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明愣愣看着断做两截的藤杖，怒不可遏，“好，好，你真是有能耐。”

    萧珩被萧仲明毫不费力的拖起来，一路拖拽着往祠堂走去。

    踹开祠堂的大门，萧珩被铁链锁住双臂，看到萧仲明打开一个陈旧的红木盒子，萧珩身子微微一抖。

    淬骨钉。

    这是萧家仅次于焚香断骨的刑罚。三枚淬骨钉入骨，生不如死，三个时辰一过，经脉萎缩，武功尽废。

    萧珩的衣服被萧仲明撕扯开，案台上的贡酒泼在背上，触及伤口，萧珩疼的一声惨叫。

    “我再问你一遍，这一切，是你有意为之，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为了萧晗，你就能毫不留情的废了我……”

    二十三年，日夜苦练。

    “我呢，我就不是你的儿子吗？”

    这番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萧珩无言，只是闭上了眼睛。

    “三个时辰，熬得过熬，熬不过你也得给我熬！”萧仲明说罢膝盖顶了萧珩的腰向前，将他臂上的铁链拉到最大，迫使萧珩无法挣扎，尖冷的钉头碰到后背，萧珩苦笑一声，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

    萧仲明的内力只恢复了六成，但是打入这个钉子，绰绰有余。

    萧仲明咬紧牙关，闭眼，钢钉连根打入萧珩后背，没入肉里。

    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

    像一只垂死的小兽，像一匹失去庇护的幼虎。

    萧珩只觉得痛入骨髓，骨头像是寸寸断裂，全身像是千百把刀子割着，万千钢针扎着，从头到脚，经血倒流，想晕又晕不过去。

    萧仲明甩手离开祠堂，脑海中却倏然浮现赵芷柔自戕时对他的苦苦哀求。

    她曾经对常氏以死换取儿子性命嗤之以鼻，那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无计可施，匍匐在萧仲明脚下，说尽好话，最后在丈夫无动于衷的目光中，匕首入怀，血溅当场。

    萧仲明不爱她，自始至终都不爱她，可是她到底，拼死为他生下了萧珩，可是萧珩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只是萧珩太倔强，现如今一心求死，竟然不惜恶语相向来激怒他。但是他答应了赵芷柔，他不会动萧珩，他会拼尽一切，保下萧珩。

    一路来到棠梨院，萧仲明倒在知棠怀里，默默不语。

    “玧哥哥，你太狠了。”知棠伸手帮他揉着太阳穴，声音兀自带了些颤抖，“珩儿，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会后悔的。”

    萧仲明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知棠蹙起的眉头，“我想要他好好活着。”

    “珩儿为了学好武功，挨了你多少打，你就这么废了他，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知棠红了眼眶，“你又花了多少心血在他身上，就这么付诸东流吗？你不觉得可惜吗？”

    “他没了武功，不争不抢，亦无妨，”萧仲明咬咬牙，“我已经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我不在乎再有一个。”

    “那些错事都是他母亲做下的，你恨她我更恨她，可是珩儿是无辜的，当年若不是珩儿报信，你去哪里见晚笙姐姐最后一面，我又如何活到今日？”

    知棠摸着萧仲明的脸，“你快去把那钢钉拔出来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祠堂里，萧珩强忍锥心刺骨的疼痛，一个时辰过去了，疼痛丝毫不减。萧珩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双唇都被自己咬破，双手紧紧攀抓着铁链，手指间也血肉模糊，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这一刻，萧珩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死了，就不必受这番苦了，死了，就不必面对两个时辰后沦为废人的自己了。

    祠堂的大门被“霍”的推开，驻守的侍卫被打倒在地，萧晗一身玄色束袖长衫，腕上尤带着军中的臂缚，可见是匆忙赶回的。

    萧珩目光已经涣散，无神的看着萧晗奔来，他兀自忍受着痛苦，可是这煎熬丝毫不停的蚕食着他的意志，一波一波接踵而来，早已经是穷途末路。

    萧晗走向萧珩，掌心运力，走过去跪在萧珩面前，毫不犹豫，一掌拍在萧珩胸口，三枚淬骨钉被逼出，直钉入身后的墙上。

    萧仲明刚行至祠堂门口，就看到门口侍卫倒了一地，迈步进去，正撞上萧晗一手提着剑，一手扶着半昏迷的萧珩，迈步从祠堂出来。

    “跪下！”萧仲明吼了一声。

    萧晗一怔，一把扔了剑，双手扶着萧珩躺下，上前一步重重的跪在萧仲明面前。

    “求父亲网开一面，饶了三哥吧！”

    萧仲明抬手想打他一耳光，却终没有下得了手。

    淬骨钉虽然没有完全废掉萧珩的武功，但是却致使其内力受损，短时间内是不能轻易动用内力了。

    不同于长针灌穴，萧珩是受伤以致内力受损，当确认不会像萧晗那般经脉大乱的时候，萧仲明才放下心来，嘱咐大夫给萧珩上药。

    宁熙儿在屋里写药方，也颇是心神不宁，老是探着脑袋往外看，萧晗被勒令跪在院子里，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之久，萧仲明不说他自然也不敢起来。

    自从萧晗回来萧仲明一直没跟他发难，但是宁熙儿却还记得上次萧晗私逃出家萧仲明那一顿下了死手的板子，心里始终是放心不下的。

    尤其是萧晗胆大妄为，把地牢里疯癫的萧叔通接回了西院，无疑是在萧仲明的底线上踩了一大步，但是萧仲明居然就这么忍了。萧叔通已经完全疯癫，记性也变得很差，已经不认人了，但是却一口咬定萧晗就是他的“澈儿”，对此宁熙儿也没什么好办法，于是只好放任他疯下去。

    到了晚上，萧珩终于悠悠转醒，清醒的一刻，脊背上剧烈的疼痛折磨的他眉头瞬间紧蹙。

    萧珩睁开眼睛，看到萧仲明坐在床畔，而萧晗跪在屋里，萧瑾站在一边，看到他醒来，露出些喜色。

    迎上父亲的目光，萧珩微微别开脸，不愿去参透父亲眼里的到底是什么，是鄙夷？还是厌恶？

    “你既不愿留下，明日起，你就回到军奴营。”萧仲明倏然起身，“我不会杀你，这是你娘，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娘怎么了？”萧珩睁大了眼睛，心里已经想到最坏的结局。

    “她和赵钦隆勾结，替赵钦隆谋划，已是谋逆同罪，圣上将她幽禁，”萧仲明缓了口气，“她已经自戕了，临死前，求我饶了你。”

    萧珩整个人一颤。

    “自今日起，你不得踏出军奴营半步，至于你母亲为你求的，我允了，”萧仲明负手而立，“我不会将你从族谱除名，你依旧是萧家子，是我萧仲明的儿子。”

    “哈哈哈……”萧珩凄惨的笑笑，此时此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是一心求死，恨不得死在习武堂，恨不得死在校场上，死在父亲手下，可是此时此刻，父亲告诉他他的命是母亲以命换命得来的——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