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在风雨楼住了两日。

    第三日本要启程，却被蝉衣拦了。

    “公子，你瞧这个天，云都低的要掉下来了，听我一句劝，你们这会儿去了江上，也没人敢过河的。”蝉衣一手搭在柜台上，一手研磨，似乎是在做账，“更何况过的是这条河，过去了就到了昭烈了，那些南蛮子最擅凫水了，要是被拖下去，可就活不成了。”

    “老板娘，莫不是想多留我们多赚酒钱，唬我们吧。”慕容朔不太相信蝉衣，尤其是这几天蝉衣明里暗里试探他们，他多有不爽。

    “不信就去瞧瞧喽，不过可说好，要是走了，这两间上房我可留不住了。”蝉衣一副志在必得，似乎料定他们走了也会回来。

    “大哥，看这个天，的确不好，要不，再留一晚上吧。”萧晗开口劝道，这个天气很明显是要下雨，雨中行船，先不说船夫有没有胆量，就单单蝉衣话里的意思，若是碰到专门打劫的水贼，他们必然应付不了。

    “好吧，”慕容朔掏出一锭银子，“再留一晚。”说罢转身就上了楼。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片刻，外面疾风骤起，尘土四扬，不多说就砸下雨来。这大雨电闪雷鸣的下了一天，傍晚时分才不打雷了，但雨还是噼里啪啦的让人心慌。

    风雨楼这一天都没什么客人，晚些下来吃饭的时候，正巧看到蝉衣摸出两坛酒，厅里摆了一桌好菜。

    “呦，鼻子可真灵啊，”蝉衣玩笑道，“今日人少，这好菜也没人吃，怎么着，来陪我喝两杯？”蝉衣晃晃手里的酒，“这可是黄柑酒，你们北方人肯定没喝过。”

    四下无人，也不好拒绝，慕容朔更是不惧这小小女子，第一个坐下。这几日的博弈下来，萧晗能感觉到蝉衣对他们似乎有所图谋，但是一连两日都没有动手，也难以分辨是敌是友，心下疑惑，倒也想套出些话来，于是便也坐下。

    “公子住了三日了，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姓呢。”蝉衣巧笑嫣然，给二人斟酒。

    “齐朔。”

    “林晗。”

    “那两位妹妹呢？”蝉衣笑着扫过去，“不是兄弟，却拖家带口结伴而行，让我猜猜，难不成你们二人是娶了姐妹花，才成了连桥？”

    “嗯。”萧晗点点头，“这是我的妻子，宁熙儿。”

    蝉衣又看向慕容朔，慕容朔却没有说话，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宁幻儿。”幻儿轻轻开口，将蝉衣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这边。

    “真好啊，”蝉衣也倒了杯酒给自己，“不像我，孤身一人，守着这风雨楼，也没个着落。”

    “老板娘这般好容色，怎会没人喜欢呢？”熙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确认无毒后，才放下心来。

    “哎呦，可不是谁都能像你们这般遇到如意郎君啊，你瞧瞧这地方，来来往往的，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我哪敢交心啊。”蝉衣轻叹口气，“这世间的好男人啊，大抵，都被你们这般女子占了去了。”

    酒菜都无毒，几人也便放下心来，由着蝉衣借着酒劲说着江湖趣事，深夜方止。黄柑酒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到底头晕，慕容朔喝了几杯，这会儿已经有些发困。

    “十郎，你若困了，我扶你上去歇着吧。”幻儿见他有些不支，开口说道，慕容朔也不敢硬撑，怕酒意上头说出旁的话来，便顺着幻儿的话点点头。

    “有劳。”

    待到二人的身影上了楼走远了，蝉衣才轻笑一声：“这夫妻二人真是有趣，怎么还这般客气啊。”

    这话一出，熙儿目光一顿，再回头看向蝉衣，才惊觉这个女子一直在喝酒，却半分醉意都没有。

    “姑娘别担心，这酒啊，是好东西，不会伤着他们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晗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没什么，只是想支开他们，和公子聊聊天。”蝉衣随意的往旁边一歪，“公子姓林，哪个林啊？”

    “双木林。”

    “奥~”蝉衣撩撩头发，“那我换个问法。”蝉衣不知从何处摸出几支飞镖，猛地扔向萧晗，“看看你的功夫，我就知道是哪个林了！”

    四周倏然冒出许多持刀的壮汉，萧晗和宁熙儿翻身躲过那飞镖，熙儿腰间便束着软剑，面对众多人，虽然吃力，但也并未落了下风。

    蝉衣劈掌对着萧晗而来，萧晗本来不惧，但是见她掌法飘忽不定，落点出其不意，也不由的正色起来，看样子她的武功绝不在熙儿之下。

    “哼，怎么，到这份上了，还要藏着掖着？”蝉衣从地上踢起一把刀，明晃晃的刀刃直逼萧晗面门，寒气逼得萧晗退了两步，墙边有根棍子，萧晗拿起来便挡了上去。化棍为枪，才使了不过两招林家枪法，只见蝉衣面上更难看了。

    “果然，”蝉衣咬咬牙，一刀便劈断了那根木棍，萧晗眼见她如此，似乎也明白了几分，躲闪到一边，趁着熙儿打掉一人的剑，接过来便抵挡回去，蝉衣被他这一挡倒是懵了，退了几步，忙喝一声：“都住手！”

    众人闻声都停下来，熙儿握剑的手也微微发抖，虽然这些人功夫不如她，但架不住人多，若是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吃亏了。

    “你怎么会这一招？”蝉衣瞪着萧晗，“你这林家狗贼，怎么会萧家的剑法！”

    萧晗一脑门的官司，颇有些无奈，“出门在外，总不好真名姓示人，家母姓林罢了。”

    “放屁，你若不是林家狗贼，你怎会林家枪法！”蝉衣以刀指向萧晗，“林家枪法从不外传，你能习得，必然和林家有关系，我平生最恨林家的人，见一个我便杀一个！”

    “你要是杀了他，教你剑法的人，才是真的要怄死了。”熙儿忍不住回怼道。

    “你到底是谁！”

    “北郡，萧晗。”

    “萧晗？难不成，你是萧仲明的儿子！”蝉衣疑惑，“你跟他长的可真不像。”说罢摆摆手，虽是疑惑，但还是让人都退下了。

    “你认识我爹？”

    蝉衣嗤笑一声，“这茫茫江湖，谁不认识你爹啊，”蝉衣话说的不屑，萧晗也有些头皮发麻，他不是没听大伯母说过萧仲明年轻时风流浪荡，可是看着蝉衣的年纪，怎么也不像是能和他爹牵扯上的。

    蝉衣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我家公子还好吗？”

    “你家，公子？”

    “我是时家的家仆。”

    萧晗一惊，她所说的公子，竟是时雨。原来兜兜转转，这风雨楼竟是自家的家资。

    “时先生一切都好。”

    “我从未听过萧仲明还有你这么个儿子，”蝉衣这才将刀随手一扔，“你一个萧家人，好端端的姓什么林啊。”蝉衣咕哝道，“奥，你说你母亲姓林，怎么，你母亲是林家人？你母亲，是林晚笙？”

    “是。”

    蝉衣眼里闪过一丝悲伤，“怪不得呢。”

    “你认识我母亲？”

    “我不认识，但是以前常听你爹念叨，念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蝉衣捋捋衣服，“罢了，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是林家狗贼的后人，我发过誓，既然他灭我时家，那只要江湖中有林姓族人，见一个我杀一个。”

    “林家既已覆灭，何苦还要赶尽杀绝呢？”熙儿有些不忍心。

    “他们杀了时家百十余口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就此收手，那年我才十岁，要不是公子带着我逃出来，我现在，都是一滩肉泥了。你们药王山仁心也就罢了，我风雨楼向来是个吃人的地方，我没这善心。”

    立场不同，熙儿深知无法再劝，只得作罢，还未来得及疑惑她怎么识破她的身份，忽的想起幻儿和慕容朔还不知生死，道了一声“糟了”，忙往楼上跑去。

    蝉衣本不想管，但是心知自己认错了人，还是跟在后面快步上去，一面还喊着：“没下毒，一点子相思子，他俩郎有情妾有意的，我添把火而已。”

    熙儿闻言更是惊骇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但是怕幻儿出事，还是硬着头皮往上跑，待走近了，却只见幻儿浑身是血瘫软在房门外，而房门紧闭，里面慕容朔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