莫名的安心。“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都把我吓得半死。”她白了他一眼,小声嗔道,这世间能在皇宫里这么来去自如的人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是么。我上次救你的时候,难道也吓着你了么。”他双手怀抱在胸前,一脸不羁的表情。

    她的脸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晕,小声嘀咕道:“上次多谢你了。”

    钟鸣见她双颊绯红,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娇俏无比,立刻敛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举手之劳。”

    “嘻嘻!”启暄却笑了起来,“你的轻功可真好。若是有空,来教教我吧!那以后我自己就能逃了。”她说着挥舞着手臂摆出一个武打的姿势。

    “哪能啊?这轻功没个五年十年的哪能练出来啊……”钟鸣轻轻摇了摇头,忽然他的目光落到启暄手上的伤。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他皱着眉头问道,说着往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搽一下很快就好了。”

    启暄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那个伤口因着涂了常俊儒的药膏,现在正慢慢在愈合,她不满意地蹙紧了眉头,沉思片刻,忽然一下子凑近到钟鸣面前:“对了,你有腐肌粉么?”

    “腐肌粉?嗯……我有一个差不多作用的粉,怎么了?”钟鸣狐疑地问道。“你想用在谁身上啊?”

    “你先给我吧!”启暄向他伸手一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对着他眨巴了两下。

    钟鸣低下头去,不去看她的眼睛,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纸包,捏在手里,小声嘟囔道:“这个可是很厉害的……”启暄又凑近了些,她身上浅浅的幽香让钟鸣有些心猿意马。这不他稍稍分了点神,启暄就趁机一把抢过那纸包,打了开来,“唰唰”地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倒去。

    “你这是做什么!”钟鸣一手过去把那包粉末夺了过来。

    “呃……”只听见启暄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苍白无比,头上冒出涔涔汗珠,看样子是很痛。

    “哼!和你说了这是个狠东西,痛死了吧?”钟鸣把她的手抓了过来,拿起手中的金创药正要给她涂上,“快上点金创药,不然要留疤的。”他敦促道。

    谁知启暄竟又一使劲,迅速地把手抽了回去。她转过身去,摊开手掌,只见白色粉末所到之处,皮肤开始发脓,黄色的脓水带着血水往外渗出,痛得她眼角也迸出了泪花。她怔怔地盯着那伤口,嘴中喃喃低语道:“我就要留着这个伤疤。我不要它消失不见。我要它永远在我手上。这样每次见到它的时候,我就能想起秀若之死,想起我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边的人沉默了片刻,终开口道:“所以你打算留下了?”

    “是。”启暄点了点头,她突然记起被行刺的那日,求着他带自己远走高飞,脸上又是微微发烫。

    “我要留下来。”她又坚定地说了一句。

    “为何?”钟鸣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血淋淋的手掌。

    “为了这天下每一个人都能吃上饱饭,穿上暖衣。”启暄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上一世管万人温饱,最后她搞砸了。这一世却要承担起千万人的温饱。她真能做的到么?虽然心中并没有答案,但她只有一往无前地冲,魔挡杀魔,佛挡杀佛。

    “这个老生常谈的理由听着是不是虚伪至极?”启暄见钟鸣不吱声,苦笑着问道。

    “不,我只是在想若是每个君王都能这般想,那天下就不会有这么多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人了。”他剑眉微微皱起,英俊的脸上蒙上一层忧思。

    “也许因为我现在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君王,所以才能这么说吧。”启暄注视着手心的那伤痕,说道:“所以我要用这个时刻提醒自己,留下来的意义。”

    钟鸣微微颌首,幽幽道:“这条路有多曲折你心里可有准备?冀王手握重兵。在你所处的那世代,也许这个不重要,不过在我们这里,兵权可是一等一的重要。”

    “兵权任何世代都很重要。”启暄一只手抵住自己的下巴,说道,“我那个世界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意思就是天下是要靠打出来。没有兵权,任何宏图大计不过都是儿戏。”

    “你知道就好。”钟鸣目光稍稍淡了下去。“说起来,你老爹当年为了巩固你的帝位,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只可惜……”他忽然停止了,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么?”启暄颇有兴致地问道,“让我猜猜。你是这小皇帝的仇家,听口气又对这朝堂之事有些了解,你家以前是做官的,对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看人倒是精准。”钟鸣的目光飘了开去。

    “看你的气质和举止,应是出生武将之家吧。”启暄又接着说道。

    “……”钟鸣轻叹一口气,“东南西北,钟佟谢许。你可曾听过?”

    启暄摇了摇头。

    “当年太祖爷打下大楚江山,靠的就是这四个家族。东海的钟家,南韶的佟家,西梁的谢家,还有北疆的许家。这四大家族作为大楚的开国功臣。基本上掌管了大楚大半的兵权。”

    “而这四大家族中,除了佟家还一直盘踞在南韶那边。其余的三家后来都迁到了京城。许家就是现在的郑国公。他们麾下二十万大军常年驻扎在北疆,守护北境。而在京城亦有巡防营和羽林卫,加起来应该也不下万人。”

    “那时候你老爹本想让我们钟家成为你的靠山。不过家父一直不愿意,而且他和当时的兵部尚书吴松有些交情。当年吴松带领一群重臣上书要你老爹重新考虑立储,你老爹一怒之下把那一串人全砍了。我钟家也因和吴松有些往来,所以也被牵连,不过你老爹念在我家的军功份上,留了我们满门的命。”

    说到这里,钟鸣抬眼看了看启暄。“不过家父因为身上有伤,在流放路上就过世了。”他的语气异常平静,竟听不出一丝幽怨。

    倒是启暄脸上泛起了一阵哀伤之气,“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周家对不住你。”她小声说道,虽然她也知道古代夺嫡之争有多血腥,但还是觉得钟家似乎有些躺枪。

    “不过……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启暄忽然语气一转,“老皇帝为了小皇帝的帝位,杀了那么多重臣,怎么没碰郑国公和冀王呢?”

    钟鸣眼中微露赞许之色,道:“你思路倒是清晰。北境常年纷争不断,郑国公在北疆的兵力一直都是我大楚的最坚定的一道铁防线。你老爹不能不顾及这点。而且冀王那个时候的做派还是很沉稳低调的,并不像今日这般气焰滔天。”

    “原来如此。”启暄轻轻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那谢家呢?就是谢良辰的家族吗?”

    “你已经见过谢良辰了?对哦,听说你已经把他放出来了。”钟鸣眉头微微一挑。

    “嗯。见过了。”启暄的思绪回到几个时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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