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渐渐的走到了冰河之处，水面结着厚厚的冰，要是用水的时候都要砸冰融化取水，现如今已经进入雪川最冷的一段路，度过这里，就是郦城脚下了。

    连日来的大雪让行军速度又慢下来，天黑的越来越早，行军的时辰也从八个时辰变成了七个时辰，将士们虽然多了休息时间，但是一日来的路程却没什么变化，这里地面厚实不担心雪崩，可以加快速度，但是由于刚下过雪，深一脚浅一脚，一天下来鞋袜都是湿的。

    路途赶的太急，很多士卒半路上体力透支，倒下去就起不来了，宁熙儿几次从马车上下来为这些将士医治，可是已经不是医术所能挽救，他们累了，跟不上行军速度，可是一旦落下队伍，失去保障的他们只有冻死在这里。

    军中有人开始不满，但是元帅那张比漫天风雪还冷的脸，让所有试图去开口的将军都不得不闭嘴，更何况他们也没脸，就连理应缩在马车里不下车的宁姑娘都在风雪里奔走医治，他们又有什么脸抱怨。

    萧仲明那里张不了嘴，便只好到萧晗这里来找突破口。萧晗是从北大营出去的，好多老兵都带过他，那些人估计也想自己腆着脸来找萧晗说情，萧晗总不会义正严词的拒绝的，这个年轻人脾气好是众目可见的。

    态度很好，说话也很好，赞成急行军，也耐心的听了牢骚，但是“会向大帅建议”这一类的话从来不说，毕竟脑子没病的人谁会去找死。

    休息的时候，宁熙儿就坐在篝火旁，一边吃着将士们为照顾她而替她烤好的食物，一边看着萧晗被团团围住面带笑容应付着那些将士。

    “宁姑娘，您找我。”影弋过来的时候，熙儿正蹲在火堆旁边看着一个年轻的小将士给她烤鱼，熙儿起身行礼，随后继续坐下，一面盯着那烤鱼一面说道；“将军这几日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劳姑娘费心了，我不妨事。”影弋前日才刚拔出腋下的银针，接连几日的折磨未曾睡个好觉，也已经十分疲乏了。

    “急行军劳苦不堪，对领军人要求更甚，将军还是要多注意休息，”熙儿递给他一个小瓶，影弋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能让将军好好睡觉，”熙儿烤着手，跳动的火光映的她脸上都红了，看起来温和乖巧，“我既是做随行军医，将军哪里不舒服来找我就好了，日后的苦战将军是主力，绝不可出问题。”

    影弋握着那药瓶，起身行了一礼，道了谢，而后才转身离开。到了晚上，影弋想起熙儿的药，半信半疑的含了一颗，果真那一晚身上轻松的很，不曾被疼痛折磨一分，第二日腋下的红肿都好了些许，骑马行军的路上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是那屋顶上的乌鸦。

    军中怨言还是很多，但总不敢说到明面上去，直到这一天一位不知死活的副将闯进了萧仲明的营帐。

    萧晗闻讯赶来的时候，只听见大帐内萧仲明骂声震天，问了问门口的亲兵才知道是副将孙烈，看不下去雪路死伤这才来求情，结果被萧仲明拖入大帐一顿狠打至今还没出来。

    宁熙儿和时雨来的时候，只见不少将领在门口替孙烈求情，但是一向心软的萧晗此刻却好像游离在外一样，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只是看看脚底的白雪，又看看帐篷上的纹路，完全无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求助的眼神，冷眼看着孙烈挨打。

    宁熙儿检查过后说孙烈都是皮外伤，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抬着孙烈去军医那里治伤。

    众人散去后，萧仲明喘了两口气，对这个一向心慈手软的儿子产生了好奇，孙烈和他是同年进入北大营，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萧仲明原本都想到了萧晗会不知死活的扑上来给孙烈求情，结果他竟然丝毫没开口。

    “怎么，你不给他求情？”

    萧晗握了握拳，咬咬唇说道：“大帅息怒，孙烈也是一时糊涂。”

    这一声“大帅”萧仲明听一次牙疼一次，心想总要寻个什么机会发难让萧晗改口，心里想着，却是冷哼一声：“哼，他可不糊涂。”

    萧晗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熙儿略略思考片刻，也明白了意思，倒是在大帐外听着的影弋有些懵，看了看时雨。

    时行之伸手敲他脑袋，撇撇嘴嫌弃的说道：“笨成这样。”

    “弟子愚钝。”

    “大帅为什么要急行军一日不停，你可知什么用意。”

    “这时候大家都筋疲力竭了，若是停下来休息，只怕军心会更涣散，若是有心之人蓄意挑唆，走不动的人会更多，依大帅的脾性绝不会姑息，若是如此，恐怕会死伤更多的人。”

    “所以现在只有拼命的赶，才能保住更多的人。”时行之皱皱眉，“这个道理孙烈未必不懂。”

    影弋这才反应过来，孙烈此番恐怕只是故作姿态，收买人心罢了。

    “明白了？”时行之挑挑眉，影弋忙答道：“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时行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小孩子嘛，果真还是要多敲打敲打。

    萧晗最先停掉了自己营帐的篝火和热水，分给冻伤的士卒，按时雨的解释，这应该也可以归为收买人心的一种方式。又过了几日，萧仲明也停了篝火，时先生又解释道，这是大帅为了挽回自己在将士们那里仅剩不多的人情味。

    这几日萧晗还是从熙儿那里知道了影弋受罚的事情，担心之余也反思自己太过放肆，为了不耽误影弋的前程，在影弋跟他客客气气守规矩的时候他也安安分分的接受，但是私下里两个人还是该怎么闹怎么闹，影弋还是跟萧晗酸了一通自己也做了一回他头上的乌鸦。

    这几日萧晗进出大帐，时行之的眼睛就老是盯着萧晗，终于这一日萧晗给萧仲明和时行之泡茶又是这般，萧仲明再也忍不了了，摆摆手示意萧晗出去，就开始狂喷时雨：“你老是盯着他干什么！”

    “这小子真是聪明，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把他送到北大营，收来我做徒弟多好。”

    “我可不想我儿子被你折腾的三天三夜睡不着吃不下。”萧仲明放下杯子冷冷讽刺道，“还说什么看不惯我打人。”

    “我一般都不打人的。”

    “那影弋怎么成那副样子。”

    “我一般让他们自己动手。”

    “……”萧仲明沉默半晌，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幸亏没让我儿子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