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la 1

    窗外的小雨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乔琳坐在窗边的雅座里,端着茶杯,却忘记了喝。她看着走在街道上的行人,突然觉得他们手里花式各样的伞就像是变宽镜头中出现的变形光斑,同新宿街头色彩各异的霓虹灯光一起构成了一幅迷人的虚焦画面。

    这景象反复提醒着她身处何地,无论是纽约还是伦敦,她都绝对不会在这么小的雨里看到这么多打伞的人。日本人很爱打伞,更何况现在是7月,刚刚进入梅雨季。

    就在所有匆匆行走的人中,路边有一个撑着透明雨伞的女人吸引了她的注意。所有人都在尽快赶往目的地,只有她一手举着伞,一手紧紧地把白色的手提包抱在胸前四处张望,看起来在等什么人。她穿着一条淡粉色的长裙,披着一件淡咖色的开衫,下半身的粉裙子时不时随着她转动的姿势飘动,几乎像是这夜幕里开出的唯一一朵花。

    乔琳忍不住想: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又在等谁?

    不远处跑来一个背着双肩包,西装革履的男人,以乔琳对日本的了解,知道他大概是个刚刚下班的企业职员。他多半是没有看天气预报,根本没带伞。

    西装跑到了粉裙子身旁时突然慢下了脚步,很紧张地伸手捋了捋头发,这才走到粉裙子面前同她打招呼。他们互相交谈了几句,随后他便走到了她的伞下。

    唔,是一对不太熟悉的情侣呢。乔琳这么想着,移开了目光。

    她不记得她是在哪里读到这件事的了,总之在日本同打一把伞是非常亲昵的行为,因此日语“相合伞”字面意思是共用一把伞,其实就是在指代男女间的爱情关系。现在年轻人会在纸上涂鸦一个伞形,在雨伞下写上男孩和女孩的名字,以此表达彼此的心意。

    这种方式实在是太微妙了。对乔琳来说,她可能只有在焦躁不安的青春期体验过如此委婉的示爱方式。

    她低头抿了一口绿茶,重新戴上了耳机,按下了随身听的开关,Jesus and Mary Chain乐队的声音又出现了。

    「Walking back to you is the hardest thing that I can do

    回到你身边是我能做的最难的事

    That I can do for you, for you

    我会为你努力,为你努力」①

    “真奇怪,乐队里的兄弟总是会反目成仇,就像是Jesus and Mary Chain的吉姆和威廉,the Kinks的雷和戴夫,”乔琳随意地想着,“但吉姆和威廉有位能搞定他们的姐妹,她让他们在圣诞节休战。如果诺埃尔和利亚姆有个姐妹,事情也许会好很多。诺埃尔一直都更想要个妹妹。他对女性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女人会拯救他。”

    随后她才意识到她又想起了诺埃尔。在他和保罗在她的学位授予仪式上撞到后,她有一阵没跟他们两个人联系了。

    准确的说,是5个月又20天。

    当然,她没哀怨到数他们有多少天没见,只是她学位授予仪式的那个日子太好算数了。

    她十分不愿意回想那天保罗和诺埃尔两个人是如何针锋相对,互相嘲讽的。对两个男人都不太满意的约瑟夫在一旁乐得停不下来,她好久都没见她父亲那么开心了。

    乔琳想到这里时翻了个白眼。

    幼稚的男人!三个人都是!

    但严肃地想,一个人可以爱上两个人吗?也许从生理上这是可能,一个人会被不同的人吸引。可大多数人所追寻的浪漫之爱却是排他的。这或许不是人类的出厂设定,却已经是社会和文化共同构建的默认规则。

    她知道如果诺埃尔从来没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那么她会选择谁。但他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而她早以为放弃的保罗居然又出现了,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她最后所能做的不过就是放弃。她谁都没选。

    她知道保罗或许会留在她的生活里成为她的朋友,毕竟他们之间从来都没真正开始过。但诺埃尔跟保罗不同,他绝对不会留下,他会离开。如果她给他的爱不够纯粹,他会宁愿丢掉它。他说过他能抛掉过去的一切,他只是不想那么做。她相信他做得到。

    这次她是真的失去他了,对吧?

    乔琳忽视了那一瞬间收紧的胸口,转头又重新看向了窗外。

    “非常抱歉,打扰您了,请问……您是乔琳·阿普尔比女士吗?”

    一个忐忑的女声打断了乔琳的思路。她扭头向着来人看去,是一个不认识的日本女孩。

    “是的。”她微笑着轻点了下头,摘掉了耳机。

    女孩惊喜地捂住了嘴,随即把怀里抱着的书给乔琳看,用带着口音的英语结结巴巴地说:“老师,我真的非常喜欢您的书!非常感谢您来日本开见面会,我还买了明天的票呢!请问……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乔琳笑着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是她的新书《决胜点》的日文版。她点了下头,回答说:“当然,谢谢你购买我的书。你有笔吗?”

    女孩立刻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笔和照片递给了她。“真的太感谢您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请您在这张照片上也签个名字吗?您的这张《Vogue》的封面真的是我最喜欢的一张!”

    ***

    见面会以座谈的方式进行,台下的观众非常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里,媒体记者和摄影师们也在安静地忙着自己的工作。乔琳坐在台上,面带微笑地看向正在介绍她的主持嘉宾。对方说的是日语,她不得不一直侧耳听着身旁翻译的转述。

    “三年前,被称作‘文学的魔女’的乔琳·阿普尔比以她的畅销书《绮梦秘史》震惊了文学界,并且在全球销售超过两百万册。现在她正准备再次这样做,带来了她的新作《决胜点》!

    “这本上个月在日本出版的小说获得了热烈的反响,在一周内就卖出了惊人的15万册。它围绕着一个特别的故事展开:运气不佳的小说家卡尔·坎宁安凭借着自己的长相赢得了出身上层的妻子的青睐,同对方结婚,从借住在曼哈顿仓库的穷小子成为了伦敦切尔西区豪宅的主人。但他对此不够满足,很快被一个热情可爱的美国女演员吸引。而她恰巧想要同卡尔妻子的兄弟结婚,从而获得卡尔那样的好运气。错误的激情让两个攀附者遇到了麻烦,现在激情与现实之间的差异很可能是致命的…… ②

    “现在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阿普尔比老师本人,同我们聊聊有关《决胜点》的故事。”

    在观众们的掌声中,乔琳微笑着微微躬身致意。等掌声停下后,她拿起话筒说:“我必须先向这本书的日文译者表示感谢!妹尾佐纪子女士一直在密切地同我沟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完成了这么高质量的翻译。我必须得说,读者们不仅是在阅读我的作品,同时也是在阅读妹尾女士的词句……”

    ***

    见面会的效果不错,乔琳结束一天的行程后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同出版社安排的翻译道别后一个人坐上了电梯,现在她特别想念酒店房间里的那张大床。

    电梯里除了电梯员外还有一个看起来是白人的男性客人,乔琳不太在意地朝对方微笑了一下。他下意识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却非常古怪。乔琳没有多想,只当对方可能是觉得她眼熟或者认出了她而已。

    电梯按键上跳动的数字指向了43,乔琳的楼层到了。电梯员按住了开门键,乔琳向对方道谢后率先走出了电梯。她的余光注意到那个男人正跟在她身后。

    他竟然也跟她一起向右拐了!

    乔琳警惕起来,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监控器,加快了脚步。那个人还在她身后跟着。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酒店房间的钥匙,一走到4332门口就飞速开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脚步也没有停留,径直向前走了。

    乔琳把门反锁后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巧合,她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经这么一吓,她的瞌睡虫倒是都飞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开始进浴室洗漱。

    她一直很喜欢东京柏悦的房间设计,浴室够大,比一般奢侈酒店的浴室都大。

    悠闲地泡了个澡后,她裹着浴袍走到了窗边,坐在了沙发上。咖啡桌上正摆着酒店赠送的小礼品,是巧克力和小糖豆。乔琳没经住诱惑,充满罪恶感地吃了一颗糖豆。于是她索性开始翻看客房服务的菜单,看看是否有她想要的宵夜。晚上出版社请客吃了日餐,味道很不错,但她有点吃不惯,其实还有点饿。

    打内线电话点完餐后,她才安心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身旁的落地窗非常大,有种整个东京都尽收眼底的感觉。如果是白天,在天气好的情况下,她应该能直接看到富士山。即使天气不好,她也能看到明治神宫的大片绿地和东京塔。现在是晚上,绿地旁的所有建筑都亮着灯,只有它黑乎乎的,像是璀璨的星图上突然多了一个黑洞。

    乔琳家在曼哈顿最高的建筑之一有一套顶层公寓,她住在那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曼哈顿的天际线,这种夜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太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可也许是独在异乡的缘故,她看着窗外的景观,突然就有点难过。

    有个人曾经对她说过:“小猫,我们去东京巡演的时候,他们总是给我留固定的房间。也许他们知道我喜欢盯着窗户看。总之,那个房间有个巨大的落地窗,整个东京都会在你脚下。我把它叫做‘神奇之窗’。下一次我们一起去,好吗?”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乔琳有点疲惫地闭上了眼。

    哦,对了,她当时说:“好的,我们一起去。”

    ***

    乔琳在日本的签售行程还有两天,为了避免麻烦,她一直都住在柏悦,只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工作,很少在晚上八点前回酒店。

    今天是个例外,她结束了在电视台的采访后就回到了酒店。她想要做个Spa,预约了酒店的服务。

    Spa中心在顶楼,头顶的建筑像是玻璃金字塔的塔尖,乔琳躺在按摩椅子上,仰头望着漂亮的夜空,神游太空。

    那颗星星的名字是什么?

    她一边想着这种问题,一边按照技师的指引翻了个身。

    按摩结束后,她到餐厅吃了个夜宵,然后踩着拖鞋重新回到了她的房间所在的楼层。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她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人。

    “嗨,乔。”

    诺埃尔·盖勒格。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几乎以为她是刚刚按摩得太舒服了,正睡着了做梦,然后她梦到了他。可他看起来太像真的了,这不可能是她的梦,她已经很久都没梦到他了。

    她挤出一个微笑,柔声说:“嗨,诺埃尔。”

    然后她意识到她正穿着一双酒店拖鞋,披散着还半湿的头发,裹着一条非常休闲的裹身裙,像个小学老师似的披着一件羊绒开衫,站在她的前男友面前。

    还好她没决定穿着酒店浴袍离开Spa中心!

    她都能听见她心底有个小人在尖叫:不!这一定是个噩梦!

    同她随意的装扮相反,诺埃尔打扮得很好。他穿着黑色T恤和蓝色丹宁外套,发型仔细地修剪过,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他脸上还带着一种奇妙的笑意,她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好。

    她脑海里不知怎么就跳出来了这个酸溜溜的问题:他不会是在跟新女朋友度假吧?他有新女友了吗?

    她知道他今年有巡演,绿洲和另外两支同样因兄弟不和出名的乐队The Black Crowes和Spacehog在今年组了个联合巡演。这巡演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兄弟之爱之旅”。后两支乐队都是美国乐队,他们这次巡演也都主要是在加拿大和美国。她完全没想到她会在日本撞见他。

    然后她就看到那天她在电梯里撞到的那个让她吓一跳的男客人从诺埃尔身后走了出来,跟诺埃尔打了个招呼,然后朝她微笑了一下后就又走开了。

    诺埃尔解释说:“他是我的翻译。他的工作时间结束了。”

    乔琳恍惚间点了下头。她开始明白那个人那天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了,他认出她了。

    “所以,”她轻轻皱眉问,“你是在度假还是什么?”

    “不!”他笑了起来,摇摇头回答:“我们前天就在富士摇滚音乐节演出!那个演出场地离这儿差不多两个多小时车程吧!冬天是个滑雪场什么的。”③

    乔琳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为自己刻意避开任何摇滚音乐的额外信息而懊恼,她怎么就不知道这件事呢!

    “哦,对了,”他兴致勃勃地说,“你听没听说利亚姆的儿子出生了?就在月初。妮可和利亚姆给他起名叫Gene。”

    “吉恩?为什么呢?我还以为这次这孩子得跟他哥哥似的有个披头士名字呢。”乔琳有点惊讶地眨了下眼。

    “是啊,Rkid说这是因为他总穿牛仔裤,所以Jeans,Gene,”诺埃尔笑着翻了个白眼说,“但其实这名字是妮可好好选出来的,你不能把它缩短,不能给它起昵称或者起外号,听起来很安全。”

    “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吉恩跟利亚姆一样都是某个名字的昵称。”

    诺埃尔故意坏笑着说:“但威廉的出生证明上可写着威廉呢。”

    乔琳笑了起来。她也知道利亚姆到底有多讨厌威廉这个本名。

    她笑了一会儿后柔声问:“所以你演出结束要回伦敦了吗?”

    “我打算在这里待几天,”诺埃尔看着她的眼睛说,“其他人都要去曼谷了。我们在那儿有演出。”

    乔琳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她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吗?”

    他坦率地点了下头,回答说:“是啊。”

    “哦——”她点点头。两个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打破了沉默:“你现在是要出去吗?”

    诺埃尔微笑了起来,耸了下肩说:“这取决于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乔琳瞪大了双眼,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她随即皱起眉赌气道:“我不在乎!”

    诺埃尔笑了:“真的?”

    乔琳翻了个白眼,直接问出了她其实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现在有跟任何其他人约会吗?”

    他挑了下眉,轻佻地反问:“你为什么在乎呢?”

    “见鬼!”乔琳翻了个白眼后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说实话,盖勒格!”

    诺埃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却也老老实实地摇了下头。

    “很好——”乔琳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前敞开的牛仔外套,把他拉向了她。

    诺埃尔笑着顺势凑了过去,然后被她推到了酒店走廊的墙上。

    “小猫,”他压低了声音,“你要干什么?”

    乔琳皱了下鼻子,不满地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一刻已经极限缩小了,他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她能嗅到他身上那种她熟悉的味道,像是发胶、洗浴用品和他自己的荷尔蒙混合在一起后的味道。他总是闻起来很好,像是一种她无法解释的化学反应一样让她上瘾。

    她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的嘴唇看。他有英国人的嘴唇——下唇比上唇厚,但又不那么英国人,有着一种自然撅起的弧度,看起来软乎乎的很适合亲吻。

    她的目光在那上面流连了很久才继续向上移。他漂亮的蓝眼睛正在锁定她。

    她遇到过不少蓝眼睛男孩,可没有一个人的蓝眼睛像他这样冷淡,像是某种玻璃珠一样无机质。可这不会让她畏惧,反而让她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点亮他眼睛里熄灭的火焰。

    她下意识抬手轻触了一下他眼角的鱼尾纹。他也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但他完全没有要躲开她的意思。

    他只是轻声问:“你在干什么,小猫?”

    “你的眼睛好像一条小鱼。”她柔声道。

    他笑了,眼尾的纹路更深了。他的笑容让他原本就有些孩子气的圆鼓鼓的脸颊更鼓了,看得她有点牙痒。有这么冷淡的眼睛的男人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笑容呢?这简直不符合自然规律!

    他轻声问她:“我的眼睛像小鱼,然后呢?”

    乔琳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小猫亲吻了她眼里的小鱼。

    她轻轻地含着他的下唇,像是正叼着她的猎物。

    他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这儿是走廊,有摄像头。”

    “我知道,”她有点烦躁地攥紧了他胸前的布料,“闭嘴。哦,不,张嘴!”

    他忍不住笑着哼了一声,却也乖乖地张开了嘴。

    他留在东京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她的见面会新闻。现在他正在得到他渴望得到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向前走,这一次,她终于像他希望的那样向他走来了。

    谁说猎手不能扮演成猎物呢?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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