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转眼间，演讲比赛决赛就要到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裴游原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嘉树再有一周也可以出院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方虞也安心准备着最后的决赛。
英语老师倒是在她临出发前又找她了一次，“紧张吗？”
方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到英语老师略带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英语老师温和地点点头，“虽然知道比赛前和你说这些话可能会给你造成许多压力，但是有些话放在比赛结果出了之后说可能就晚了。”
方虞喉头滚动了一下。
“马上要向学校报上优秀学生的竞争名单了……”英语老师顿了顿，“你们班主任不同意将你报上去。”
这在方虞预料之内，她没太惊讶，“理由呢？”
“他说你不够团结同学，思想上有问题。”
即便当着英语老师的面，方虞仍旧没忍住，她低声冷呵了一下。
英语老师见状也没说什么。
“你的成绩学校有目共睹，但是我们普通科目老师也不好越过你班主任向学校提议，因此你这次演讲比赛的成绩就至关重要。”
“你只有拿到一个令所有人信服的成绩，你班主任的意见才会在真材实料面前显得不那么重要。”英语老师语重心长。
方虞看到林西朵和张星月等人一群从办公室门口路过。
“听说我们班英语老师又把方虞叫到办公室说悄悄话了。”
“啧啧，有的老师就是偏心呐。”
林西朵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和方虞目光撞上，她略带不屑地扫了一眼英语老师，然后勾了勾唇角。
方虞全程面无表情，只等人影与议论声消逝，她略微眯了眯眼。
外面的阳光透过树叶，一丝一缕地洒在地板上，光线随风摇曳。
方虞面色严肃了几分。
她以前常常听老人讲，不争馒头争口气。
她感觉头皮好像骤然紧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一战倘若她输掉，大概敌人嚣张的火焰可能也会把英语老师燎伤。
—
因为嘉树这天要出院，所以裴游原没有办法来送方虞参加比赛。
前一天早上方虞和学校老师一起动身来省会城市，快下车的时候看到一群人正往一个地方聚集，门口都是排队的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方虞好奇地问司机。
“听说是个什么动漫展吧？我也不确定。”司机回答得确实游移。
方虞询问了这个地方的地址，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发现是宫崎骏动画艺术展览。
展览介绍上说展览配备了大型装置，即吉卜力世界之门。它融合中国传统雕花木门与吉卜力动画中的经典人物，展览主题海报上的场景立体呈现每经过一扇门，就进入一个动画主题世界与经典动画角色惊喜相遇。
方虞突然想到了裴游原。
她想起第一次与裴游原正式见面那晚，嘉树就说裴游原喜欢看《侧耳倾听》，他还觉得蛋挞那只猫和《侧耳倾听》里那只猫一样。
他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展览吧？
方虞没有来得及多想，学校定的酒店就到了，她跟着学校老师一起下车。
方虞没有看到林西朵，听老师说他们家会送她来，住的酒店也和他们的不一样，整体而言离会场更近、环境也更好。
“毕竟林家千金嘛。”学校老师在前台办完了入住手续，感叹了一句。
方虞对林西朵如何并不感兴趣，所以她并没有接话。
这位老师是学校英语科目的主任，大约也听说过方虞和林西朵之间的不对付，因此见方虞这样，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今天好好休息，比赛有两天，你和林西朵都在第二天，明天一早我们去围观一下赛场，也看看对方实力如何。”
电梯门打开，方虞点点头，拿着房卡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带上颁奖典礼，也只出来四天，所以方虞并没有带多少东西。
总共带了两身衣服，一套便服，一套比赛要穿的正式衣服，洗漱用品考虑到酒店会提供，所以只带了小瓶的水乳。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书包里的资料和稿子，比起行李箱，这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方虞也早就习惯这种出行方式了，好似无论去哪里都可以清清爽爽的，出走与归家都可以随心所欲。
—
把东西收拾好，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方虞收到学校老师的消息，估计是考虑到两个人并不熟悉，老师提议今天自由行动，但是需要注意安全。
方虞把老师发的消息截图发给裴游原。
“今天是自由的小鱼！”
裴游原很快发了一个小鱼样式的风筝图片过来。
方虞：“？什么意思？”
裴游原：“你猜？”
方虞：“吐血.jpg。”
方虞：“猜不到。”
裴游原：“看到那根无形的线了吗？我是放风筝的人。”
方虞低着头走进电梯，随手摁了1层，她看着屏幕勾了勾唇角。
她本来想坏心眼地揶揄，“那你这个放风筝的人手里攥着几根线呢？”
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逗他了。
“方虞施主。”
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
方虞眉心一皱，这什么称呼？
一扭头，小光头颜圳正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
“真的是你？”颜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容澄澈明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自从上次乌龙般在海州岛相遇之后，方虞早就把颜圳忘到脑后了，这会儿乍然在这里遇见，方虞觉得既神奇又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方虞着实惊讶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下颜圳，虽然他笑容可亲，可光着脑袋，怎么都觉得和当下这种场合有些违和。
“我是省一高的。”颜圳解释了一下。
方虞点点头，“我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那我们算是对手了？”颜圳仍旧笑眯眯，似乎并不把比赛当回事。
方虞不置可否，她想拿第一，那参赛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对手。
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既然是相识的，也没必要隐瞒自己参赛的身份，因此这也是她刚刚主动告知给颜圳的原因。
“我本来不想来，可是我爸妈非说拿奖项镀一层金对我有好处，恰好我侥幸进了决赛，所以也就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方虞点点头。
颜圳脸上仍旧挂着“人畜无害、我渡众生”的笑容，他说道，“之前多谢你，一直想把你借给我的钱还给你，可是后来发现忘记问你要联系方式了，幸好这次又碰到了。”
方虞摇摇头，那次她还以为他是骗子，后来坐下来看他给自己看手相也没想过让他还钱。
“你不是帮我看过手相？所以不用还了。”
“一码归一码，善缘必须得了结。”颜圳想了想，“你是要下去吃饭吗？”
方虞点点头。
“那我来付账吧？顺便加你微信，把钱还给你。”
“真不用。”方虞刚说完，电梯到了一层，她快步走出去了。
颜圳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最终还是怕餐厅其他人的视线，方虞只好低声说，“吃饭可以，你安静点。”
本来他的光头形象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偏偏没有一点所谓出家人的稳重，像个小孩子一样活力四射。
颜圳看方虞答应之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餐厅采用的是自选付款模式。
方虞选择完自己要吃的饭菜之后，正准备付款，被上方伸来的胳膊拦住了，“叮咚”一声，已经结完了账单。
方虞无奈地抬抬头，颜圳正笑眯眯地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她只好落座。
颜圳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就是颜圳自己说自己回答。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方虞已经被迫地把颜圳的生平事迹都给摸清了。
人特别聪明，小升初，初升高都是全省前几名。
爸妈都是体制内的，听说还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
他自己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小时候头几年爸妈在寺庙生活了几年，后来长大之后寒暑假也都会去寺庙，他很喜欢那里的宁静。
他一直想彻底在寺庙修行，可他爸妈只有他一个儿子，当然不同意，只好哄劝他说现在寺庙需要的是研究型的人才，因此他最好能考上最高学府。
所以颜圳的理想专业就是哲学或者佛学。
方虞听着，手机嗡地一声振动。
裴游原发来了消息。
方虞手指点开。
“吃午饭了吗？吃的什么？”
方虞懒得打字，拿起桌面上的手机，随意拍了一张餐盘照片发了过去。
“正在吃，觉得酒店的酸奶很好喝，这个小炒肉比较一般。”
—
方虞刚把手机放回原位，一抬头就看到颜圳亮晶晶的眸子。
活像野猫碰到了要死的耗子。
“你给谁发消息呢？”
方虞拿起小杯的酸奶，喝了一口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一算。”
“是和你那朵命定桃花吧？”颜圳问。
方虞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望向对方，心里暗暗想，难不成眼前这个光头少年还真是半只脚迈进佛门了？
颜圳像是看出来方虞的心理活动，他笑了一声。
除了裴游原，这还是方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近一个男生。
颜圳和裴游原是完全不同的人，裴游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像高不可攀的冰山；但颜圳更像是山林树木化成的精怪，眉眼间透着亦正亦邪、看透人世的明智，他好像并不在世俗当中，他更像世俗的观察者。
方虞抿了一下唇。
颜圳笑了一声，“你没必要对我抱有戒心，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合眼缘，可以做个好朋友，你大可不必对我敬而远之。”
方虞微勾了一下唇角，没说话，疏离态度明显。
“我刚刚猜你是和那位桃花聊天，不是因为我能掐会算，虽然我确实会一些周易本领，但更主要的还是你脸上的神情泄露了你的心思。”
颜圳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你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隐隐的欢愉，不用我，就是瞎子站在你面前，也能感受到一股春天的氛围。”
方虞：“……”
这人是在说她叫|春吗？
她还没想好和颜圳聊什么，手机“叮咚”两三声。
PYY：【你对面有人？和谁一起吃的？】
裴游原说着还发送了一张图片过来，是把方虞刚刚随手拍的那张圈了一下。
对面颜圳的餐盘隐约露出了一角。
方虞没想瞒着裴游原，不过她想到之前裴游原因为看到她和颜圳吃饭气得把买的玫瑰花都扔掉了，方虞觉得男性吃起醋来好像不遑多让。
“是颜圳。”
方虞担心裴游原不知道是谁，特意多解释了一下。
“就是国庆那阵子钱包丢了然后借我钱的那个。”
裴游原很快回复。
“哦，就是那会儿你背着我偷偷和他一起吃的饭。”
方虞：“？”
方虞：“那会儿我们两个还没有在一起。”
他们两个那会儿还没有在一起，算什么背着他偷偷和别的人吃饭啦？
PYY：【微笑脸。】
PYY：【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PYY：【你还丢下我跑去和他吃饭。】
方虞扶额哑然失笑。
这人怎么一股子怨妇口吻。
“他恰好也来参加演讲比赛，我俩在酒店电梯里碰见的，他说要还我钱，非要跟过来一起吃饭，就坐下了。”
方虞想着裴游原在对面黑着脸面无表情地打出上述的文字，就觉得好笑。
她好像又见到了其他人没见过的另一面的裴游原，这想法一出，令她的心脏像是被苏打水泡过一样柔软，她耐心地回复。
PYY：【这该死的缘分。】
方虞：【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PYY：【方虞。】
方虞看这人郑重其事地打出自己的名字，难道真这么生气？
她回了一个“我很乖”的表情包。
PYY：【明明遇到你之前我最爱吃辣，怎么现在我这么喜欢吃酸。】
方虞没忍住，盯着屏幕扑哧笑出了声。
她唇角带着笑意，给裴游原回复。
【乖，这个醋不值得吃。】
—
回复完，方虞将手机攥进手心里，好心情地抬起头，就看到颜圳百无聊赖又带着幽怨地看着自己。
方虞眉毛动了一下。
“你终于记起来还有一个我了？”
方虞“唔”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她说出自己的意愿。
“说实在话，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做朋友，尤其像我们这种非正常途径认识的人。而且，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拿到最好的名次。”
方虞说完，抿了一下唇，略带抱歉地望着颜圳。
其实她能感受到这个人确实没有任何恶意。
颜圳抬手轻轻敲了几下自己的额头，他皱着眉头嘶了一声，像是头疼一样说道，“你这话说得太真诚，真诚到明明是拒绝人的话也令人生不起气来。”
说着，他放下手，同样认真地看着方虞说，“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刚刚是不是你那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吃饭所以吃醋了？你放心，我想和做朋友，是真正的好朋友，你不必紧张。既然有这一次的相遇，说不定未来还会有别的交集，我们佛家最讲究因缘际会，所以顺其自然就好。”
“至于你说的，这场比赛如果对你很重要的话，那你需要注意以下几个人。”
颜圳爆出了几个名字。
“他们几个都是其他省会的佼佼者，也是各大外语中学的头名，恰好明天是他们的顺序，你可以去观摩，做到心中有数。”
方虞听颜圳说完，她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对颜圳道了谢。
两个人把餐盘拿到回收处，颜圳跟着方虞一同走回电梯。
“你下午有事吗？我听说前面不远处有宫崎骏的动漫展览，你感兴趣吗？”
方虞觉得讶异。
“怎么？觉得我不像喜欢动漫的人？”颜圳靠着电梯的墙反问。
方虞摇头，又觉得自己心思被拆穿了，只好笑笑。
恰好手机叮咚一声。
方虞低头，裴游原给她发来了转账。
金额是一千元，其他消息紧随其后。
PYY：【花我的钱，多吃好吃的。】
PYY：【把饭钱还给他。】
方虞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咬着唇打字，“还给谁啊？”
刚打过去，裴游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此刻，电梯也升到了方虞所在的楼层。
方虞半扭头看向颜圳，晃了晃手机，“谢谢你的邀请，动漫展览我就不去了，因为我已经有想一起去看的人了。”
说完，方虞径自走出了电梯，随手接通了裴游原的电话。
颜圳看着电梯门关闭，方虞消失在门外，他勾了勾唇角。
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方虞打开房间门，一边换拖鞋一边和裴游原说话。
“喂？”方虞没听到对面的回答，“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我唯一一根的风筝线是不是断了。”裴游原声音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