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忘呢，阿娘嘱咐过我，来的时候要给姨娘带几瓶桃花酒。”熙儿这番话一出，赵芷柔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早些年因为家里的妾室，她与唐门大小姐唐云裳闹了些矛盾，此刻提起唐云裳，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便吩咐上菜，岔开了话题。

    夏侯知棠坐在萧仲明身侧，看着萧仲明给她夹菜，赵芷柔心里多少有些不悦，桌上聊到南蛮近来不安分，言语不免就刻薄了起来。

    “要我说，这南蛮的习气不好，言语粗鄙，也不识规矩，沾染的那一片都不成样子，”赵芷柔的刻薄话一出口，俞琼枝就有些烦恶的不搭腔了，看了萧璟一眼，似乎埋怨他不该在饭桌上跟萧仲明聊起这个话题。

    “这南方到底是无人管束，我听说那些做生意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乱的很呢。”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桌上顿时就冷下来，知棠也放下了筷子。

    夏侯知棠的父亲夏侯岳和哥哥夏候允奕是大徵最大的商贾，富甲一方，将近半个国库都是夏侯家撑着，夏侯家在当今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鼎力相助，大徵自皇上登基也不再轻视商人，可是像赵芷柔这样世代官宦的小姐，还是不免言语嘲讽看不起商人。

    “南蛮荒凉，不敌北郡这般富庶，百姓温饱尚不能足，哪里顾得上教育开化呢，”宁熙儿突然开口，言语温柔却又掷地有声，“况且粗鄙的是南蛮，又不是大徵的南方，怎么会怪罪到做生意的人身上呢。”

    “都在南面，不免会沾染吧。”思媚突然插嘴道，赵芷柔狠狠一眼瞪过去，思媚吓得不敢吱声，可是这句话还是换来熙儿一声轻笑，“那姨娘可是忘了，我也在大徵的南面啊。”

    一顿饭下来，这位唐门小姐的本事众人就领略了个大概。

    饭毕，白芷白芥就径直带了东西去棠梨院旁边的移花阁，压根就没给赵芷柔说话的机会，若是住在琴瑟轩附近的浣莲苑，不知道要受赵芷柔多少骚扰。

    “打扰了，夏侯姨娘睡了吗？我们姑娘来送桃花酒了。”半夏闻得敲门声来开门的时候，正见白芷打着灯，身后是抱着酒坛的白芥，以及披了件披风的宁熙儿。

    “我们小姐正等着姑娘呢，姑娘请。”半夏忙让路打灯，引着熙儿进门。

    “快让我好好看看你，”似乎早就料到了熙儿回来，一进门知棠就拉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看她个子和自己差不多，容貌也精致漂亮，不由得喜笑颜开，“你啊，还是来了，我还以为唐掌门他们不得多留你几天。”

    “本来是不许我来的，外祖父都打算把我锁起来，不许我见萧伯伯，是我骗他们去药王山看望爷爷才逃出来的。”熙儿调皮的说道，这番灵动的样子和刚刚桌上的清冷规矩全然不一样了。

    “何苦来，你娘当年就不该闲管这宅子里的事情，现在你还要来管。”知棠轻轻的戳她额头嗔怪道。

    “我及笄那日阿爹写信给我，嘱咐我若是秋日北郡来人，让我务必跟着去，”熙儿握着知棠的手，“萧伯伯路上跟我说了很多了，要不然我怎么把那一屋子人都认清的。”

    这话一说两个人又都笑起来，知棠早就猜到萧仲明会给熙儿开小差，看着赵芷柔热脸贴冷屁股，她也当个热闹看罢了。

    “那都不是善茬，”知棠轻叹了口气，“这些年跟她打交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迎春园那个思媚，就是被她拿来当枪使，二少爷身子骨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萧家这种地方，不能习武就犯了大忌了，她不依着大夫人也活不了。”知棠嘱咐着，熙儿就静静听着，只是心里总还是悬着什么，“东院多去去无妨，西院就罢了，三老爷这个人跟仲明一向不对付，两个人平日里都不说话的，他自然也不会给你好脸。”

    “姨娘，这些东西萧伯伯都告诉我了，我就算是记不住，还有白芷和白芥帮我记着呢，”熙儿看着她嘱咐这些，心里越发的焦急，“您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知棠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和希冀，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  ……  ……  ……

    熙儿有些恍惚的回了移花阁，她坐在阁楼上望着院子里的零星灯光，心里的思绪乱的厉害。

    萧瑾。萧茗。萧珩。萧澈。萧琪。

    嫡庶也好，长幼也罢，桌上就只有这五个萧家子弟。

    可是并不是，还有一个。

    那才是她此行的目的，才是她违背外祖父外祖母的意愿毅然决然跳进萧家这个漩涡的原因。

    萧晗。

    他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萧仲明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却绝口不提他？为什么萧家的家宴上他没有出现？又为什么，他居住在那个最小，最偏僻的卧竹居？

    熙儿很明白赵芷柔亲近她的目的，因为儿时父亲曾和萧仲明有过玩笑，萧仲明许诺会让萧家的下一任家主娶了她。

    可那时，她只想……

    “白芥！”熙儿倏然起身去喊白芥，白芥正巧给她打水来梳洗，见她起身，轻叹了口气，转身下楼了。

    熙儿伸手去拿披风。

    刚抓住披风，手腕却被白芷捏住了。

    “小姐，你不会武功，”白芷的话让熙儿一震，“难道你要深夜去敲开一位萧家少爷的院门吗？”

    熙儿的脸“唰”的红了。

    “卧竹居但凡有一个嘴不严的，小姐的清白该怎么办。”

    “可是……”熙儿想反驳，却发现白芷说得对，一旦被人察觉，就将无从解释。她悻悻的坐回妆台。白芷替她卸下钗环，安慰道：“小姐若不放心，明日我们先去拜访迎春园，再去卧竹居，就当做回礼了。”

    熙儿尽管揪心，可没有办法，只好这样了。

    “砰！啪！”

    “谁？”正在院子里的白芥听到声音，接近着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墙边鬼鬼祟祟，两步上前就要擒他，那个贼倒也灵活，闪身躲开，两个人就在院子里一招一式的拆解起来。

    熙儿闻声去窗边查看，院子里没有点很多灯，只是看见白芥翻飞的衣袂，以及连连败退的贼人。

    熙儿忙往楼下跑去。

    “白芥，手下留情，襄王府不会有贼人！”熙儿一喊，白芥才收了汇聚内力的一掌，伸手拽起被她踢至花架旁边的“贼人”，拖拽着往廊前走。

    走到灯下才看清，哪里是贼人，分明是个半大的孩子，身着一件已经短了的青色外袍，颜色已经很淡很淡，脸上尽是伤痕，都快要看不出原本俊秀的模样了，那伤痕不是新伤，倒像是一日一日叠加出来的。

    “你是谁啊，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熙儿有些不忍，柔声问道。

    那个孩子看她的模样，翻身跪下，连连叩头，“求姐姐救命！”

    “救命？”

    “我哥哥，我哥哥伤的很重，可是没有大夫给他医治，他现在高烧不退，我怕他熬不过今晚，求求姐姐了，姐姐救救我哥哥吧，求求姐姐了。”

    熙儿瞳孔都不由得睁大，蹲下来拉着那个孩子的衣服，一开口语气都颤抖：“你是谁，你哥哥又是谁？”

    整个萧府的人她都见到了，唯独萧晗，唯独那个不再得父亲重视的萧晗，唯独那个孤独的居住在卧竹居连家宴都没资格参加的萧晗。

    他是没资格，还是他根本就起不来？！

    “我叫萧垣，我哥哥，我哥哥，”那孩子泪流满面，“我哥哥是萧家的五少爷，萧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