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半明，清风吹衣。

    袁满与穆止风回府的路上，说起方才苏禾所言之事，“木头，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知晓这三人曾犯下之事，为民除害？”

    穆止风背着手，“的确有这个可能，可是除了忘机楼那群人，谁还清楚他们的秘密呢？”而且周游和周先则这事，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找不到证据给两人定罪，凶手到底是从何得知其中真相的？

    袁满宽慰他，等明日问问忘机楼那个圣女便知真假。

    回府时，穆管事来说，建和帝让两人明日陪他用晚膳，“小满姑娘，陛下说吩咐御膳房给您备了红烧肉和东坡肘子。”

    “舅舅真是大好人！”

    第二日烈日当空，天热得像是发了狂。

    两人去如意酒坊找谢知章，他指了指一旁的苏禾，“她熟门熟路，带她一起去。”

    袁满存心逗他：“我家木头在盛京城待过一年，也熟路，我们应不用苏禾带路吧？”

    谢知章：“好小满~”

    穆止风：“快走吧，一会儿天更热。”

    得了默许，谢知章赶紧让苏禾跟上。因实在太热，四人找了一辆马车去忘机楼。一路出城一路都是去崖山拜仙鹤的百姓，人人手中提着贺礼，人头攒动，好似赶集。

    袁满：“今日是什么日子吗？怎这么多人...”

    苏禾解释道：“今日仙鹤过寿。”

    袁满：“一只鹤...还要过寿？”

    苏禾：“不仅过寿，据说今日忘机楼还会开山门，有缘得见仙鹤者，可向仙鹤问三件事。”

    一只鹤过寿，排场竟比不少大官还要大，袁满嫉妒得牙酸。想她每年过寿，收过最好的贺礼便是穆姨送的银簪子，凭什么一只鹤赚钱容易还可以过寿收礼？

    她在心中暗暗下决定，下辈子也要投生成一只白鹤。

    说话间，忘机楼到了。

    今日值守的衙役看见穆止风，上前与他行礼，“穆大人，昨日你们走后，忘机楼中有一只鸽子从后门飞出。”谢知章侧身看见心虚躲在一旁偷听的欧阳吉，笑着说道：“看来鸽子去找另外三个帮手了。”

    欧阳吉假意从楼中走出，“穆大人，今日仙鹤寿辰，圣女有诸多事要忙。您看，不如明日再问？”

    穆止风未听他说完，便大步踏进楼中，带着三人直奔二楼圣女的房间。

    推门而进时，范枝正在为观音婢梳妆打扮，半大的姑娘，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白色脂粉，额间一抹朱砂，穿着一身大红衣裙，说不出的诡异。

    范枝手法生疏，不大会梳髻，观音婢被她扯得直喊疼，她却无动于衷。

    苏禾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要不我来吧？”

    可范枝固执地不肯放手，手在半空中一顿乱比划，跟来的欧阳吉说她耳聋舌哑，“她儿时生过一场大病，等治好时，便成这样了。”

    袁满手舞足蹈跟她解释，又指指观音婢眼角的泪水。范枝挠着头半懂非懂，最后选择将梳子递给苏禾。

    四人等她梳完妆，又找来衙役将欧阳吉和范枝带走后，这才开口询问。

    穆止风：“赵肃、周游、周先则到底卜算了何事？”

    观音婢眨眨眼，眼神无辜，“他们说了很多话，我记不住...”

    袁满递给她一袋糖，让她好好想想。观音婢接过糖，开心地塞了一颗到嘴里，含糊地说：“曲哥哥和范姐姐记得住，你找他们问。”

    谢知章递给两人一个眼神，坐到观音婢旁边，循循善诱地问道：“那仙鹤说了什么？”

    观音婢扬起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仙鹤说他们都要死。”

    谢知章：“好孩子，是仙鹤说他们都要死，还是曲哥哥说他们都要死？”

    观音婢转头纠正他，“是爹爹说他们都要死，不是曲哥哥。”

    “爹爹是谁？”

    提及这个问题，观音婢吓得大哭，泪水在脸上滑出一道白痕，与两颊的胭脂混合，更显诡异。

    四人手忙脚乱地哄她，欧阳吉听见哭声，慌忙跑上楼，“今日仙鹤过寿，是大吉之日。你们弄哭圣女，乃是大凶，便是置百姓于不顾！”

    穆止风不怕他的威胁，与他对峙，“她说的爹爹是谁？”

    欧阳吉一听爹爹，不横了，直接关上门跪下求饶，“穆大人，是小人鬼迷心窍，贪图几位大人的银钱。原意是想哄骗他们买些平安符辟邪，小人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死。”

    谢知章问观音婢，欧阳吉是她的爹爹吗？她拍着手，点头说是，“爹爹教我说他们要死了，这样我就有糖吃。”

    事到如今，为了减轻点惩罚，欧阳吉只好老实交代。

    赵肃确实问的是他多年前杀害同僚一事，周先则那日虽提了辛辞，也提到过另外一个女子，“周公子说他变心负了一女子，近日那女子悬梁自尽，他良心难安，总疑心女子化作怨鬼想坏他的姻缘。”

    还有周游，多年前蓟城饥民死亡一事，与他确有关联。他一早便知同知贪赃枉法，但念及其身世可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致三千饥民枉死。

    “穆大人，小人发誓，这次说的是实话。”

    是否为实话，他们只能从旁处入手应证。下楼时，袁满看见百姓排队往功德箱中丢银钱，少则十几文，多则几百两，“他们这不是利用仙鹤敛财吗？”

    曲有行和一百姓听见这话，当即反驳，“这位姑娘，百姓是诚心为仙鹤祝寿。再者说，这些银钱存在忘机楼，百姓们随时可来取走。”

    排队的百姓回头，纷纷说曲有行说的是对的，他们是自愿将银钱放在忘机楼。

    袁满傻眼，觉得这些人真是冥顽不灵，若有朝一日忘机楼几个人卷走银钱一走了之，他们哭都来不及，“万一他们跑了呢？”

    “你这姑娘，心眼怎如此坏？”

    “就是，忘机楼从未贪过我们的银钱！”

    眼看要起争执，苏禾赶忙拉走袁满，“他们只信仙鹤，你劝不动他们的，何必多费口舌。”

    四人出楼上马车，等马车走远。

    曲有行避开衙役，偷偷摸摸来到后院一处客房中，“欧阳护教，教主何时回来？”

    “昨日已用信鸽通知他，应快了。记住，这几日谨言慎行。”

    “是。”

    马车中，苏禾先开口道：“那个圣女，瞧得不大对。我为她梳发时，发觉她头发像枯草。”

    谢知章补充，“她今日穿的裙子，裙带系得很紧，仍不时往下掉。”

    袁满瞧她像是六七岁的孩童，穆止风却说她是豆蔻年华，已满十三，“上次刑部抓过几人审问。”

    “十三岁！她怎会看起来那般小？”

    “一个只需坐在房中说话的木偶，自然不会对她太好...”

    袁满满心满眼的心酸，怪不得一颗糖就能哄她说些大逆不道之话，若陛下发怒，这些人推她出去送死便好，毕竟那些话都是她亲口说的，做不得假。

    穆止风道：等此事了结，我会向陛下禀明，将她送到官府开办的慈幼局。

    说完观音婢，话题又扯到三人被害之事上。

    谢知章：“他们三个大抵真做过那些事。我怀疑是江湖上哪个正义之士知晓三人过往后，使计杀了他们。”

    苏禾昨日从他口中得知三人死时惨样，“我觉得谢知章说的对，他们三个各有人命在身，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有人想为民除害，也是情有可原。我听我娘说，几年前，盛京城就出过一个侠盗，专偷大户的银钱送给穷人呢~我娘有日开门出去，还得了十两。”

    袁满虽赞同两人所说，但隐约觉得何处不对劲，“凶手到底是怎么操控老鼠咬人呢？辛辞和周先则同处一室，她为何没事？”

    穆止风也想不通这一点，这群老鼠为何像战场上的士兵一样听话。

    苏禾凑近三人，轻声问道：“要去鬼市问问百晓生吗？我听人说，他什么都知道。”

    “盛京城还有鬼市？”

    “有啊，就在崖山后面。”

    盛京鬼市，日入而合，鸡鸣而散。

    苏禾说的百晓生，是一白面长须，穿着破烂道袍的斯文老者，听闻他知天下事。

    四人道明来意，同时递上一两银子。

    百晓生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仙山之上，有草名曰香紫苏，研磨成粉可操控世间鼠类为你所用。”

    四人震惊中带着欣喜，忙问道：“仙山在何处？”

    百晓生拿出一本书，指着书中一处地方，“这里就是仙山。”

    谢知章心觉这书眼熟，拿过书一看，无语说道：“这是前人编的话本吧？”

    百晓生闻听此言睁开眼，“话本又如何？老夫觉得他写的定是真的！”

    谢知章，“老人家，写这本话本的人，我认识。他留书一封说此书是他年轻时瞎编乱造的，望后人勿信。”

    “他都死一百年了，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会认识他？”

    “因为他是我祖宗！”

    大水冲了龙王庙，骗人骗到别人后代身上。

    袁满回城时只心疼递出去的一两银子，那百晓生被他们拆穿，撒泼打滚不退钱。他们来这一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