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海岛上远处的黛山苍苍茫茫，高低不一的地面上点缀着几许星点闪闪。
不是常青的枝桠上，麻雀毫无章法地啼鸣。
而此时，行道树下幽闭狭小的空间内，方虞觉得自己头稍微一动，唇瓣就会蹭过裴游原的脸。
离得近了，方虞才觉得裴游原的好看，远观时只能欣赏到十之一二。
此刻，裴游原五官似刀刻般深邃，鼻子挺直，唇薄且红，肌肤似雪白的绸缎。
偏偏这完美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挂到了他的脸。
鲜血凝结成珠，圆滚地冒出来，顺着他白皙至极的皮肤滴落。
眼下这个画面好像突然重重踩在了方虞的x癖上。
她想——
舌尖难以自遏地微微往外探出一点。
不行。
方虞的理智让她用牙齿咬住舌尖，阻止事态进一步不受控制。
她将重重的呼吸与喘息放缓，尽力藏匿于鼻息之下。
方虞感受到上方侧面视线的灼烈，她抬头，撞到了裴游原漆黑如墨的漩涡当中。
这目光就像冰岛千年前冻结的冰块砸在方虞内心不为人知的、一时兴起的渴望上。
她稍微往后退了一下，手也松开裴游原胸前的衣服，咬咬唇，别开脸说，“流血了。”
四周太安静。
电话亭外，突然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
像一阵风一样，嗡嗡嗡地呼啸着驶过。
速度之下，声波之外，好像要把电话亭都卷走。
方虞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早没了林西朵一行人的动静。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
“疼不疼？”方虞站直，看向裴游原脸上的血珠。
裴游原看着方虞摇了摇头。
“刚刚在超市你拿刺刺的水果了吗？估计擦过脸，剌了一个小口。”方虞盯着他的伤口说，“你别动。”
裴游原侧着脸、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方虞稍微踮起脚尖，手轻轻往前，用手背贴到裴游原的脸上，抹去血珠。
裴游原身体僵硬，好像一把上膛完毕、即将射击的利枪。
遇到一点火花，就会炸开。
“好了。”方虞站好。
“你刚刚那样就是为了帮我擦这个？”裴游原声音低哑，睫毛眨了两下。
“我哪样啊？”方虞拧着眉头。
裴游原低头。
方虞也跟着他的视线移动。
裴游原胸前皱皱巴巴的衣服布料赫然映入两人的眼帘。
除了静谧还是静谧。
“嗯，”方虞咬着唇仰头看向裴游原，“你这么高，我够不着，只能这样了。”
裴游原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几下，然后淡淡地“哦”了一声。
让人听不出他到底信没信她说的话。
方虞有点受不了这种安静。
“真的不疼啊？”她再次问。
“嗯。”裴游原随意地抬起手，也用手背蹭了一下刚刚方虞碰到的地方。
“这要是我，被刺挂出血，肯定疼得要哭呢。”方虞看裴游原对伤口真的没有一点痛感的样子，暗暗心惊，代入她自己实话实说。
“我反正最怕疼了。”她小声嘟囔。
裴游原掀起薄薄的眼皮，睨了她一眼。
少女脸颊娇嫩，肤色白里透红，好像人的手稍微重一点就能按出一条印子。
“看我做什么？”方虞感受到裴游原的目光，不解地问。
“娇气。”裴游原淡淡说。
“哪有呀。”方虞不满地瞪了一瞪裴游原。
裴游原“嗤”了一声，然后往外走。
他推门的那瞬间，想到方虞刚才瞪他的那一眼，唇角往上勾了勾。
*
裴游原在路边看着方虞开门进屋。
他感觉自己鼻尖还弥漫着那股自然的水蜜桃的甜香之气。
闭上眼睛，裴游原紧紧抿了抿唇。
他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拔腿往下面跑去，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到了商店的货架前。
水蜜桃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裴游原垂眸，侧脸在灯光之下带来几分禁欲气息。
他不为人知地喘息着，从货架上将东西拿下来，就像亲手解开禁锢欲|望的绳索。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到了自家的浴室里。
热气弥漫至整间屋子。
裴游原头发被水淋湿，他仰头，将头发往后捋，水珠顺着他硬朗的下颌线条流到锁骨、腹肌处。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水蜜桃味儿的沐浴露，一点点抹到身上。
她对自己说两个人看日落很浪漫。
她用撒娇迷惑自己。
她将自己压在身下。
她故意离自己那么近。
她对自己甜甜地笑。
裴游原气息全乱了。
他仿佛感觉自己身边真的站了一个“方虞”。
“裴游原。”
“不准这么喊我。”
“那我喊你什么？”
裴游原感觉自己嗓音全哑了，他也不知道他想让这个“方虞”喊自己什么。
“哥哥。”“方虞”娇俏地笑，眸中带着不谙世事的纯净，语气乖巧到像是在征求裴游原的意见。
“我喊你哥哥好不好？”
操。
裴游原喉头滚动，额角上青筋突起，他认命一般地闭上眼睛，手伸到那处。
须臾。
小小的朦胧的空间里只有裴游原一个人压抑的喘息声。
*
转眼就要到国庆节了。
方虞提前两天收拾东西，她坐在地板上喝水，突然发现她好几天没有看到裴游原了。
给他发个信息？
他这么忙吗？
“你和嘉树说一声，国庆假期我要回老家看我爷爷。”
刚发过去，那边就有了回复。
裴游原：“什么时间走？”
方虞：“2号再走，1号太挤。”
“什么时候回来？”
“暂定6号。”
“买好票了？”
“嗯。火车票。”
“火车？”裴游原看着屏幕，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很远吗？”
“还行。火车不到两小时。”
“你老家哪里的？”
方虞坐在地板上，抱着怀里的枕头蹂躏了一下，这才回复裴游原。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
“哦。”方虞对着手机屏幕做了一个鬼脸，还以为他突然对自己感兴趣了呢。
“明天几点的火车？”
方虞想了想说，“我回家的火车只有一趟，明天早上十点出发。”
等了一会儿，那边才有动静。
“知道了。”
“那这几天不见我，你千万不要太想我。”方虞想了想，慢慢打字过去。
这边，裴游原看着方虞发送过来的信息，慢慢抿起了唇。
其实从那天晚上他做了那种事情之后，他就有意避开方虞。
她对自己那么好。
他却对她产生了亵渎之心。
“千万不要太想我。”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他吗？
他只好缓缓打过去一个问号。
“？”
方虞看到裴游原的问号，也跟着咬起唇。
裴游原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话太亲密了？
他是真的很不喜欢别人说这么直白的话。
“我是想说，你把刚刚这句话，说给嘉树听。让他不要太想我。”
方虞缓缓地把之前想好的措辞发过去。
裴游原看着屏幕上的话。
原来，这话她只是想对嘉树说的。
裴游原单薄的眼皮垂下，投下的阴影带着一丝落寞。
“知道了。”
？？？
知道什么了？
方虞拧眉，算了，还是继续收拾行李吧。
*
国庆节当天，方虞回到自己的房间，检查完第二天要带的东西，她洗漱完躺到床上，心里没来的由地慌乱起来。
她抓不住这种情绪的来源，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十点半了。
爷爷……
方虞拿出手机，直接打了过去。
嘟嘟，嘟嘟，铃声在静谧的夜里挑逗着人绷紧的神经。
都说长大后最害怕夜里接到家里人的电话，可是家人不接电话更令人担心。
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那端被接起了。
“喂？”
是个中年女声，不是爷爷。
方虞皱着眉头也“喂”了一声，“请问您是？”
“是方虞吗？我是邻居赵阿姨。”
“赵阿姨？”方虞心里一紧，“我爷爷呢？”
“你爷爷住院了，我们刚把他送过来，他这会儿还在急诊呢。”
方虞脸色一下惨白起来，刚才的心慌意乱全部得到了印证。
“赵阿姨？怎么回事？我爷爷为什么会突然住院？他怎么了？你们在哪个医院？”
“唉，不知道你爸妈是作哪门子的死哦，我们就听到你爸妈这两天回来，和你爷爷吵了几架。你爷爷不是平常晚饭后，总会在村子里散步嘛？你隔壁林奶奶今天晚上就没见到你爷爷，我们知道你爸妈也走了，怕你爷爷一个人在家出事，谁知道去你家一看，你爷爷就在地上躺着。”
“唉，幸亏我们去看了，刚刚送过来，医生说老人再送来晚一点，中风就严重了。”
“医生还在给你爷爷做检查，应该没什么大碍，可给你爸妈打电话没人接啊，医生说你爷爷就算明天醒过来，也得在医院住一阵子，没人照顾可怎么行？”
方虞听赵阿姨说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有的决定是不需要思考的。
“赵阿姨，我现在就找车往家里赶，明天一早就能到家，今天晚上先劳烦您照顾我爷爷一晚，行吗？”
“唉，你这孩子……行，你爷爷是个好人，我和你赵叔作为邻居小辈，搭把手是应该的。可是小虞啊，你明天能回来吗？”
“嗯，”方虞声音里透着坚定，她喉咙张张合合，压下鼻尖的酸涩，“谢谢赵姨，明天一早我就赶回去了。”
之前和裴游原说的是真的，从这里到家，每天只有一趟火车。
可是如果按照明天的时间点来说，到家也要下午了。
方虞点开手机，想看看附近有没有网约车或者顺风车。
页面上“正在为您寻找司机”转了十五分钟，仍旧没有人接单。
这个时间点，再加上又是去那么偏僻的小城，没有司机再正常不过了。
该怎么办？
方虞想到爷爷现在躺在医院冷冰冰的检查室，心里就慌乱的不行。
此时此刻，只能去火车站撞一撞运气。
不知道有没有黑车。
方虞拎着原来就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打算坐最后一班公交去车站。
行李箱很重，方虞双手提着一步步、慢慢迈下台阶。
走了一半台阶，方虞喘着粗气停下来，她往对面看了一眼。
对面一片黑暗，看样子兄弟两人早早睡了。
方虞垂眸，睫毛在半空中划下弧度，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拜托，不要这样跳。
不要想着依赖别人。
这很危险。
她看着茫茫夜色，抬头，皎白的脖颈线条优美，喉头清楚地滑动了一下。
方虞用力眨眨眼睛，吸了一下鼻子，让满腔的酸涩和慌乱从自己的大脑里排挤出去。
她低头叹口气，手重新用力，提起行李箱继续往下走。
“方虞——”
清冽的男嗓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方虞骤然看向对面。
仍旧一片漆黑。
她盯着那片黑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里什么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方虞。”
又是一声。
然后跟着，对面的灯“啪”地一声亮起来。
裴游原一身棉质睡衣站在灯光开关处，他扭头，目光紧紧锁住她，走到窗边。
方虞看着他打开半扇窗户，身子稍微往外面倚了倚。
他姿态慵懒，随意到好像就是半梦半醒中恰好起来喝水，然后就捕捉到她在夜色里的茫然。
一切透着漫不经心地巧。
巧得气氛那么微妙。
他目光格外清澈，方虞有一瞬间被蛊惑。
寂静的夜里，她手微微攥紧行李箱的拉杆，仰着头说，“裴游原，我想回家。”
“现在吗？”他语气平淡，好像不觉得这个场景她可能在说梦话。
“嗯。”方虞轻轻出声。
“车呢？”裴游原望着她。
巷子里的路灯恰好照亮一半台阶，她就站在似亮非亮的那个台阶上。
她行李箱应该是26寸的，大体积衬得旁边的她格外纤瘦。
她仰着头望过来，模样乖巧，神情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无助。
蛋挞被他收留那天，好像也是这样。
“没车。”方虞摇了摇头。
“你站在那等我。”裴游原声音淡淡，说完这句，他打算转身。
方虞没吭声。
已经转身的裴游原没有听到方虞的回答，他又扭过来。
方虞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清秀的眉毛拧起，语气里透着疑惑。
“嗯？”
方虞这才如梦似醒。
“好。”
裴游原这才关上窗户转身回屋。
方虞看到裴游原背对着她，双手交叉，流畅地脱掉睡衣的上半身。
除了路灯，他房间成了附近唯一的光源。
所以他的宽肩窄腰以及性感的肌肉一览无余。
方虞短暂忘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这边楼上裴游原感受到对面的视线，背部一僵。
他抿了一下唇，身子往旁边动了动，长臂一伸，将灯关了。
关灯时轻微的“啪”声像冬日夜晚燃烧的木柴爆发的炸裂声。
他这是……知道自己在看。
方虞低头，咬了咬牙，脚尖不由自主绷直，等这阵情绪过去，她才拎着行李箱走完台阶，站到路边。
裴游原也恰好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
“云溪，是吗？”裴游原声音冷淡，身上没有了刚刚穿着睡衣的随意，换上白天的衣服后，低沉的嗓音里多了点让人安心的因子。
云溪。
她的老家。
她前天在微信上只稍微透露，她回家只有十点这趟车。
凭借这个信息，他猜出来了。
方虞仔细看向裴游原，明明是同龄人，好像这个夜晚，他却有着超乎他们这个年龄的成熟。
内心的慌乱莫名被一扫而光。
“我送你回家。”
“现在。”
裴游原望着方虞，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