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淮和陆岷是3个月前来的九曲水。

    九曲水是方淮父亲的家乡,一个钟灵毓秀的西南小镇。

    父亲去世多年,小镇上有一幢两层楼带小院的房产留给她和母亲。

    早些年,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每个寒暑假,她都会回到老家,自高中以后,功课繁忙,回来时间变少,最近一次回来是大二,奶奶去世,她回来继承房产。

    房产继承并不顺利,是隔壁赵家帮忙才把一切办妥,多亏这个忙,她现在才能有个偏安一隅的小窝。

    陆岷在镇卫生院当医生,院长对陆岷这个京城三甲来的医生奉若上宾。

    方淮在镇卫生服务站给小朋友打预防针,事情说多不多,但忙起来也会很忙。

    周一原本是她轮休的日子,她预备睡个懒觉,躺下没几分钟,就接到同事李梦的电话,说她在县里给男朋友过生日,赶不回来,让她顶一天。

    电话里,李梦鼻息很重,带着无法言语的娇喘,方淮翻着白眼快速答应。

    挂了电话的方淮再也睡不着。

    一墙之隔又传来的声响,最近几天晚上,都听到类似的声音,隔壁是赵家,人早就搬走,只有一个亲戚偶尔过来打扫。

    她白天的时候站在门口观望过,没有人回来的迹象。

    难道是她幻听。

    她用被子捂着头,奇怪的声响穿透被窝,刺激着耳膜,她想起身去看看,又实在没有勇气。

    夜深人静又睡不着的时候,一丁点声响都是折磨,在被子里闷了五分钟,方淮还是决定起身去看一眼。

    她打开灯拿上手电,走到楼梯口犹豫是上天台还是去院子,想了想还是去院子。

    方淮站在院子里,西边院墙旁是赵家,黑灯瞎火,声音从二楼传来,方淮拿着强光手电筒一个窗户挨一个窗户检查,什么也没发现。

    七月的山中小镇,大部分时间都凉爽宜人,接连大半月的艳阳天,热气沉淀淤积在河谷地区,夜晚的空气仍有些闷。

    方淮只穿了一个吊带小背心和纯棉小短裤,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失眠的滋味并不好受,特别又想到明天还要上班,心情就更加郁闷。

    她垂头丧气地上楼,没有注意到赵家二楼角落上的人影。

    赵嘉许抱着手隐在黑暗里,嘴唇上含着的香烟一暗一明,他并非刻意躲避,只是暂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

    一周前亲戚打电话来说老家房子的事,顺嘴提到隔壁方家小丫头回来了,还带着一男的,两人都在镇上上班,老家的人都八卦,话里话外,有点看小丫头笑话的意思。

    研究生又怎么样,还不是跑回穷乡僻壤来给孩子打针,一定是在外面混不下去。

    赵嘉许没多问,挂掉电话,点燃一支烟。

    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赶回来,他和自己说只看一眼,看了一眼就决定搬回老房子。

    他发现,方淮和那个男的晚上没睡在一个屋。

    起初以为看错了,来了好几个晚上,除了男人上夜班不在,在的时候,两人都各睡各,这个发现让赵嘉许很兴奋,他预备明天把市里的事情交代一下,回老房子住几天。

    刚从卧室出来就看到方淮穿着背心短裤从二楼下到院子,拿着手电往他家晃,他敏捷地避到角落,女孩白花花的手臂还有大腿让人口干舌燥,他掏出烟点上。

    ***

    本该休息却要上班的方淮并不愉快,面对打针时状态各异的小娃们,她又总能释怀,然后认真地投入到工作里。

    周一人挺多,方淮忙到快十二点,中间一口水都没喝,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10分钟午休,她站起身,松肩杵腰,准备去上个厕所。

    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5、60岁的老太太抱着婴儿急匆匆进来,见她离开屋子,声音咋呼地响起。

    “等等,给我娃娃打针。”

    老太太说话语气生硬,脸色黑黄,额头,眼尾全是岁月风霜的痕迹,是小镇大部分操劳女性的常态。

    “医生,打针!”

    方淮坐一早上没动,小腹涨得快要爆炸,身体的不适消耗了耐性,她逼不出笑脸,冷淡回复一句,等一下。

    今天也是怪,一切就是不顺利。

    一楼卫生间有人,她又去二楼,居然锁了,她走出服务站,去了隔壁停车场。

    从卫生间出来接了一个电话,慢吞吞回到接种室,发现老太太旁边多了一个年轻女人,大概营养太好的缘故,年轻女人膀大腰圆,搭配气势汹汹的眼神,方淮第一时间想到刚下崽的母猫。

    对所有接近她幼崽的东西都有敌意。

    “还没下班,你去哪儿了?”

    方淮瞄一眼说话的人,“上厕所。”

    本来她是不想回答的,出于礼貌,也是解释,她答了,语气有些淡,表情也因上一早上班,没有热忱只有冷漠。

    年轻女人像被点着的爆竹,声音和手指一起向正在翻看接种手册的方淮戳过来,方淮往后退,躲开女子肥胖的手指。

    一连串的语言攻击,夹杂着对女性最恶意污秽的诅咒轰炸着方淮的耳朵,她查看前面的接种记录,看了很久,在年轻女人咒骂的间隙,见缝插针问道。

    “你们这次该打这两项,娃娃没有感冒或者发烧症状吧?”

    “没有,我们好着呢。”

    是老太太回答的,骄傲的语气,满眼的高光,襁褓里的婴儿营养十足,白胖粉嫩。

    平时方淮都会逗孩子几下,刚经历语言攻击,她所有精力只能用来平复烦躁,对于提供情绪价值完全没有考虑。

    依照程序给家长说明疫苗的品牌并展示给家长看,接着在接种手册上登记。

    她迅速又麻利地打针,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项,提醒最好观察半小时再离开。

    年轻女人从方淮介绍针水就停止咒骂,眼神一直不善,孩子哭起来后,她表情更加凶狠。

    “孩子怎么哭那么凶?是不是你没打对?!”

    方淮理解很多哺乳期女性抑郁或者情绪不好,但几乎只针对家人,平时偶尔也会有孩子打针哭闹不止让大人烦躁,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把矛头对准她。

    大部分时候,打完针的方淮会用一些鲜艳的小玩具逗逗孩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再和家长夸孩子几句勇敢可爱之类的话,今天方淮一个字都说不出。

    眼前这个比她高半头,又身宽体胖,满嘴秽语的女人实在调动不出她的友善。

    方淮把接种手册还给抱着婴儿的老太太,交代道,“两天之内别洗澡,如果有轻微发热别着急,属于正常的反应。”

    老太太点头,方淮抓起桌上的手机,准备去吃午饭,十二点半,食堂也不知道还能剩下什么,她点开微信,正想着如果菜不好就去吃碗面条时,后背被人狠推一把,她一个踉跄,手机飞了出去。

    年轻女人从进门开始就对方淮不满,工作时间不在岗,态度冷淡,在被她语言攻击后仍是一脸淡定,这刺激了年轻妈妈脆弱的神经。

    她眼见方淮已经走出接种室,情绪上来向方淮冲了过去。

    方淮不属于特别瘦弱的人,1.62的个头,48公斤,以女性标准,绝对算不上弱不禁风,突如其来地袭击让她差点摔倒。

    捡起地上的手机检查,除了沾灰,其他倒没啥,但还是被激怒,忍不住骂一句。

    “泼妇。”

    这两个字彻底引爆年轻女人的怒火,年轻女人几个耳光把方淮打倒在地,又抓着她的头发使劲往身上踹,方淮蜷缩在地上,被动地护着头。

    工作日的乡镇卫生服务站,工作人员到点就走,连保安都是准时消失,只有零星几个社会闲散人员,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老太太一手抱孩子一手把年轻女人拽住,方淮才免于被持续攻击,年轻女人还在骂,情绪激动地打电话让人过来,叫嚣着今天要弄死方淮。

    方淮躺在地上,整个头皮刺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痛,身上很多地方针戳般疼。

    赵嘉许坐在小饭馆靠窗的位置,跷腿翻着菜单,手指轻敲桌面,他看到酸汤黄辣丁,想起这是某人最喜欢的一道菜,嘴角勾笑,准备点。

    对面的王昊挂了电话,一脸戾气,“许哥,我媳妇被人欺负,我去看看。”

    赵嘉许抬头看向眼泛寒光的王昊,合上菜单起身,“走,哪个那么嚣张。”

    九曲水镇很小,依着九曲河的一条支流而建,河水右岸是老城区,河水左岸是新开发的区域,新却没什么人气。

    河上两座桥,把左右两岸连接在一起,小镇只有一条主街,街头走到街尾,最多30分钟。

    王昊因为媳妇被欺负,原本就黑的脸此刻更加暗沉。

    赵嘉许的车靠近服务站时,前面有个挑着担子的老头挡住去路,老头想让来着,扁担晃两下没让开,赵嘉许踩停车,让王昊先下。

    这段时间都是大晴天,今天云有点多,正午的太阳火辣辣。

    下车后的赵嘉许右手拎起POLO衫领口散热,蜻蜓飞得很低,在赵嘉许面前晃,左手抄在裤兜里,心里还惦记着那道没点成的酸汤黄辣丁。

    他慢慢往服务站大门走,越过围观人群的头顶,看到王昊把地上的女人扶起来,那个女人有些站不稳,半长的头发遮住脸,埋首拍着身上的灰。

    熟悉的感觉让他加快脚步。

    来到跟前,她正好抬头,两人眼神相撞。

    方淮白皙的脸浮肿充血,有清晰的掌印,她把马尾的项圈扯下来,用手指梳理着头顶被抓乱的头发,白色的长褂上有灰尘和脚印,比脸上的掌印更显眼。

    “团团。”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七月闷热窒息的午后,喑哑的声带激动的喊出这个久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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