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方虞随便煮了一点面条，吃完，一抬头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感冒药。
胶囊、药片、川贝枇杷膏。
这些药，加起来不止五十块钱。
难怪裴游原表情不好。
听林一鸟讲，他平常还是挺节省的。
也是，独自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学生，经济来源确实是个问题。
方虞对比了一下自己，突然觉得裴游原的处境或许比她还更惨一些。
胡乱想着，手机突然跳出来一条短信。
方虞点开，唇角不自觉带了乖巧甜美的笑，随手拨了电话过去。
手机铃声刚响，那边立即接了起来。
“小鱼，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你爸妈对你好不好？学习怎么样？”方爷爷一接通，就问了一连串。
她过得好吗？
方虞想到在学校里几乎每日都会遇到的冷眼和殴打。
但并不想让这个唯一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爷爷……”她平静地回答，“就是好长时间没回去见你了，好想你。”
“想爷爷做什么？爷爷在老家，好着呢。”
“那也想爷爷。对了，爷爷，马上秋冬季就要来了，海边冷，我给你买了新的棉衣和靴子。过两天冷了，你就早早穿上，可千万不能感冒。”
“我老啦，穿什么都行。你这孩子，有钱就给自己多买点好吃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你爸妈又……”提到方父方母，爷爷叹了口气，“不说他们了。”
方虞和爷爷闲聊，说到自己国庆准备回家。
“好，好，那我在家等你啊。”
老人止不住地开心与期待通过无线信号传了过来。
方虞也跟着笑。
不知道是爷爷的电话起了作用，还是裴游原买的药给起了作用。
方虞蒙着被子睡了一觉，起来洗了澡，感觉全身都舒展了。
她把感冒药放到自己的医药箱，看到旁边治疗外伤的药，突然怔住了。
她想到裴游原背上狰狞的伤痕。
做人得讲究礼尚往来是不是？
—
方虞拿着治疗外伤的药膏，敲开了裴游原家的门。
很奇怪，里面没有动静。
方虞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没有人，但是开着灯，裴嘉树这个小孩也不在。
方虞轻轻喊了一声，也没有答应。
她正想离开，突然听到裴游原的房间有动静。
她走到门口，想喊一声，就听到了女人高亢的尖叫声。
是小黄片里特有的声音。
方虞要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裴游原的房间是玻璃门，方虞还没来得及下意识闭上眼睛，内里屏幕上的□□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只能看出有两三个男生。
方虞只听说过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会看这种东西。
她只是没想到——
别的男生会看，裴游原也会吗？
方虞垂眸。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心里好像多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都是俗人。
方虞想走，可却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林一鸟正看得脸红心跳，准备站起来透一下风，就和门外的方虞大眼瞪起了小眼。
“靠，有女生。”
“天呐，她怎么会过来？！”
“关电脑！快关电脑！”
“靠靠靠。”
方虞听到林一鸟的鬼叫，接着是一阵鸡飞狗跳地乱窜。
里面黑着，仍旧没开灯，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
方虞没听到裴游原的声音，只听到了林一鸟的。
不愧是老大，被女生发现看片子还能这么淡定。
方虞在心里冷嗤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林一鸟隔着门问，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只露了眼睛出来。
“我来送东西。”方虞声音淡淡。
“送什么东西？”林一鸟反问。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刚才的场面，方虞的兴趣已经有点丧失了，她没有耐性地回答，“反正不是给你的。”
林一鸟:“……”
妈的，凶什么凶？
想骂人，可是第一次看黄片就被人——还是女生逮到，林一鸟这会儿没胆子反驳，只能好声好气地问。
“给我老大的？我就知道，你搬到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对我老大献殷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水的猴子捞月亮啥的？”
林一鸟说着说着东北口音又出来了。
方虞听着他那不三不四的成语忍不住纠正，“你想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哎！就是这个！”林一鸟激动地打开半扇门，和方虞对眼之后，“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尴尬，太尴尬了，还没准备好出去见人。
方虞：“……”
她想起裴游原在里面也盯着屏幕看，心里就觉得膈应。
“既然你们忙着，那我就先回了。”
“哎？你刚刚不是说来送东西吗？什么东西啊？”
方虞听到从头到尾一直是林一鸟问东问西，裴游原自始至终没吭声。
难不成还怕被人知道？
“不是受伤了吗？我想着挺严重的，就给他送伤药过来，这个涂了之后好得快。”方虞皮阴阳怪气。
“但是我可能白跑一趟了，大晚上还能这么经历旺盛地看视频，估计是不疼。”
寂静。
方虞说完，卧室内卧室外都很寂静。
连林一鸟也不再说话了。
方虞干脆把话说完，“你们几个都在这里，嘉树呢？他那么小，你们不会这么不靠谱让他也在里面吧？”
说的是“你们”，其实主要是质问裴游原。
还是一片寂静。
方虞烦躁地扯了一下眉头，眉心隆起，她转身就走。
刚转身就愣在那里了。
原本她以为一定在卧室的裴游原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家门口。
他斜倚在门框上，松松散散地站着，周身气息一片慵懒，手里夹着一根烟，时不时地放到嘴边抽一口。
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他眸光深邃，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
他肯定全部都听到了。
方虞抿唇。
刚刚那些夹杂情绪的话肯定都被听到了。
“我来给你送伤药。”方虞说。
“听到了。”裴游原把烟从嘴边拿下来，手指轻弹了两下烟灰，白色烟灰死寂沉沉地簌簌掉落，地上出现一层灰蒙蒙。
他语气平淡。
方虞看烟雾缭绕，隔着半个房间，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薄雾气。
她刚刚脑子被什么鬼东西冲撞了，才能把那档子事往裴游原身上想？
天神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低俗的渴望？
原本烦躁的心一下子被抚平，方虞忽略一闪而过的愉悦。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方虞喉头滚动了一下，她看着裴游原薄唇咬上香烟的过滤嘴。
挺好。
让天神因为自己产生渴望才最令人疯狂。
“涂了这个会好的快一些。”方虞走到门口，给裴游原看药膏。
裴游原漫不经心地低头扫了一下，“我不需要。”
“你这里的伤还没下去，骗人也真诚一点吧？”
方虞想伸手指一指裴游原的下巴，裴游原飞速躲开了。
被人当成蝗灾一样避之不及，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就……还是有些受伤。
方虞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从裴游原的角度看，她样子有些沮丧。
他眸子闪了闪，夹起烟，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飘散开来，方虞也被笼进这白气里。
“总之，这个药真的挺好用的。”方虞快速把药膏塞进裴游原的手里，担心再次被人拒绝，塞完就跑回家了。
裴游原斜站在门边，稍微侧了一下头。
他看到方虞快速下楼，生怕人追上似的。
可能刚好看到在下面玩耍的嘉树，她打了招呼之后再次一口气跑到了她家门口。
须臾，裴游原撤回视线进了屋。
—
“我的老天爷，可憋死我了。不是我说，老大，你和方虞两个人在外面说话，我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林一鸟拍着胸口从裴游原的房间出来，他身后跟着另外一个人。
“不过胡意凯你也真是的，戴着耳机一直听什么呢？”
“操，英语听力？你是不是变态啊？这是我第一次看那个啥，让你陪陪我，合着你就在里面听听力？”林一鸟扭头摘下身后人的耳机，听了一下，然后无语吐槽。
胡意凯默默戴上自己的耳机，“无聊。”
林一鸟：“……”
靠，行，就我一个人有七情八欲。
裴游原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慢慢掐灭正在燃烧的香烟。
林一鸟看了一下裴游原的神情，想到刚刚的场景，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老大，对不住哈。真是没想到方虞竟然误会你也在里面看。”
裴游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操起旁边的抱枕就扔了过去。
“你他妈再在我家看这有的没的，就给我滚蛋。”
“滚回你家，再也别他妈的来了。”
林一鸟接着抱枕讪讪放好，拽起胡意凯跑了。
开玩笑。
这个时候不跑还什么时候跑？
老大一骂脏话说明真生气了。
不跑等着被人削呢？
人一走，客厅回归寂静。
裴游原听到裴嘉树和邻居家小伙伴在楼下嬉戏玩耍的笑声。
他手攥了攥，伸出来，摊开。
方虞送的药膏。
“真的很好用。”
他脑海中浮现方虞临走前再次强调的话，嗤了一声。
能有多好用？
—
这边，方虞拿出试卷写作业，笔帽拧开又合上，啪嗒啪嗒地响。
自己怎么会在“以为他也看那种视频”，这种念头产生之后有失望感呢？
有失望就代表着有期待。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完成任务之后，方虞躺到床上，登上自己的微博小号，被未读信息的条数吓到了。
这个小号没有粉丝，就是她平常不开心用来吐槽的。
之前的祖安脏话都删掉了。
只有三条动态。
“我打算去勾引我死对头的暗恋对象了。”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场——我要做他的向日葵。”
以及昨天晚上唱的那首杨千嬅的“野孩子”歌词。
方虞点开评论。
“我靠，博主好暗黑，我好喜欢。”
“妈妈，这个女人好有脑子的样子。”
“真的去勾引了吗？好刺激，期待后续。”
“看起来是高端玩家。”
“就我一个人好奇博主和死对头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方虞大致浏览完，没有回复任何人。
编辑完，更新了新的动态后就退出了微博。
“还差一点，和他之间还差一点。”
方虞其实也分不清楚现在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她只是觉得，即便没有林西朵，她也想撕开裴游原冷清的面具。
只是突破口到底在哪里？
她觉得她始终走不进他的心。
反正也睡不着，她想了想，不死心地搜索了一下百度百科，然后给人发过去一个网址。
“外伤一定要在意，这样处理最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