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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电影的第二天就是国庆返校。

    同学们都蔫儿蔫儿的,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拿着假期前的月测卷修改。

    小长假有多悠闲,返校后就会多疲软,高三也不例外。

    方虞刷着题,感受到后排有一束冷冷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是张星月。

    方虞未回头,她手上的笔连停都没有停一下。

    她知道,前天在班级群里回怼张星月的那些话,成功挑衅了她。

    她也清楚,她们那群人,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会用武力制服。

    下了晚自习,方虞一反往常地磨蹭,快速收拾好书包往门外走。

    还是被人堵住了。

    林西朵身后跟着一群人,站在方虞的班门口。

    “哟,这次长记性了?知道收拾东西了。”林西朵嘴里嚼着口香糖。

    身后的爪牙们笑得张狂。

    “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被我拖着走?”林西朵伸出做了美甲的手,“我还真是可惜我新做的猫眼绿。”

    本身就是晚自习,学校来的老师并不多,此刻又全都缩在办公室里,没有人敢出来拦截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也是,只要台风不刮到自家地盘上,谁会在乎?

    方虞盯着地板面无表情地想。

    —

    教学楼外的卫生间。

    这里一如既往地荒凉,蜘蛛网比一月前来得张狂。

    一个月前,也是这样的场景,让她起了阴暗的心思,却也是她和裴游原产生交集的契机。

    林西朵猛地往前,想要抓住方虞的头发将她摁在地上。

    这一瞬间,方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裴游原的声音。

    “攻击的时候不能被对方察觉,把冲击力攒一下,牟足力气出拳。注意腰腹部的力量和蹬地的动作,要快,一下子击中对手的下颚正中间。”

    “下颚正中间是哪里啊?”

    方虞凑到裴游原面前,两个人呼吸贴近,气息交缠,她白润干净的手指轻轻点上他薄唇下的一点。

    “是这里吗?”

    裴游原紧紧抿着薄唇,眼睛像一汪黝黑的深泉,映照得方虞心里短暂空了一拍。

    在这么被动、紧张的场合还能想起裴游原当时被自己调戏时那瞬间的表情,方虞觉得自己过于没心没肺了。

    三、二、一。

    就是此刻。

    她奋力蹬地,趁着林西朵不注意,像濒临生死之境的猎豹冲了出去。

    一击即中。

    “我操你妈的。”林西朵呼痛喊叫,“他妈的,你们后面一群人是吃白饭的吗?”

    一个人单打独斗对抗一二十人。

    没过一瞬,方虞就感觉自己被狠狠摁在了地上。

    随即就是大大小小的拳头紧密地落了下来。

    每一个拳头落下来,方虞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能听到砸到她肚子上时皮肉碰撞的声音。

    拳头落到腹部的声音发闷,落到背上的声音发脆,让她一度以为她骨头要断了。

    紧紧咬着唇,哪怕痛到一点血色也没有,方虞也杜绝自己泄露一点呼痛声。

    那是向施暴者屈服的信号,她绝不会发出。

    每次痛感神经被重触的时候,方虞都觉得自己像是漂泊在北极蓝白色的冰片之上。

    周围空无一人,呼救也不会被人听到,巨大静谧顷刻变成巨大的绝望。

    鲨鱼蓄势待发,天上冰雪似箭,猎人的枪正对着她,危机四伏。

    可她从未觉得如此轻松,一呼一吸之间都是自由的。

    她的脊背仍旧是硬挺的。

    没什么能打得倒她。

    她没有认输,

    她仍旧属于她自己。

    裴游原……

    我可是个好徒弟呢。

    —

    像上次一样,方虞没有回租的小屋,她选择回了自己家。

    看着镜子上嘴角淤青、高肿的自己,方虞疼得“呲”了一声。

    虽然今天比往常更惨烈,但方虞心里好像并没有很难受,甚至还想笑。

    可能因为林西朵离开那会儿也被她那一拳打得鼻青脸肿的吧。

    也可能因为每次她给裴游原发的消息,都能得到他的及时回复,一如现在。

    【我最近两天回我家啦。】

    【嗯?为什么?】

    【我爸妈可能这两天要回来。】

    这句话不算撒谎,她爸昨天给她发消息是这样说的。

    【哦。】

    裴游原想了想问,【会有什么事儿吗?】

    【什么?】方虞一时未能理解。

    【上次在医院,感觉你爸妈……】

    虽然还没见面,但是裴游原对她父母的观感并不好。

    方虞手猛地握紧,睫毛落下阴影,轻轻颤了颤。

    是呀,在他看来很奇怪吧?

    这世界上还有父母竟然是这样子的。

    “嗯……”方虞回复,“没关系。”

    手机这端的裴游原看着屏幕上的字目光深邃。

    他想了想,敲击键盘。

    “有事情,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方虞停了一下,不知道在期冀什么,“你会来吗?”

    “嗯。”那边人说得随意又郑重,“跑着去。”

    方虞鼻子一酸。

    但她抿起嘴,把头仰起来,不让眼眶里的液体掉下来。

    太容易被感动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可怜。

    —

    方父方母回来的时候,方虞脸上的淤血和青肿已经下去很多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印子。

    毕竟,本来伤的严重地方是在身体上。

    “要不是方礼非要回来吃什么好吃的,我真懒得回来。”方母边进门边和跟在后面的方父抱怨。

    “回来都回来了,你还唠叨什么。”方父擦了一把汗,猛地抬头,发现了方虞站在客厅里。

    “咦?你在家呢?”方父诧异,“我以为你在你自己租的房子那里。”

    方母也轻飘飘看了方虞一眼,眉心拧起,“我正想打电话叫你回来呢,你班主任和我打电话说,你又在学校和别人打架了?”

    方虞还未来得及开口,方母严厉地声音提高八度,刺激着人的耳膜。

    “说了一百遍了,你在学校给我老实点,别惹事。”

    “我和你爸在外面挣钱累得要死,让你老实点怎么就这么难呢?”

    “听你班主任说,和你闹矛盾的那个女生家里还挺有钱有势的,我们这种家庭哪有资本和别人斗?你回学校就给我给人道歉去。”

    方虞低着头,她身体轻轻颤抖。

    拳头攥紧,拇指上的指甲重重刮着手心。

    她却不觉得痛。

    因为此刻心早就疼得要死了。

    “你凭什么一进门就可以轻飘飘地让我跟人道歉?你了解过真相嘛?你试图理解过我吗?”

    “你知不知道我熬着、硬挺着有多辛苦?”

    “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有多难过?!”

    “我上次、上次,站在学校楼层的时候,我看着云,看着下面的树,你知道我多想跳下去吗?”

    方虞红着眼望着方母。

    “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

    “你说我和别人打架,那我脸上的伤你从来不问。”

    “别的父母会给自己孩子出头,你却压着我让我当狗崽子。”

    方虞不让自己眼角的泪留出来,她梗着脖子,上面的青筋凸起。

    “如果是方礼呢,”方虞自嘲地笑了一声,“要是方礼在学校被人欺负,不要说别人打他,就是别人说他一句,你也会拉着我爸和人去学校拼命的吧?”

    “小虞。”方父的唇动了动,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所以呢?”方母板着脸,“我只说你两句,你就有这么多句等着你妈?”

    “是呀小虞,小礼还小,我和你妈对他上点心不也正常?”方父轻轻解释。

    “呵。”方虞冷呵一声,她紧紧咬着唇,屏着呼吸,忍了半天的眼泪终究是簌簌掉落。

    “正常吗?你们觉得你们对女儿、儿子的养育正常吗?”

    “爸,不说别的,我出去租房住,钱是我求了你们半天你们才给我的。”方虞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你们有关心过我在哪里租房,一个女生安不安全吗?”

    “你们还觉得你们很公平吗?”

    方虞说到“公平”二字时,声音很轻。

    客厅里安静极了。

    “为什么从小就觉得女儿只要饿不死就行了?为什么只给弟弟补习,从不觉得我也需要更好的学习资源?”

    “小时候我没吃过蛋糕,和爷爷在乡下,我以为馒头撒上白糖就是甜点。”

    “我也没穿过漂亮裙子,我以为床单披在身上就是裙子,引得隔壁大人小孩都对我嘲笑。”

    “我也没有被爱过,我以为忽视、冷漠、打骂、不被期待就是父母对孩子的尊重和爱。”

    “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不能选择我的出生,不能选择父母,不能选择我的学校。”

    方虞说着,一声比一声高,这些质问让她想起了从小被忽略的日子,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还不如没了爸妈比较好。”

    “啪。”伴随着方虞话音落下,一声响亮的耳光振聋发聩。

    方母的手高高扬在空中,她目眦欲裂。

    “谁把你养得这么不孝?你就这么忤逆你妈?你能这样说话吗?”方父同样跟着愤怒。

    “呵呵。”方虞的脸迅速肿起来,她偏着头没动,看着她所谓的爸妈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一样火冒三丈,她冷冷地笑起来,“怎么了?你们自己做的事情还不让别人说?”

    方母急剧呼吸,“不孝女,真是把我们的血都给你喝了,你还觉得脏呢。”

    方虞冷冷擦掉嘴角的血,“我是跟在爷爷身后长大的,你说谁养的?这些年,你们回乡下看望过我和爷爷几次?”

    “方虞——”方父立喝。

    “说,让她说完,我倒是要听听你这个狼崽子女儿心里到底对我们多不满。”方母咬着牙,看向方虞的目光像是在看敌人。

    方虞含着泪笑,“前几天我爷爷生病,是你俩气的吧?听邻居说,你们和我爷爷吵了好几架,怎么着,是我爷爷知道你们的卑劣,不肯把养老金给你们吧?”

    “方虞!”方父像是被人戳中了肺管子,他面部也红涨起来。

    “孽种,孽种!”方母被方虞一语道中她内心的算盘,最后一层脸皮也被人扒了下来,她恨声道,“当初我就不该要你。”

    “你给我滚。”

    方虞咬着压根,不让自己哭声爆发。

    她深吸一口气,去房间背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

    “哐啷”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空气中的灰尘也被震得重重飘荡。

    —

    方虞出了小区门口,浑身像被人卸了劲儿一样,一点力气也没了。

    她瘫坐到一旁。

    抱着自己的书包无声地嚎啕。

    她不后悔。

    她说出来了。

    她知道这辈子她可能也没机会和原生家庭和解了。

    只是该何去何从?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刚刚懵懂出生的蜉蝣。

    “有事情,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有什么用啊?离那么远。”她记得她这样轻轻反抗。

    “我会跑着去见你。”

    裴游原的话猛然闪现。

    方虞拿出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天了,大风吹过,乌云密布,方虞拨打电话的手点了屏幕好几下都没点对。

    “嘟嘟”电话声响起。

    “喂?”

    方虞怕自己哭声泄露,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方虞?”

    “裴游原……”方虞吸了一下鼻子,“你能不能来接我?”

    那边静了一瞬。

    “站在原地,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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