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会在漠北呢？”这些年里宁予尘和唐云裳夫妇四处游历，萧仲明又困在朝堂难以脱身，昔日好友见一面难上加难，难得这一次碰上，一从东院出来，萧仲明就忍不住问宁予尘。

    宁予尘看了看拉着妻子撒娇的女儿，温柔的笑了笑，“我和云裳去了一趟流沙域，又从漠北穿过，这才路经硕城，从北面进入大徵。”

    “流沙域？”萧仲明一愣，“安王和公主可还好？”

    “流沙域这几年不同往日了，与邻国商业来往不少，也有不少外邦人定居在此，真真是成了一片沙漠绿洲。”宁予尘想起曾经荒凉骇人的流沙域，犹觉得恍如隔日，此时此刻却已经是一派繁华其乐融融了，“我们去的巧，刚好赶上世子的大婚。”

    “洛宁？”萧仲明想想也笑了，“也是，这小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你的儿子哪个没到娶妻的年纪啊，还不是你个当爹的不着急，”说到此处，唐云裳插嘴道，“当年你跟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三妻四妾了。”

    “好妹妹，孩子面前给我留点脸吧，”萧仲明无奈的回头作了一揖，“这群小子也算是过了太平日子了，当初我们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四处打仗饿肚子呢。”

    “少说这些没用的，”唐云裳拉着女儿的手，“我家熙儿都这么大了，挂着你萧家的娃娃亲也没个媒人上门，你倒是也给个答复啊。”

    “娘，”熙儿顿时红了脸，拉着云裳嗔道，“你别说了。”

    看到女儿家的害羞三人俱是笑了，宁予尘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的女儿还小，别说家里的老人，连我也不舍得她嫁人，还要再留她两年呢。”

    调笑罢，还是归到正事上去，二人在堂前坐下，四处无人，宁予尘才继续开口。

    “这次我从漠北过来，明显感到他们在秣兵历马，似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边陲之地已经没什么百姓了。”宁予尘道，“看来刺杀太子的，应该也是漠北的人，云裳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漠北的图腾纹身。”

    “未必。”萧仲明拿起茶壶倒茶，“朝堂之上想要太子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般了解太子的行踪，恐怕贼人就在身边。”萧仲明暗暗握拳，“瑾儿的武功瞒了这许多年，恐怕日后就瞒不下去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日后怕是更加艰难了。”

    “伯庸兄也真是费心了，一双儿女都送到了太子身边。”宁予尘抿了口茶，“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萧仲明抬眸看着宁予尘，这天下所有人都可能误会他，也唯有宁予尘会懂他的心思打算，理解他支持他，若不是深知他的为人和打算，宁予尘也不会力排众议非要熙儿跟他来萧府。

    “大徵和漠北必有一战，这差事无论如何也是要落在你萧家头上了。”

    “北大营是大徵的铁骑，这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那家里呢，”宁予尘定定的看着他，“那你这一次，带哪个儿子出征呢？”

    萧仲明心上一颤。

    他只有两个选择，萧珩，或者，萧晗。

    ……  ……  ……  ……

    萧仲明很少上朝，这一日却来得出奇的早，当那些士大夫们来的时候，萧仲明披风上的狐毛已经落了一层白霜，他就这样挺拔的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不能撼动。

    “襄王来的好早啊，”萧仲明一向是冷脸，除了几个武臣，也便没人敢搭腔了。

    其一便是赵家。

    萧仲明回头看到赵钦隆的笑脸，勾勾唇角算是回礼，赵钦隆是赵芷柔的嫡亲哥哥，但是对于这个大舅哥萧仲明一向没什么好气，现如今的赵家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出了个赵钦隆立下战功，恐怕先祖打下的基业早已经毁了。

    萧仲明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当堂禀告漠北心有不轨之事。

    堂上一片哗然，面对萧仲明的请战请求，一群文人却开始七嘴八舌的反对，更甚的，居然搬出了太子遇刺一事做文章。

    萧仲明冷冷的看着弹劾自己的那人，他记不得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听着他头头是道的辩驳，眉头皱的愈来愈深。

    “太子在北郡边陲遇刺，身边的将士竟不能保护，可见现如今北大营的兵力已不如从前，难道不是当权者的腐朽无能吗？”萧仲明懒怠的解释，若是从前这般，还有太子慕容铭反驳，此刻慕容铭身体抱恙不在朝堂，似乎更没有人能为萧仲明发声了。

    “太子伴读萧瑾，”听到萧瑾的名字，萧仲明的目光冷冷的移到那人身上，目光之冰冷，让人不由得胆寒，那人却也是淡定，顶着萧仲明这般目光竟还能侃侃而谈，“十几年了伴在太子身边，隐瞒武功，居心叵测！太子此番遇刺，焉知不是有人蓄意为之。”

    满堂寂静，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萧仲明的身上，但是他依旧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却也未曾气弱一分，只是脸上的阴霾更重了些。

    “皇上，萧家是开国功臣不假，可是萧家的所作所为，不能放逐自流啊！”说罢，那人跪下叩首，竟引得朝堂上大半人都跪下请命。

    除了几个清流以及站在太子这一边的权臣，那些摇摆不定别有用心之人，竟都跪倒了一片。

    “皇上，萧家满门忠烈，功不可没，还望皇上不要被这些别有用心之言混淆视听啊。”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赵钦隆第一个站出来发声，为萧仲明发言的人又跟着跪下去，满堂跪倒一片，只有萧仲明还立在当场，周身冰冷，浑然不惧。

    慕容泰脸上淡淡，视线甚至未曾停留在萧仲明身上半分，只是漠不关心的看着堂下的这场闹剧。

    远远就听到脚步声，众人被声音惊醒，纷纷回头去看，只见慕容铭一身朝服，脸色尚且惨白，就强撑着迈过了门槛，快步走来，身后是尚戴着护腕的慕容朔，可见是闻讯匆匆赶来的，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

    “回禀父皇，儿臣遇刺之时，是萧瑾舍命相护，至今他还昏迷不醒，十年同窗，儿臣不愿好友遭此污蔑，遇刺一事，还请父皇彻查，还萧家一个清白！”

    慕容朔看着龙椅上蹙眉的哥哥，带了些疑惑的目光越发深邃，他猛地抽出殿前侍卫的佩剑，直抵弹劾萧家之人的喉咙，只冷冷问道：“污蔑朝堂重臣，你可知该当处死？”

    “臣皆是肺腑之言！死，浑然不惧！”那人振臂高呼，本想引起反响，却只感颈上剧痛，顿时没了声息。

    慕容朔脸上被溅了血，手中握着那杆沾血的长剑，在朝堂一阵惊骇中回身行礼，“皇兄，恕臣弟僭越，奸臣贼子该死。”

    慕容泰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大吼一声“放肆”，慕容朔依旧定定的看着哥哥的眼睛，丝毫不惧。

    萧仲明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龙椅上的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看着护着襄王府的邵王，看着跪了满堂，不知心中所思所想的这群朝臣。

    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他永远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