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斜眼瞪他：“你们宁氏已经有景总监这么优秀的人才了，给我们银行业留点苗子吧。”

    坐在第一排的领导们又寒暄了几句，商业往来，也不知谁说的是恭维，谁说的是场面话。

    前有新技术冲击，后有叶芷的报告可能会影响到运营策略，远程银行各部门议论纷纷。

    前台业务部门率先发问：“叶处，您这份报告提到如果智能客服上线，可以缓解巨大的进线压力，那机器人把我们的活干了，我们现有的员工怎么办？”

    在场人员众多背景复杂，叶芷斟酌着回答：“人的温度，无论多么智能的机器都无法取代，语音系统做的是简单的重复的话务，行业大趋势上，进线的话务也都会偏向疑难话务和复合型话务。所以大家不仅不会失业，将来对大家的专业要求更高了。”

    “大家都知道我是一线接电话出身，大家也知道目前我们多媒体、投诉、质检各个岗位的工作量都趋于饱和，我个人建议前台各团队回去转告员工，专注自身，提升自己，机会来临的时候才能牢牢把握。”

    “……”有人开头后，无数问题纷沓而至。

    好好的一个汇报会，在新技术的渲染和烘托下，愣是被问成了远程银行发展展望会。

    领导没示意，叶芷在台上答得小心翼翼，等到中午会议结束时，竟然被汗浸湿了衣裳。

    散会后，领导们张罗着去食堂吃工作餐，叶芷实在太累了，请示道：“昨天熬夜准备报告来着，得去休息会儿了。”

    领导们没强求，应和着带着宁氏和分行的领导们去了食堂。

    重点工作完成后，叶芷空了下来。

    下午，驾轻就熟地完成了常规工作，又把投诉部内部工作布置了下去，叶芷瘫在办公椅上开始发呆。

    小李过来找她签文件，她唰唰落笔的时候，小李凑近了打听：“叶处，你会辞职吗？你是不是要去库里南家当高管了！”

    “假的。”叶芷白了她一眼，“再八卦马上给你分十张投诉单，今天不呼完不能下班啊。”

    小李吐舌头：“财富银行没有秘密你晓得吧，这可不是封我一个人的嘴就能完事儿的。”

    “咚咚。”敲门声响起。

    叶芷正低头签字，沉声回道：“请进。”

    宁景行推门而入，男人矜贵的气质在办公室内弥漫开来。他走到叶芷的办公桌前，将一杯奶茶放在了叶芷办公桌上。

    “今晚家里人都回来，梁嫂没联系上你，问你有时间回家吗。”

    叶芷签字的笔猛然停下。

    叶芷转身，无奈对小李解释：“我爸是宁总家的司机，我经常去他家里帮忙做家务，勤工俭学补贴家用，明白了吗？”

    小李连连点头：“好的叶处，是的叶处，没问题叶处。”

    她签完最后几份文件，又检查了一遍，将文件夹递回给了小李：“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男人，你出去不要乱讲话。”

    小李憋了半天：“宁总就是库里南哥啊，您这不是灰姑娘的剧本吗。”

    小李目光巡视叶芷的办公桌，拿起桌上的标签贴，略带不好意思地走到宁景行面前：“那个，月神，我是逐月的技术粉，能拜托您签个名吗？”

    宁景行签得十分痛快。

    小李的开心溢于言表：“那你们聊，我走了啊，叶处再见，月神再见。”

    然后叶芷听到了小李压着嗓子兴奋地在外面的投诉部宣布：“家人们，一手消息，库里南哥是富二代中的富二代宁景行啊！分行王老五那点资产算啥啊，我们家女神要嫁入豪门了！！！”

    叶芷扶额，连推带搡地把宁景行推出了办公室，啪地关上了门。

    宁景行耸了耸肩，也不生气，对着悄悄观察他的投诉部员工们挥手打了个招呼，气定神闲地走了。

    叶芷给梁嫂回了微信，跟她说自己今天不加班，会准时到家。

    她又给宁景行发微信：【别等我，我自己回家。】

    宁景行秒回：【1】。

    宁家家规，法定节假日，所有家族成员必须在老宅齐聚。

    宁家人口不算多，宁爷爷对家里帮佣的人要求又十分高，这么多年下来，家里忙不过来的时候，通常都是叶问鹤和叶芷一起顶上，梁嫂和厨房帮佣的小阿姨负责餐食和卫生，父女俩负责其他事务，这么多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叶芷工作后，有几次遇到中晚班忙不过来，叶问鹤请了临时工阿姨，夫人连换了好几个都用不顺手，埋怨了好几次。

    为了不让爸爸为难，除了宁景行回家时，叶芷都会尽量跟其他人换班回宁家帮衬。

    宁景行读书时爱玩，没课的时候全世界乱飞，大一寒假那年去阿尔卑斯山滑雪，过年期间都没有回家。

    毕业以后，宁景行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家，偏偏集团的零售和研发他鼓捣得有声有色，宁爷爷也不好说什么。

    但自从上次爷孙俩吵架，宁景行被叶问鹤揍过一顿后，他好像突然对自由搏击展示出了浓厚的兴趣，这两天经常回来找叶问鹤指点。

    宁爷爷都有点不习惯了。

    他直接问宁景行：“你天天回老子家干什么？”

    宁景行一边往手上缠拳击绷带，一边眼都不抬地回他：“关你屁事。”

    宁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叶问鹤，你揍他，往他脸上打。”

    “我看您是一点都不想要重孙子了。”宁景行侧身避开叶问鹤的直拳，握紧拳头在眼前防御。

    叶芷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她小跑回房间，赶紧换上围裙，去叶嫂那里帮忙了。

    去之前，她没忘记卸了妆。

    叶芷之前有次用了正红色的口红，被宁爷爷夸了一次，夫人第二天就过来暗示，让叶芷在家里注意分寸。

    明天是中秋节，也是宁景行的生日，宁家人今晚都回来老宅了。

    一楼棋牌室，宁景行跟他二姑和三叔陪宁爷爷打麻将。

    三太太则带着自家的两个小孩去了影音室看电影。

    叶芷正在帮梁嫂洗菜，小夫人喊道：“叶子，去楼上把老爷的外套拿下来。”

    叶芷洗手，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应道：“好的，马上去。”

    宁景行懒散的声音传来：“一条。姐姐，我也需要外套。”

    叶芷先去二楼，把宁爷爷最常穿的外套取了，又跑了趟三楼，去了宁景行的房间。

    分手以后，叶芷已经两年没有进过他的房间了。

    她打开灯，直接拐进他的衣帽间，左右打量了一下，想着他刚才穿在身上的白衬衫黑西裤，随便给他取了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衣服都是干洗店熨帖好之后送回来的。

    叶芷轻轻把宁爷爷的外套放下，把西装外罩的干洗店的塑料袋取了，又把衣架挂回了衣橱。

    一切处理完毕，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塑料袋，却发现衣柜正下方的角落里，塞着一个漂亮的小纸盒。

    这个小纸盒有些泛黄，但她十分眼熟。

    高三时，学校突然流行折纸星星，她也不免例外，省下零花钱跟柳玫一起团购的折纸。

    那段时间，她折纸星星有些上头，刷卷子之前，她埋头在小纸条上写“希望这套数学卷能刷上130分”，三下五除二的把星星折好，煞有介事的握在双手手心许愿。

    “副词到底什么意思，我在英国的时候，说话都是不这样。”宁景行正在旁边对着英语语法纠结，看到她的动作，问道，“叶芷，你在干什么？”

    叶芷大方地给他分了一个纸条：“叠星星，可以许愿，据说很灵的。”

    宁景行侧头看叶芷，不屑一顾：“幼稚。”

    叶芷轻轻打开些微泛黄的小纸盒，果然，里面装满了纸星星。

    想起年少趣事，叶芷忍不住嘴角带着笑意，拆开了一颗星星。

    宁景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出现在她眼前：“叶芷，你有什么了不起，敢和我分手？”

    “……”

    她轻轻晃了晃盒子，纸张互相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夏日晚风路过大树时的沙沙响声。

    看着盒子里新旧参半的星星，叶芷呆滞了。

    到底谁幼稚。

    意识到宁景行的自我攻略，叶芷慌乱地把星星丢了回去，又把纸盒塞到了衣柜最深处。

    她抱着衣服匆匆下楼。

    夫人接过老爷的衣服，自然地帮宁爷爷披在了肩膀上。

    宁景行羡慕地看向爷爷和小夫人，看了眼弯腰拘谨地将外套递给自己的叶芷，瘪了瘪嘴，自己套上了。

    他的表情被宁文雨尽收眼底：“五饼。怎么，宁景行小朋友羡慕了？二姑今晚带你去见见世面？”

    宁爷爷吹胡子瞪眼睛：“你滚吧，离婚后天天这个小鲜肉那个嫩模的，你少把宁景行带偏了。”

    宁文雨是宁氏的CFO，自幼对数字方面颇为敏感，大学自斯坦福毕业后，从集团基层做起，在集团改制时顶住内外部压力，重新梳理了财务管理系统，地位稳固。

    宁文雨不以为意：“我这不是跟您一样，永远喜欢年轻男人青春又有力量感的□□。”

    “胡了，爷爷。”宁景行推脱，“谢谢小姑，我还是喜欢温柔的漂亮姐姐。”

    宁文昼按下麻将桌上的按钮：“我老婆娘家侄女就是温柔的漂亮姐姐，她今年研究生毕业，她想去你那个科技公司那边实习一下，帮忙安排一下？”

    “三叔，我就是投资一下，挂个门面，不管事儿的。”宁景行吊儿郎当地回道，“您也知道，我那纯粹就是在兄弟面前吹牛逼搞出来的，我运气好，几个技术大神和做市场的厉害，这两年碰到风口了才利润不错。都靠他们赚钱呢，我哪敢随便安排人。”

    宁文昼皱眉：“你那边51%的股份，还安排不了一个人？”

    这次轮到宁景行坐庄，他扔筛子：“我就一纨绔，还是别跟我聊工作了，我头疼。”

    宁文昼四十出头，几句话把事情和情绪铺垫到位了，一举发难：“纨绔，宁少还知道自己是个纨绔，前几天把酒店事业群整顿一番，插手我的文旅，我还以为是哪里没做到位，想等着集团继承人批评指点呢。”

    “三叔，我在自家酒店遇到停电了，我不发作一番，符合我纨绔的人设吗？”宁景行有些不耐烦了。“要不下周开个股东会，讨论一下我做得合理不？”

    宁景行有宁氏13%的股份，现在他是宁氏集团的第一自然人股东。

    宁三叔有集团11%的股份，是执行总裁，主管地产和文旅。

    两人针锋相对，宁爷爷岔开话题：“行了，在家里就别聊工作了。”

    叶芷侧身举着温水壶，毫无存在感的给大家倒水。

    晚饭时，叶芷调整好桌上餐食的位置，环视了一圈，给几位男士倒了白酒，给宁二姑和三夫人斟上了红酒，给宁三叔家两个小朋友倒上了可乐姜汤，等叶问鹤从厨房出来，顶替她的位置，她静悄悄地离开了。

    厨房里，梁嫂给各家的司机都打包好了餐食。

    叶芷提着去地下车库，给两家的司机送了饭。

    宁文雨的司机是个二十出头，腼腆清秀的小青年，连声道谢。

    宁文昼的司机一副社会哥的样子，花臂龙头，穿着奢牌的T恤，开着音箱把脚敲在前挡上睡觉，看到叶芷过来敲车窗，调笑道：“叶妹妹，今天哥哥又麻烦你啦。”

    叶芷点头微笑打了个招呼，不搭腔，转身走了。

    叶芷在小厨房吃完饭后，去换叶问鹤，桌上几个男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宁家是有些脸红基因在的，三个男人脸一个赛一个的红，又一个比一个能喝。

    宁爷爷好久没有子孙绕膝的感觉，兴奋地喊：“来，叶子，把他们都给我满上。”

    手上这瓶已经喝完了，叶芷从餐边柜拿了瓶茅台，低声问：“宁爷爷，您看这瓶行吗？”

    “去储藏室把我那瓶茅台特供陈酿拿来。”宁爷爷大手一挥。

    叶芷下了负二楼，拐到酒窖。

    酒窖里摆放着宁爷爷珍藏的各式好酒，从葡萄酒、白酒到洋酒，琳琅满目，都是价值不菲的好酒。

    叶芷轻车熟路地走到白酒区域，却没有找到宁爷爷说的特供陈酿。

    她皱了皱眉，记得上次整理酒窖的时候，那瓶茅台特供陈酿明明就放在这里。

    环视了几圈，都没找到，她准备上去问梁嫂。

    刚绕到酒窖门口，她看到了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宁景行。

    他双颊微红地看着自己：“爷爷忘记告诉你的位置了，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叶芷的脑袋里回溯着之前看到的星星字条，脑补出刚分手时宁景行一边哭一边叠星星的样子，怎么都跟眼前散发着荷尔蒙的成熟版宁景行不沾边。

    叶芷站到角落：“少爷，您请。”

    储藏室的大小比叶芷的房间大三倍有余，四面高大的储物架，淡淡的酒香溢满整个空间。

    叶芷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宁景行在酒窖里绕了一大圈，嘴角挂着慵懒地笑向自己走来。

    叶芷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背抵着储物架，小步往储藏室门口避去。

    宁景行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

    灼热的温度在冰冷的储藏室里格外烫人，宁景行微微用力，叶芷踉跄着撞进他怀中。