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腐朽，肮脏。

    无论哪里的地牢好像都是这样。

    萧晗踏着长满青苔的石阶一步步走向深处。

    他面上平淡，心里却依旧害怕，地牢对他而言更是一种噩梦，影弋看着萧晗发抖的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越走越深，越走越近。

    萧晗逐渐分不清这份恐惧是本身对地牢的恐惧，还是即将面对父亲的畏惧。

    萧仲明倚墙坐着，肩上的伤口还在冒血，一指粗的铁链从血洞穿过，摩擦的伤口血肉模糊。

    萧晗颤抖的跪倒在父亲面前，萧仲明迎面打了他一耳光，萧晗不动也不躲，任凭嘴角被打破。

    地牢，铁链，污血……这一切都让萧晗喘不过气来。

    萧晗不发一言，手上运功震断铁链，看着那半截陷在肉里的铁链下不去手，还是萧仲明抬手自己抽了出来。汩汩的鲜血再次淌出来，萧晗慌得去涂止血的药，瞥见一只老鼠，陡然睁大了眼睛，顷刻间老鼠毙命于掌下。

    萧仲明抬手又是一耳光，“这点胆子，还敢学人谋权篡位？”

    萧晗心里一颤，“父亲跟影弋把衣服换了，我送您出城。”

    萧仲明皱眉，“你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怎么，用不着老子了？”

    萧晗有口难言。“父亲，时间不多，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信，等儿子处理好这边，再向您请罪。”

    萧仲明和影弋换了衣服，跟在萧晗身后离开了地牢，萧晗一路送他到城门口。

    “小心孙烈。”萧仲明只扔下这四个字。

    直到看着萧仲明骑马离去，萧晗才松了口气，恍惚间似乎看到墙头有黑影闪过，回头去看却只看到飒飒的战旗。萧晗深吸了口气，顿时换了一身肃杀。

    萧晗在议事厅坐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召了郑岳。

    “父帅我已经放走了。”萧晗开门见山。

    郑岳大惊。

    “要么放弃兵谏，我保你军中将士平安，要么杀了我，你们带着这五千人反。”

    郑岳苦笑。

    “少将军，我知道孙烈意图不轨，昨日在这里见到那些杀手的时候，我也曾后悔过跟这个人谋皮，但是没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郑岳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  ……  ……  ……

    “孙将军。”孙烈正在院子里做人手安排，听见宁熙儿叫他，便摆摆手示意那几个将士离开，自己走了过去。

    “宁姑娘有吩咐吗？”孙烈躬身行礼。

    “昨日我在那边阁楼掉了个荷包，我想过去找找，可是晗哥哥和郑将军有事在谈，没时间理会我，能不能劳烦将军陪我去一趟。”宁熙儿面露难色，“那个荷包，对我很重要。”

    面对一个娇弱女子，孙烈自然没什么戒备之心，更何况她还透露了萧晗正和郑岳谈事，孙烈也有心从她那里探探萧晗的口风，便走在前面带她去了那个已经破旧的阁楼。

    阁楼之所以危险是因为有一面墙已经破了，露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洞来，阁楼的地上散落很多木板，乱七八糟堆了很多东西。

    孙烈躬身为宁熙儿找荷包，宁熙儿就慢慢的走到了那个洞前，看着远处的一根旗杆。

    “宁姑娘，这里危险，可不要掉下去了。”孙烈出言提醒。

    “孙将军武艺高强，怎么会让我掉下去呢？”宁熙儿嫣然一笑，瞥见那里放着一张弓，伸手就拿了起来。

    “我有一事不解，还请将军代为解答。”宁熙儿又寻到一支还算完好的箭，一手轻轻的拨着弓弦。“将军是如何觉得晗哥哥会跟你一起反的呢？”

    “少将军文韬武略，却被打压多年，岂不可惜。”孙烈有些疑心宁熙儿是故意引他来，警惕的四下打量。

    “将军放心即可，我不会做那些杀手埋伏的龌龊事。”

    孙烈松开了紧握着刀柄的手。

    “郑岳将军曾受过晗哥哥恩惠，所以不忍看晗哥哥受辱，可是孙将军与晗哥哥只是同上过战场，就有如此深厚的情谊吗？”

    “姑娘的话，末将没听明白。”孙烈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将军到底是为晗哥哥，还是为了萧家的旁人，将军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宁熙儿将箭搭在了弓上，“我那时在想，谁能有本事给萧家的四少爷下毒，又恰好计算着时间，让毒不至于害他性命，并且，巧妙的嫁祸给晗哥哥呢。”

    挽弓搭箭，一介弱女子，竟拉满了这张弓。

    “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大戏，那一刻，这场戏就已经开幕了。”

    箭矢脱手而出，稳稳的射在那杆旗杆上，战旗摇晃，堪堪没倒。

    ……  ……  ……  ……

    郑岳的刀闪着寒光，几步上前要取萧晗性命，萧晗不躲，看着他扑过来，逼近萧晗，看到萧晗手上运力，郑岳苦笑一下，刀背翻转，刀柄抵在萧晗身上，刀尖没入腹部，而萧晗那一掌，也落在了郑岳胸口。

    五脏六腑都被震碎，郑岳嘴角流下殷红的血。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什么现在却兄弟相残？既然如此，当初何不死在战场上，那样，是不是就能当一辈子的兄弟？

    “保住……将士们，他们只是想看到你……重回北大营，萧长洲，在他们心里……你……咳咳，”郑岳被血呛了几口，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是萧五，我永远都是，北大营没有萧晗，没有萧长洲，只有萧五。”萧晗痛哭出声，看着郑岳嘴角释然的微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  ……  ……  ……

    孙烈没想到宁熙儿会武功，更没想到她内力如此的强悍，竟能用银针打穿他掌心。

    孙烈握着鲜血淋漓的手，狼狈的后退，看着宁熙儿淡淡的面孔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听命于西院吧。”宁熙儿渐渐的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为什么萧澈会无缘无故的中毒，为什么一切苗头都指向萧晗，是为了把这个无人问津的五少爷推上风口浪尖，好让萧仲明看到他吗？是为了让萧仲明带他出来，好给这个兵谏一个名正言顺的苗头吗？所以孙烈会因为雪路死伤而求情，一面是为了动摇军心，一面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爱将惜才，好让郑岳等人卸下防备，跟着他“为了萧晗”而走上这条不归路。

    所以萧仲明带萧晗出来，到底是中计了，还是计中计呢？

    “原来，萧仲明早就知道了。”孙烈瞳孔放大，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伤口，只见那伤口已经发黑，明显是中毒了。

    “既然如此，能多杀一个就算一个了，”孙烈说着提刀冲过来，宁熙儿到底没有趁手的兵器，正犹豫着，突然见一道黑影闪过，手中长刀已经取下孙烈头颅。

    宁熙儿猛地回头去看，只见影卫纷纷跃入郦城，阁楼之下，已经听到了大军进城的声音。

    萧晗和宁熙儿俱是一惊，想过大军会很快回来，可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